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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陽宗外,蒼涼天幕突然扭曲起來,看上去無比怪異,好似一張原本順滑的紙頁,被人強行揉皺。
它在瘋狂的反抗,便讓那扭曲感愈發明顯。
青天本是無形物,此刻卻像是被禁錮在了此地!
整個南陽宗變得渾然一體,散發著瑩瑩寶光,宛如一座神山,氣魄竟是蓋過了這片青天!
“果然是仙法。”
在南陽以外的天際,六道虛影齊聚,他們仔細觀察著遠處的變化,不由發出感嘆。
修士向天地借力,身死道消以后,借來的東西都是要還回去的。
但很顯然,眼前的一幕已經不能說是在借了,分明是在搶。
也唯有如此霸道的法訣,才稱得上那個仙字。
仙法這般罕見寶貝,每一式都可追根尋源,牽扯到某位仙人,皆是遺留之物,絕不是洪澤土生土長的東西。
譬如南洪沒有仙緣,除非去搶旁人的,那單靠他們自己,哪怕當初秦師兄已經是天境圓滿的實力,照樣拿不出一本仙法。
當然,真要搶也簡單。
畢竟一些勢力坐擁仙緣,卻并沒有修習它的天資悟性,底蘊也不足以支撐修士去掌握它,大多都是把這秘密藏在心里,代代嚴防死守,直到連這勢力都沒落湮滅,仙緣仍舊是那個仙緣。
幾位宗主并不清楚沈儀這仙法是從哪里來的,更想不明白,對方到底從哪里找來那么多天材地寶,去掌握此法……而且還這般迅速。
他們可是親眼看見這片青天是如何變化的。
沈宗主竟是每時每刻都在提升!
“姬師妹,他就快要超過你了。”
齊彥生感受著天地的變化,大約能推測出這仙法的具體效用。
姬師妹身為天境中期修士,掌握了兩道神通,凝聚第一道時,由于南洪七子根基尚淺,而且師妹又沒有經驗,故此只能算中等偏上。
凝聚第二道時,本該有所突破,卻因為南陽宗的變故,導致其道心受損,反而還不如第一道。
可即便如此,姬師妹照樣能和柯家太子戰的有來有回,足矣見得神通偉力。
而此刻沈儀使出的這式仙法,竟是隱隱給人一種邁向圓融無暇層次的感覺,若是真讓對方成了,大概率能堪比極強的那種神通。
說超過可能有些夸張,但和姬師妹過過招是沒問題的。
“別說是南龍宮了,我都覺得有些可怕。”
葉鷲收回了目光,說實在的,就憑現在看見這幕,估計幾位師兄弟心里都不知道怎么才能輸了。
相較于沈儀出去打生打死,對方就這么安靜的呆在寶地里,才是諸多龍妖心中最大的陰影。
就這般恐怖的提升速度,讓他虔心修習個百余年,再出來時,怕是能把龍王拽起來當鞭子抽。
幾人小聲議論時。
清月宗內卻是突然掠出了一道身影,只見其面容枯槁,卻依稀能辨出幾分年輕時的絕世容顏,正是代替姬靜熙鎮守清月宗的寶花宗主。
“幾位前輩抱歉,我得回宗門一趟。”
寶花宗主神情凝重,行色匆匆,讓諸位南洪宗主略有些錯愕。
“發生了何事,我陪你一起去。”姬靜熙從虛影中遁出,輕輕扶住了老嫗的胳膊。
在那修長十指的攙扶下,寶花宗主迅速冷靜了下來,并未拒絕:“有勞姬前輩……其實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是我感應到宗內突然閉了死陣,且仍舊受了動蕩,除此之外,倒是并無大礙。”
