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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9章
內侍,一樣可能踏上修行之路。
不論大唐人間還是大明人間,修道界歷史悠久,悠悠漫長歲月下,類似事早已不稀奇。
身體有缺者,或有些許不便,但路子終歸不曾禁絕。
便是最講究陽剛氣血肉身命功的武道,同樣有相應分支。
正如女子習武,亦可能有所成就。
只是經年累月之下,歷朝歷代,內侍相關群體中少有與修行之道上出類拔萃者,故而世人便也少有特意提起。
但眼下大明人間那邊,倒是鬧出不小的動靜。
畢竟大明皇朝同北方異族還有西域佛門這一場大戰,雙方頂尖強者云集。
這種情況下,想要在正面戰場有所斬獲,非尋常人所能做到。
“大明宮中內侍,出了能人,看樣子可能還不止一個。”雷俊言道。
楚昆:“明廷宗室子弟雖然人數眾多,但成氣候者卻極為稀少,內廷從另一方向培養出高手了。”
明皇舍得放他們出宮隨軍北征,這一趟大明皇朝上下確實算是難得團結起來,全力出擊。
“師兄,如果他們強行攻入須彌,這一戰不知會如何收場?”楚昆輕聲問道。
佛門手印一脈,在須彌成了大氣候。
但這次他們的對手,不同于以往。
大明人間,天地靈氣潮涌已有數百年,不論時間長度還是當前靈氣之豐沛,皆為諸人間之冠。
只是此前大明皇朝因為內部原因而對立內耗嚴重,連各自為戰都做不到,常年互相拆臺扯腿。
面對北方異族、歸藏小明廷、人間道國、歸墟、南方五代十國人間相通等等外部威脅時,大明修士最大的敵人,仍往往來自本土身后。
某種程度上,在他們本身的觀念里,往往亦視對方為真正的對手。
四方邊患,不過疥癬之疾。
廟堂不正,才是危及社稷。
只是當大明皇朝難得暫時結束內耗形成合力時,當前時間點這仍是毋庸置疑的龐然大物。
不只須彌羯磨部和北方異族難當其鋒芒。
整個須彌金剛界五部,都如臨大敵。
金剛部主伽羅陀身隕,蓮華部主宗伽失陷在外。
好在全力回援的情況下,須彌中仍可能有佛部之主、寶部之主、羯磨部主三大九重天佛門法身圓滿的高手,率領其他佛門上師坐鎮。
但對面大明皇朝此番參戰九重天高手,只多不少。
“首輔陳裕這次確實領袖群倫了。”
楚昆言道:“除了當朝重臣和道、佛高手外,還有此前已經致仕的內閣老臣重新出山。
按年齡算,老人家們都六百歲以上了吧?”
雷俊:“七百以上恐怕都有了。”
綱常禮制整體系統維持下,令理學修士可以反常地在年事已高情況下,仍保持強大實力。
換了其他修行路數,六百歲以上的上三天修士將不可抑制步入衰弱。
但理學一脈,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個階段,他們正當盛年。
所謂致仕,告老還鄉,更多是朝堂斗爭失敗后的產物,只有少數才是當真步入生命最后幾十年階段終于開始真正腐朽。
故而人老心不老者,大有人在。
反倒是理學修行的年輕一代,較之其他修行路數的修士,顯得平庸甚至孱弱。
而在大明皇朝,能入內閣者,至少是九重天修為。
入閣者,方能擔負社稷,臻至九重天圓滿境界。
所謂告老還鄉,只要是安穩落地,并不會剝奪他們過往修為。
是以大明朝等著重新出山的老人家們,一個二都不容小視。
雖然,以壽數論,他們已無多少時日。
“那他們還這么拼命?”楚昆嘆息。
雷俊:“一者,門生故舊是張網,二者,此番是順風仗,這種情況下,想去須彌一探究竟的人不會少。”
楚昆聞言,若有所思。
佛門手印一脈借須彌大興。
當中可能蘊含某些秘密,甚或珍寶。
有興趣一探究竟或者碰碰運氣的人,想來不在少數。
尤其是通過歸藏,聽聞來自大唐的消息,大唐人間曾經攻入須彌,擊殺金剛部主伽羅陀等高手,之后更全身而退,便讓大明這邊眾人一些額外顧慮也消散。
