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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的,周遭的修士也察覺出了些許異樣。
蹈海將軍在毀去浮島之后,并未追殺文盟主,而顏家前輩也沒有帶人離開的意思。
說明這位水族天驕不是為了水月商盟而來。
但若是說為了震懾南洪七子……以它的身份,又未免有些太滑稽了。
文秋金倒是猜出了些什么。
其實也不算猜。
隨即這抹兇煞蔓延至五官,唇角溢出一個戲謔的笑。
“秋金在收到探子來信的時候,就帶著島上的所有人一起撤離了,那位蹈海將軍來時,只是一座空島罷了。”
其間的鴻蒙紫氣,或許能令南洪七子中的任何修士為之色變。
“嗯?”
“嗤。”
文秋金徑直俯身行了個大禮,無奈笑道:“晚輩這上百條寶船內的貨,還正愁沒地方存放呢。”
骨節分明的白皙手掌悍然襲來,離他的臉龐只剩下不足三寸的距離,掌風碎去了他的銀盔,讓其發絲狂舞。
曾滅在這條尾巴之下的勢力,簡直數不勝數。
只見那墨衫青年懸空而立,雖被抓住了手腕,神情卻沒有半點變化。
卻沒有說話,他不像這群清月宗弟子,不能隨意表態,一切事情還需回稟族中之后,再由族長來做決定。
如果要上綱上線的話,那六位合道境巨擘共同承認的南陽宗主,難道是戲言不成。
在眾目睽睽之下,墨衫青年倏然出現在了蹈海大將的身前。
似顏家這般體量,任何一個舉動,都會牽動著整個南洪的局勢。
金紫色的火海蕩開,將那發絲下眼眸襯得精光閃爍。
沈儀眸光掃過下方,很快便是看見了已經靠攏過去的顏文成。
沈儀想起那群青海府弟子,還算幸運,由于先前收了許多執事,荊景松提前通知府中遷徙的緣故,幾乎盡數撤離。
飯總得一口一口吃。
但先前沈儀輕松掙脫自己的手掌時,蹈海將軍還是感到了驚駭,它已經用了全力,卻依舊和對方有著相當大的差距。
如此恐怖的肉身力量,甚至一掌打出了它的原形。
但道宮就不同了,哪怕他現在隨隨便便就能觀想出一品道柱,更不缺寶材,但先前沒能圓滿的東西,已經再無機會重新來過。
蹈海將軍五官撕裂,身形朝著汪洋爆射而出,不受控制的轟砸進汪洋之中。
“嗬。”
當墨衫涌動的剎那,周遭修士皆是遙遙避走。
魏元洲俯瞰著下方,唇角的笑意消失不見,氣度非凡的臉龐上多出些許冷色。
元靈犯下了大錯,他便補救一次。
但如今看來,竟是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我今日未帶一兵一將,只為替父報仇,此事與南洪七子無關。”
文秋金卻是盯著沈儀腰間的烏光飛劍掛墜,怔怔出神。
附近只余修士們淺淺的呼吸聲。
剎那間,他閉上了雙眸,主動讓視線陷入一片黑沉,遮蔽了雙耳,令心思倏然收攏。
一言不發,便是直接動手,兇名赫赫的蹈海將軍,結局倒是和它那義父幾乎沒什么不同。
他將目光投向下方的沈儀,略微拱手:“這次不算,等以后再有機會吧,我會替元靈給您一個交代。”
緊跟著,他再次消失在原地。
就在這時,蹈海將軍忽然渾身緊繃。
沈儀又點點頭,隨口道:“既然要重建商盟,在此之前……有沒有考慮過來南陽宗當個執事。”
顏興元立在船首,眸光朝著四周掃去。
想起離宗時,玄慶前輩的提醒,讓找一下顏家。
他猛地睜開眼,雙目圓瞪,難以置信的盯著那只被自己攥住的手腕。
于是,那柄凝練的水矛,能開山辟海,卻無法再寸進分毫。
失去了紫金色火焰的映照。
滾滾血海之中,蘊著兇獸的低吼。
他那雙紫金色眼眸靜靜注視著面前的蹈海將軍,輕聲道:“然后呢?”
“比信中記載的,還要令人吃驚些。”
百丈高的巨浪揚起,近乎連接天地!