“我想回去瞧瞧是發生了什么,若是邊界處出了問題,也好第一時間向幾位前輩傳訊。”
聞言,幾位宗主對視一眼。
葉鷲朝著齊彥生點了點頭,隨即道:“正好手癢,我也一起。”
寶花宗說是盟友,實際上做得事情,比很多所謂的分宗還要多,數萬年來勤勤懇懇替南洪七子看守著邊疆之地,從未出過什么問題,而且壓根不索求什么,相反,每每有什么好東西,還第一時間以分享的名義給七子送來。
若不是李玄慶已經成了木人,幾位宗主都想要給他押起來,直接五花大綁送到寶花宗主的床榻上去。
兩位天境強者相伴,別說在南洪,就算是整個洪澤,九成九的事情都能給平了。
“多謝兩位前輩。”
寶花宗主認真致謝,戀戀不舍的掃了眼南陽宗,隨即深吸一口氣,收攏了所有心神。
但凡是成了宗主的,都明白自己肩上承擔著多少條性命。
姬靜熙取出清月寶船,帶著寶花宗主上去,葉鷲則是隨手一揮,先前那柄用來擋住南龍王的劍形流光掠出,落在了他的腳下。
這柄藏于鞘中的劍形流光,并非是他的道兵,而是一式神通具現而成。
無論是殺傷力還是趕路速度,都絕非一般法寶能比擬的。
“嗯?”
姬靜熙略微屈指,正欲調動寶船,卻見葉鷲將將掠出,竟是停在了原地,神情陰寒的朝前方看去。
只見在七宗之外,遙遙水域間。
一個不近不遠,恰巧合適的地方,看似可以轉瞬即至,卻又留有足夠安全撤退的距離。
清澈水面蕩漾,似有巨物破水而出。
下一刻,伴隨著震耳欲聾的水浪聲,一道道龐大的身形破水而來,馱著諸多天地至珍鑲嵌而成的巨大龍車,一道道金黃旗幟飄搖不定。
有龍王旗,有太子旗,甚至還有那位祁家老大的旗幟。
龍王出巡!
巡的是……南洪七宗!
別說十萬年前了,哪怕是在這七子落魄的漫長歲月里,南洪也從沒出過如此離譜的事情。
那頭老龍心里比誰都清楚,它那所謂南洪之主的位置,其中的“南洪”,肯定是不包括七子在內的。
它敢來巡,七子就敢卸它兩條腿。
但此刻,葉鷲卻是緩緩回頭看了眼寶花宗主。
真的太巧了。
這邊剛出問題,那邊龍王便親自登門,對方近乎把意圖都寫在了臉上。
你去啊,你去本王就蕩平你的七宗。
“去,叫上沈儀。”
葉鷲臉上多出一抹殺機,腳下流光倏然落入掌中:“跟他說,葉某今天請他吃全龍宴。”
老臭蟲,跟自己來這套,看把你給慣得!
話音未落,葉鷲的身形已經是暴掠而出!
然而在他有動作的剎那,那巨大的精美龍車,竟是干脆利落的又沒入了水域,整個水面再次歸復于平靜。
“老不死的!”
葉鷲懸于天際,拔劍四顧,差點被氣笑了。
身為堪比天境后期的大妖,在龍窟的加持下,更是能觸及天境圓滿實力,放在洪澤也是赫赫有名的存在,竟像個無賴潑皮似的,臉都不要了!
他挑了挑眉,竟是想要踏步朝水域里追去。
“你給我回來!”
齊彥生低斥一聲,已經和姬靜熙一起出現在他身邊,一左一右的拽住了他。
“你看不出來它的意思?”
葉鷲悻悻回頭,這算什么,擺明了告訴自己等人,它就在這里。
然后不費半點工夫,連面都不露,就把他們整整三位天境修士給困在了此地?