但是……
“須彌未必是那么好進的。”雷俊徐徐說道。
當初他和唐曉棠殺入須彌,是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早先他滅門大唐金剛寺后封堵大唐人間去往須彌的門戶,出于種種考慮,模樣看上去搖搖欲墜。
有實力,但不多。
雷俊本意是誤導須彌中金剛部留守之人和身在大唐人間的金剛部主伽羅陀。
但就結果而言,也誤導了須彌里金剛界其他五部中人。
所以等雷俊、唐曉棠突然壓著金剛部主伽羅陀殺進須彌的時候,須彌里金剛界四部其實都比較空匱。
只有寶部之主梵達陀日常值守須彌,他麾下寶部高手甚至都有很多人還在大漢人間那邊。
至于佛部,還有經營大宋人間的蓮華部和經營大明人間的羯磨部,壓根就不在須彌中。
等這些須彌高手趕回來,雷俊、唐曉棠早已經回大唐了。
須彌山下定然有古怪。
但只得寶部之主梵達陀一人,看來是無法將之開啟。
可大明皇朝的老大人們,眼下情況就截然不同了。
他們此番高手云集不假,但當中絕大多數人,都是儒家理學修士。
這注定了他們再是強大,作戰風格也是步步為營,穩扎穩打推進。
如此規模與聲勢,須彌金剛界五部定然如臨大敵全體回收。
如此推進速度,也足夠須彌佛門從其它人間全體回收。
縱使五部僅余其三,憑自身未必能抵擋大明兵鋒,但眼下須彌山會是怎生模樣,可就不好說了……
“師兄,你和唐師姐當年挖的大坑,如今不知要埋多少人了。”楚昆的聲音聽來仿佛有些牙疼。
雷俊:“這你高估我了,我當初真沒想那么多。”
楚昆:“………”
師兄,我信你。
就是不知道大明皇朝的各位,有多少人相信……不,應該說是,不知道大明皇朝的各位,還能剩下多少人來考慮這個問題。
“大明跑這么慢還能趕上須彌的門,我們這邊也需做些準備。”雷俊沉吟。
楚昆:“師兄是指須彌之后可能破罐子破摔?”
雷俊、唐曉棠上次打崩須彌金剛部后,須彌佛門沒有更進一步報復的舉動。
可能是其他四部無意為金剛部死拼。
也可能是因為別的某些原因令他們暫時按捺。
這趟如果大明皇朝真把須彌逼上絕路,他們固然站在第一線,事后難說須彌方面會否也找大唐人間的后賬。
有這方面可能,不論可能性大小,雷俊都提防一手。
張徽、蕭春暉、孟少杰自也會傳訊回來給女皇張晚彤。
很快,龍虎山上,雷俊接到帝京洛陽傳出的圣諭。
女皇果然同樣在關注大明那邊的相關消息。
至于大明眼下,莫說此番北征異族西伐須彌,許多人本身抱著的目標,便是入須彌看看。
就算原先只想止步于人間范圍內的人,這時也不好多說什么。
通往須彌的門戶已經被搶占。
氣氛都烘托到這里了,終是要進去看看才行。
大明朝堂上,畏敵如虎是比輕率冒進更嚴重的指控。
于是,大明攻入須彌。
佛部、羯磨部、寶部為首的須彌眾僧,抵抗頑強而又激烈。
他們實打實不希望被外界觸動須彌山。
數千年的積累和努力,豈可輕易前功盡棄?
但如果當真事不可為,他們這次有時間做好最后的準備,一切皆是因果使然吧……
須彌眾僧盡全力守御。
大明修士攻勢如潮。
最終,來自大明的高手,如愿觸動須彌山。
須彌山崩。
在那個瞬間,大明首輔陳裕,心中忽然生出強烈的不安。
和他一樣同為九重天圓滿的劉沖等理學大儒,心中亦陸續生出警兆。
真武觀主木淳陽,雙目中驟然精光四射。
余下高銘等九重天理學大儒,亦陸續開始生出不安之感。
眾人視野中,那原本仿佛須彌支柱般的須彌山崩塌后,不見塵土飛揚。
而是有無聲無息,無色透明的茫茫火海,在須彌中蔓延開來。
無邊無際!
“……明王忿火!”陳裕面沉如水。
方才同須彌高手交鋒,明王忿火他們接觸得多了。
但所有須彌高手化身而成的明王忿火集中在一起,也遠遠沒有眼前這么大的規模與威力!