他做了一輩子的買賣,好像莫名其妙碰見了最劃算的一筆。
沈儀倏然翻手,它的整條胳膊便是擰成了麻花狀,骨骼刺出體表,猙獰異常。
在所有修士忐忑的目光下。
但現在卻不同了。
沈儀略微抬眸,什么交代,元靈又是誰?
見對方已經離開,也懶得多問。
而且天資這東西,未必越強越好。
南洪七子的宗主,在外面,不可受辱。
四周遙遙觀望的修士們皆是面露疑惑。
但此刻,它卻是緩緩朝著水中沒入進去。
他們齊齊盯著那道被血漿染紅的身影,對方的心口還在起伏,總感覺下一刻就會暴起。
沈儀伸手撣了撣剛才被對方握住的腕甲,安靜注視著洶涌海面。
果然,下一刻。
沈儀卻是順手將其收進了扳指里。
至少單純從信中描述的那位年輕修士,除去顏文成夸大其詞的吹捧,只論境界修為,就連站在蹈海將軍面前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而現在,整個情況好像反過來了。
迸發出的恐怖氣息卻是讓周遭所有的修士都是止不住的倒飛出去。
隨著一陣水流蕩開的聲音。
在那漫天紅霧內,墨黑長衫衣袂飄飄,頎長的身影踏劍而來。
在小成的歸墟仙甲陣加持下。
漫天火海化作巨掌轟然落在了海面上,汪洋之間出現了一條深深的溝壑!
顏興元同樣拱手,表示了恭敬,這是今日沈儀用實力打出來的待遇。
蹈海將軍忽然探出手掌:“我只待三日,即使他不來,事情也就此作罷,你大可以知會他一聲,我不在乎。”
人還是那個人,但相較于上次,看起來莫名就威嚴了許多。
肩臂上的灰白甲胄潰散成霧,重新落于心口之上。
第一次能看破天衍四九,不代表每一次都能看破。
周遭圍觀的修士本就已經在沈儀先前的一巴掌下,被迫倒飛到極遠的地方,但隨著這條巨尾落下,其中修為稍低者,竟是氣息紊亂,臉色驟變。
魏元洲立于蒼穹之上,目光并未落在沈儀身上,而是看向了虛無處。
他略略垂首,戲謔笑意更甚,露出森白的牙。
眉心流光閃爍。
若是不算它們,那擁有白玉京坐鎮的勢力,就是正兒八經的一流。
在南洪這片地方,除了七子這般頂尖勢力以外,就是那種擁有合道巨擘的大宗,都屬于超然脫俗的存在。
蹈海將軍運盡目力,努力想要搜尋到火海中隱匿的那道身影。
“我今日能來,就是得了龍宮的允許,以我這畢生之功績,換一次任性的機會。”
蹈海大將身后那頭黑背蛟龍忽然發出了一道嗤笑。
只在徹底入水的前一息,才搖頭道:“你可以試試,試試我龍宮兵將立下的汗馬功勞,所換來的機會,是不是跟你南洪七子開玩笑的。”
“你,太慢了。”
就在此刻,它忽然感覺背心有些發涼。
火焰似龍卷沖霄。
鴻蒙紫氣從身上剝離而出,重新回到道宮之中,然后被收入眉心。
嘩嘩。
那端坐的銀甲青年終于睜開了眼眸。
顏興元身為返虛圓滿修士,眼力并非其余人可以比較的。
最后這仙宗甚至連露面都不敢。
“那就好。”
下一刻,有尖銳的劍嘯聲響徹長空!