齊彥生沒有理他,終于是拿出了二師兄的架勢,沉聲道:“靜觀其變,通知附庸勢力和幾個宗門,千萬小心,你們幾個,護送寶花宗主歸宗,盡力相助。”
“還有。”
齊彥生瞥了眼南陽寶地的方向,看著那片青天仍在變化:“這事情……暫時不能讓沈儀知道。”
聞言,幾位宗主全都陷入了沉默。
姬靜熙抿抿唇,她知道齊師兄的想法,只要沈儀還能繼續修行,那七子與南龍宮間的廝殺,結局就絕對不會有任何意外,無論如何都輸不了,因為沈儀的成長速度真的太驚人了。
但若是由著他的性子,這位沈宗主必然是要殺出去的,這樣就會產生變數。
靈岳宗向來以穩健著稱,能穩勝,就肯定不去冒絲毫風險。
可是……提醒旁人千萬小心?
連寶花宗主都被驚成這般模樣,那七子麾下上千余附庸,數百萬修士,拿什么去小心謹慎?
他們供奉了南洪七子這么多年,到了真出問題的時候,得到的就是一封傳信,以及冷冰冰的“千萬小心”?
“再想想別的法子。”
齊彥生又何嘗不知道諸位師兄弟因何猶豫。
他很少會拿出師兄的派頭去管束其他人,除非涉及到南洪七子的存亡,他沒有秦師兄的實力,也不如葉鷲那般心性,只能穩扎穩打。
南龍王都這般潑皮姿態了,足矣見得對方這次抱有怎樣的決心。
“你們護送寶花宗主歸去后,順便查明到底是什么情況,我會盡力將損失降低到最小。”
“除去必要的眼線,附庸內的其余族人,能帶回七宗的全都帶回來。”
齊彥生從不胡吹大氣,他只能承諾這么多。
“尊師兄命!”
幾位地境宗主拱手領命,隨即朝老嫗看去。
寶花宗主并非無理取鬧的人,南洪七子在這種情況下,都被龍王闖上家門口了,還能冒著風險,派出整整三位宗主陪自己回去,已經是無比的重視了。
“諸位前輩,請。”
幾人不愿再浪費時間,齊齊踏上清月寶船,朝著遠處掠去!
在眾人離開以后,南陽寶地的法陣內,渾身木質軀殼的身影沉默立在原地,低頭看了眼粗糙的雙掌,神情有些復雜。
現在的他,真的幫不上任何忙。
除非厚著臉皮去找東龍宮。
他乃是十萬年前殺劫的起因,而且還是東龍宮的半個女婿,對于南洪那頭鎮守龍窟的黃煞毒龍,他或許比幾位長輩都還要了解更深一些。
南龍王這次準備的手段,可能比幾位長輩想象的還要無恥和兇煞許多。
玄慶甚至嗅到了和上次殺劫掀起時相似的味道。
別人可能覺得無非就是地盤的紛爭,打到其中一個服氣就罷了,可以那頭老龍王的性格,連上次殺劫的甜頭都懶得嘗一口,生怕惹上麻煩。
玄慶毫不懷疑,對方一旦出手,那就是真的感知到了性命有危,為此,它大概率是不惜屠戮南洪所有修士性命的。
念及此處,玄慶退回陣法外,朝著祖師殿而去。
第七十三萬年,在你們三人的輪番上陣苦熬下,這片青天終于是發出了一聲長嘆,你徹底明悟了神岳真意,在你的掌心內,這縷真意好似那密密麻麻蛛網般蔓延開來,于天穹中勾勒,漸漸化作偉岸的山形,徹底將天幕鎮壓
合道(仙).神岳鎮青天:圓滿
剩余妖魔壽元:三百四十三萬年
“嘔——”
沈儀渾身大汗淋漓,雙臂戰栗不休的撐著地面,濕漉漉的發絲好像能攥出水來一般。
呼吸聲于空曠的大殿中回響。
柯十三和岳天機則更加狼狽,兩道高壯的身影橫躺在地磚上,雙目圓突,脖頸上青筋暴起,連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發出細微的顫音。
與先前讓青天適應神岳不同,那個只需要用時間慢慢去磨就好了。
這次的推演,乃是三人借助那枚小山法寶,強行與這片天廝殺了數十萬年,方才讓其屈服。
而且主力還是那座小山……