以佛部之主毗摩舍為首,須彌頂尖高手齊聲頌念佛經,同時一起結印。
他們一改先前全力守護須彌的態度,此刻護持門人弟子,忙不迭遠離退避。
大明修士見狀,亦紛紛開始退出須彌。
遙望先前須彌山所在方向,就見無邊明王忿火中心,有巨大的黑影,升空而起。
自那龐大的黑影中,傳出駭人的妖氣惡氛,同樣非九重天大妖所能擁有。
黑影升空,竟仿佛瞬間便破開須彌界域,向域外茫茫虛空飛遁而走。
在其下方,自茫茫明王忿火火海中,又有第二個巨大的身影立起。
那身軀通體青藍色,二臂,右手執劍,左手執索,只是長索暫時斷了一截。
其頭戴五個花瓣冠,腦后有熊熊火焰,三目圓睜,右眼仰視,左眼俯視,額眼平視。
在場大明修士,皆飽學之人,雖然斥須彌眾僧為妖僧邪道,但對其流傳在外的經文典籍,大多有所了解。
只看那透明火海中做忿怒相的巨大身影,便紛紛認出其來歷。
不動明王相!
佛門手印一脈傳承中五大明王之首,傳說乃大日如來之教令輪身,現忿怒相,可降服世間諸魔。
明王相虛幻,自不是真正的大日如來顯化。
但能成就此身,只會是已經佛身圓滿,證得九重天之上佛門金身境界的大能尊者!
須彌中,此前沉睡著一位九重天之上的佛門尊者。
不止如此。
那不動明王相揚起右手長劍,有無形之力斬破虛空,落在先前那騰空飛起要飛遁出須彌的巨大黑影身上。
巨大黑影全身一震,不見流血,但全身上下,皆有無形無色明王忿火流轉焚燒。
震耳欲聾的怒吼聲響起。
但那黑影沒有停留,而是繼續向上,強忍傷勢,飛出須彌,轉瞬不見。
在此期間,不動明王相左手提著的斷裂長索復原。
雖然來不及再勾拿束縛飛走的巨大黑影,但長索伴隨熊熊明王忿火飛旋,當場便將九重天圓滿的理學大儒陳裕套住。
陳裕身邊大量文墨聚集,但轉眼就被透明的明王忿火全部摧毀。
大明首輔臉色鐵青。
雖是短短瞬間,但須彌中究竟怎生情況,已經一目了然。
這里,先前分明有不止一位九重天之上的存在。
只不過,當中一位妖圣,是被佛門尊者鎮壓于此。
須彌山形成的密儀,既是助佛門尊者自身療養,也是為了煉化那大妖。
在這個過程中,須彌眾僧因此而受益。
只是密儀,內外相輔相成,同樣需要來自外界的大量反饋。
那大妖方才掀起惡氛滔天。
但其恐怕正處于極為虛弱的狀態,被消磨多年,鼎盛之時定然比如今還要更強悍得多。
而能將之鎮壓于此不斷煉化甚至滋養須彌眾僧的存在,實力無疑更加強橫。
登仙之人,亦有強弱之別。
原先沉寂于須彌中的這位佛門尊者,實力之強,更讓大明皇朝眾人感到心悸。
密儀尚未徹底完成,驟然中斷,對方不說前功盡棄,但定然反受其害。
可即便如此,那巨大的不動明王相,氣焰仍叫人窒息。
長索套住陳裕,陳裕便再無法動彈。
那不動明王相同時再次舉起右手長劍。
茫茫無色火海,反開始收斂。
但一劍揮出,輕描淡寫間,成片大明修士身體從中一分為二。
仿佛斬斷煩惱。
須彌山舊址,不動明王相源頭處,伴隨火海消失,現出一個枯瘦僧人的身影。
他通體肌膚,皆呈現金色。
遠方,須彌眾僧止住后退的步伐。
以佛部之主毗摩舍、寶部之主梵達陀、羯磨部主底羅這三位九重天圓滿佛門上師為首,一眾西域佛門弟子,齊齊向那僧人頂禮膜拜:
“尊者。”
那通體金色的僧人靜立不動,結智拳印,雖未開口,但仿佛有聲音響徹整個須彌:
“大明人間事,無需你們插手,毗摩舍留下重建須彌,梵達陀和底羅,去尋宗伽,早日助他回來。”
須彌眾僧齊聲道:“是,尊者。”
那枯瘦僧人仍靜立原地。
但不動明王相雙手揮舞,寶劍和長索頓時橫掃四方。
須彌外,大明人間,西域之地。
吳黨僅次于首輔陳裕的二號人物,在如今內閣中亦排行第三的大學士桑巖,守在虛空門戶入口處。
另有菩提寺方丈廣書大師,在外圍警戒。
異族被大明兵鋒驅離漠北和西域,向更遙遠的漠外退避,異族汗王負傷。
但陳裕、桑巖等人沒有輕忽大意將之忽視,仍警惕對方卷土重來。
只是對方行動迅捷,一心想走的情況下,大明皇朝的理學大儒們還真不好強留他。
不過已經殺傷不少異族修士,并且失去水草豐盛之地和靈氣充沛之所,對方元氣大傷,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內都難再威脅大明北疆。
相較于遷移離開的異族,西域佛門通往須彌的虛空門戶則位置固定,避無可避。
接下來就看須彌內戰事結果如何……
桑巖念頭正轉到這里,忽然心生警兆不安之感。
不及細想,便有大量文墨在他身邊聚集。
同一時間,一個身影正從須彌向外沖出!