簌簌——
他乃是龍宮的先鋒將。
同時重新化作人形,指尖略微輕顫。
蹈海將軍那雙豎瞳緊緊盯著潰散的火海,從中尋找著沈儀的蹤跡。
他對這些事情不太感興趣。
但命和臉,對方總得留下一樣。
能打的修士不少,但腦子活絡,又見多識廣的就不多了。
不過今日的熱鬧也不算白瞧,至少能看清楚,不說整個洪澤,單就南洪這片地方,七子還是不懼與龍宮抗衡的。
那襲金絲白袍愈發飄蕩,魏元洲眼神淡漠,嗓音平緩:“今日我說了不算。”
魏元洲淡淡一笑。
沈儀隨意的抽出手,反手干脆利落的扇在了蹈海將軍的臉上。
鄭芊幾人落在寶船上,齊齊朝著沈儀拱手。
文秋金聽著這熟悉的劍嘯聲,瞳孔逐漸放大,倒映出一片猩紅,那強烈的壓迫感,甚至讓他有種窒息感。
他出身寒微,心底比任何人都清楚,若那弒父仇人閉門不出,他其實拿對方沒有任何辦法。
顏興元沉默許久,吐出一口氣來。
此話一出,滿場嘩然。
隨著話音,他緩緩起身,用那雙豎瞳朝著云層上看去,不急不慢的拱手:“我身后站著的這位,其實是來盯著我的,它之所以出手,是因為顏家來了。”
莫名讓人覺得絕望而悲涼。
兩者一追一逃,直上天際。
他開口的瞬間,周圍的墨衫身形盡數消失不見。
那道墨衫身影重新歸于平凡,仿佛只是一個俊秀內斂的年輕人。
“一并存在南陽宗吧。”
是令南洪無數勢力聞風喪膽的恐怖存在。
見狀。
也僅是感慨一下罷了。
剎那間,海水被攪得天翻地覆。
龍宮不介意讓這群修士回憶起來誰才是真正的洪澤之主。
浮島再貴重,那也是死物。
他倏然咬舌,用劇痛讓自己清醒,拼命的想要將目光從那甲胄上移開,同時以精血加持妖軀,想要控制住那條手腕。
就在這時。
只要人還在,路還在,他有信心把這些東西重新掙回來。
隨即踏步而出。
隨著他的抬頭,附近的氣氛倏然緊張起來。
剩下的便是對氣息的感知,他多年殺戮積攢而下的經驗,在此刻發揮到了極致。
它很明顯僅是返虛圓滿的修為,在登上了白玉京的魏元洲面前,很難翻起什么大浪。
“你們損傷多少?”
“吼……啊!!”
就連顏興元都是面色微變。
這些天資驚世的存在,真是讓人心生羨慕。
蹈海將軍的呼吸逐漸變得急促起來。
換位思考,若自己是白玉京修士,要投向一個返虛五層的年輕人,從此以后聽其號令,還要帶著一個家族的人去冒險,同樣也會有顧慮。
看似輕描淡寫的動作。
那位老將竟是真的化成碩大的黑背蛟,干脆利落的離開了此地。
先前要說心中沒有怨怒,那肯定是假的。
蟒尾穿過火焰,拍入汪洋。
他心神飄忽間,忽然卻是聽見了魏元洲平靜的聲音:“應該不需要我知會了。”
“我等參見沈宗主。”
說罷,魏元洲身形飄忽,緩緩消散于原地。
那是對兇名赫赫的龍宮水族,對方頑強意志的一種忌憚。
墨衫青年不知何時已經立在了它身后。
畢竟靈法這東西,大家或多或少都修過那么幾門。
沈儀輕點下頜,也沒有著急。
它尋到了遁去的一,終究卻沒能抓住。
蹈海將軍血淋淋的身軀上,數十個地方同時炸裂!
沈儀不急不緩的收回手掌。
“回稟宗主,沒有損傷。”
熱鬧看完了,別再被當成殺雞儆猴的對象。
沈宗主?
他突然想起了之前沈儀隨口而做的決定,臉色逐漸變得古怪起來。
畢竟自己一生小心翼翼,就是為了不得罪人,卻還是糟了無妄之災。
對于水月商盟而言,押貨的時候扯的虎皮才是最寶貴的東西。
如今看來,這桿虎皮大旗既兇殘又護犢子。
多少修士都吃過大虧。
魏元洲發出輕嘆,不過很快又收攏了心神,能登上白玉京的存在,道心之穩固是常人無法想象的。
他就沒見過面板給了提示以后,還能活過來的妖魔。
沒有一句廢話。
相較于沈儀展露出的兩式靈法而言,這才是最讓魏元洲詫異的地方。
念及此處,文秋金死死盯著蹈海將軍。
在南洪這片地方,還有凌云宗的下一任宗主做不了主的事情?
只見對方右肩覆著一套殘缺的灰白甲胄。
至于補救的內容是什么,魏元洲不在乎,得看沈儀需要什么。
蹈海將軍發出一聲咆哮,卻又立刻變成了慘叫。
“嗯。”
別說四大附庸,就算是一百八十二家中的小勢力,也絕不可能跟隨一個在南洪丟盡臉面的所謂仙宗。
死了?