若是沒有這位仙人留下的法寶,僅憑他們這樣什么天材地寶都不用的枯坐,別說數十萬年了,把這剩下的壽元全部砸進去,怕是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干嘔許久,沈儀的雙眸逐漸恢復清澈。
他踉蹌著站起來,看似狼狽,卻一舉一動都牽動著這片天地。
從掌心延伸而出,于天上勾勒而出的山形,仿佛一尊偉岸替身,代替他去出手。
這才叫做“鎮”青天,而不是單純的借力。
功法有了突破,沈儀心情大好,念及那萬劫血神大法并無后續,現在這兩位殿主也確實不適合再推演下,他干脆利落的將兩人收入了萬妖殿。
“呼。”
沈儀收起仙法,雖然在諸多法陣的加持下,南陽白袍并不會臟亂,但他修行時日尚短,還是保持著凡人的習慣。
出了汗,那就得換身衣裳。
稍稍整理了一下干凈的墨衫,沈儀邁步朝著祖師殿而去。
躋身合道以后,他已經化作了這片寶地的一部分,整個人猶如清風拂過長空,待到靴子落地,整個人已經出現在了大殿門口。
“嗯?”
沈儀朝著殿中瞥去,卻是看見玄慶正執著筆,滿臉復雜的寫著什么。
在聽到刻意的提醒聲后,玄慶整個身軀一顫,像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趕忙把紙筆一把收了起來。
他可沒有忘記,這位沈宗主當初是如何面不改色的嘲笑自己的諢號。
“給寶花宗主寫的?”
沈儀倒不是個八卦的人,隨口問了一句。
“宗主想到哪里去了。”玄慶面色一僵,雖然信不是給寶花宗主的,但寫信的緣由確實和她有些關系。
說實在的,跟前任老丈人寫信,在幫南洪七子的同時,順帶也幫另一個女人請援,這事情總歸是讓人有些心虛的。
在沈儀的安靜注視下,玄慶嘆口氣,將信紙遞了過去:“罷了,最后總歸還是要勞煩宗主幫忙把這封信遞出去的。”
以他現在的樣子,根本出不去南洪。
沈儀挑了挑眉,將那信紙接過來一看,在看清上面字跡后,無奈瞥了玄慶一眼,順手將其裝進了扳指:“沒收。”
開什么玩笑,讓東龍宮參與進來。
以那群紫髯白龍的體量,隨隨便便就能引起諸多勢力的注意,似那無量道皇宗,岳家,乃至于仙人和北龍宮。
就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任何一件暴露出去,引起的麻煩都不知道比西龍宮恐怖多少。
“筆交出來。”
沈儀又伸手奪過那支毛筆,把清風給叫了進來:“給我看著他,不準他再寫信。”
“宗主——”玄慶有些無奈的站起身子,想說點什么,卻又說不出口。
沈儀哪里不知道對方在擔心什么,無非就是在意那寶花宗主的安危。
“急什么。”
沈儀轉身朝著殿外而去:“總得讓我先試試,實在不行,到時候你不想寫,我都得逼著你寫。”
聞言,玄慶愕然呆在原地,想要上前去攔,卻發現宗主已經消散于寶地內。
不是……他確實有些在意寶花宗,但那是因為寶花宗主幫了南陽許多,但怎么可能為了寶花宗,讓南陽宗陷入無人鎮守的尷尬之地!
況且現在是什么情況都不知道。
萬一這是南龍宮的計謀,乃是刻意針對宗主們的伏殺,自己豈不是成了內鬼!
李清風安靜立在原地,隨即走上前去拍了拍玄慶前輩的肩膀,安慰道:“前輩,我以為你早該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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