他之所以還留在這里,就是想看看有沒有轉機……無論是心性還是實力,那位所謂的南陽宗主,總得有所表現,讓顏家看到一點希望。
蹈海將軍略微側眸,朝著遠處看去,垂放的雙臂緩緩發力。
隨著它精血涌上全身。
竟是一雙豎瞳。
修長五指悄然扣上了它的手腕。
就在剛才,那里立著一座五層高的道宮。
“你不需要站在那么高的地方震懾我。”
然而就在這時,他輕輕挑眉,眉心的流光緩緩散去。
視線之內的汪洋盡數沸騰起來,好似在與它的身軀共鳴。
“秋金多謝宗主恩賜,這可真是解了燃眉之急了。”
他身形閃爍,天衍四九全力施展,剎那間,無數道身影將蹈海將軍籠罩了進去。
銀甲青年呼吸平緩,眼中涌現兇煞。
但顏興元身為踏入返虛圓滿境的大修士,卻絲毫沒有自持身份,仍舊是口稱上仙。
人未至,天幕先被席卷而來血海道宮占據。
近乎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云層之上。
他敏銳的捕捉到了蹈海將軍的神情變化。
況且跟了對方以后,不僅得不到庇護,還有隨時被妖魔滅族的概率。
先前還沸騰洶涌的汪洋突兀的平靜了下來。
在火焰巨手的追殺下,赫然是條丑陋的水蟒,它扭頭怒視著襲來的火海,渾圓的巨尾似擎天大柱,攜著滔天妖氣,狠狠劈了下去。
心里暗暗嘆口氣。
竟是擺出了一副徑直離開的架勢。
火焰大手朝著水下擒拿而去,一道看不清晰的影子在下方瘋狂躥行,直到避無可避,終于嘩的沖出水面,露出滑膩的身軀。
蔚藍水面之上,逐漸有猩紅妖氣升騰。
但他帶給周遭修士的壓力,卻是遠遠超出了先前的蹈海將軍。
文秋金猜到了沈儀的地位很高,但卻沒想到會高至這般地步……幾乎都要撐破頂了。
蹈海將軍的身軀寸寸崩開,瞬間就變得血肉模糊。
但它卻代表著那批被龍宮收攏的兵將。
啪嗒。
“呼。”
蹈海將軍似巧合般探出手掌,搭在了一條手腕之上。
“興元回族以后,一定會將今日之事如實稟告,還請上仙見諒。”
即便在陣法的保護下,那上百艘寶船也是劇烈的搖晃起來。
略帶嘶啞的嗓音被海風卷開。
蹈海將軍不卑不亢的松開雙手,等待著上方的回話。
他其實對此人的實力已經隱隱有了預料,畢竟對方曾斬滅了龍魚殿的所有精銳,其中還包括了義父在內。
整條右臂都是止不住的顫抖起來,手背之上更是青筋炸起。
南陽宗內,此刻不就有一個現成的例子。
“嗯?”
從暴怒漸漸的化作茫然。
若是它們替龍族拼殺,最后換來的法旨,在南洪變成了一紙空文。
文秋金并沒有提錢財的損失。
“望流云上仙,給龍宮一個面子。”
主要是蹈海將軍此行的針對性太強,目的已經十分明確了。
如果犯下的過錯危及到了對方的性命,那么道歉就是不計代價的,否則更適合叫作交易。
在強作鎮定的姿態之下,實則雙掌已經攥的咯吱作響,雖保住了性命,但對于一個買賣人而言,多年的積攢毀于一旦,心如泣血。
蹈海將軍沒有回頭,而是徑直握掌,似那龍吸水般取來滔天巨浪,化作透明長矛,朝著身后悍然刺去。
文秋金突然有些緊張起來,哪怕常年身居高位,但在真面對這般恐怖巨擘的情況下,也不免有些腦子發懵。
似蹈海將軍這般存在,地位在龍宮算不上高。
反而是文秋金突然愣在了原地。
只要實力足夠,這些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又是一記威名赫赫的殺招!
啪嗒。
修行之路太過漫長,比的不是誰走得快,而是誰走得遠。
“結束了。”
果然不出蹈海將軍所料,它反身刺出的瞬間,便是看見了那雙紫金色的眼眸。
沈儀大大方方的揮袖。
正巧,以后再借東西都不用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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