桑巖剛看清楚那人是真武觀主木淳陽,便見木淳陽的身軀,竟然一分為二!
丹鼎派九重天五層,五氣朝元境界的道門大乘高真,竟然被閃動佛光的劍鋒直接斬斷身軀。
其身軀雖然斷作兩截,但看上去仍然完好,只是傷口處有無色透明的佛門明王忿火正在燃燒!
虛空似是扭動一下,仿佛有同樣無形透明的存在飛出。
但此刻桑巖顧不上深究。
因為自通往須彌的虛空門戶中,與那寶劍一起,赫然又有長索從中飛出。
當場便將桑巖卷住。
九重天圓滿大儒桑巖身邊的文墨,被長索一卷,頓時消融。
長索仍然將桑巖牢牢束縛。
大明人間這邊,大量文墨聚涌,形成黑色的殿堂。
殿堂絡繹不絕,連成一片,遍布四方。
大明皇朝方面步步為營,穩扎穩打,自然將虛空門戶入口處營造成穩固的堡壘,既是延伸向須彌的橋頭堡,也是接應陳裕、劉沖、高銘等人退回來的后路。
九重天圓滿境界大儒長期營造下,這里的文墨自然厚重凝實。
長索落入其中,一時間竟然微微停頓。
桑巖趁此機會,連忙想要掙脫并逃離。
但那劍鋒再一斬,頓時成片殿堂垮塌。
理學綱常禮制對下層制約極強。
可眼下桑巖面對的卻是修為境界更在他之上的對手。
于儒家而言,已經立地成圣。
于道家而言,已經推開仙門。
于佛門而言,已經證得佛身圓滿。
劍鋒斬破成片文墨所化的殿堂,長索頓時重新得了自由,當即便將桑巖重新束縛。
索與劍上,皆生出大量無色透明的明王忿火,大肆焚燒余下的文墨。
桑巖絕望抗拒中,仍然被長索拖入通往須彌的虛空門戶。
這位大明閣老此刻唯一的想法是:
首輔陳裕和他們,判斷都失誤了。
須彌,比他們預期中更加強大。
但問題在于……
那些和尚早干什么去了?!
有這本事,怎會被大唐人間那邊打崩金剛部?
無色的火海,不斷向四方蔓延,開始席卷天地,聲勢駭人。
留守在虛空門戶外的大明修士,倉惶而退。
距離此地相對遙遠處。
虛空中微微晃動,然后隱約有光華閃爍,漸漸浮現出一個人形。
人形就外貌觀之,似十七、八歲少年,頭戴道巾,身著道袍,但形體虛幻。
其相貌,和真武觀主木淳陽少年時酷肖。
正是他的元嬰陽神。
在他身體表面,同樣有無色的明王忿火蔓延。
木淳陽失了肉身法體,這時能調動的真武重水稀少。
好在他額外有所準備,觸及沙地,此前預先埋藏在這里的一條真武重水水脈當即涌出,助他壓制元嬰陽神上的明王忿火。
要對上須彌羯磨部乃至更多須彌高手,并且多半會被理學大儒們拱在最前,木淳陽自是多做一些準備,只是他此前亦不曾料到,須彌中最后會是如此結果。
相較于羯磨部主底羅等人的明王忿火,此刻糾纏在他身上的忿火更加難纏。
充沛的真武重水水脈都無法將之熄滅,只能勉強加以牽制。
木淳陽神色凝重但冷靜。
他的元嬰陽神盤膝端坐于虛空中。
下方真武重水水脈內,則有一具早已備好的假身浮現。
這假身涉及多種天材地寶,乃是木淳陽為自己準備的第二幅身軀。
無需奪舍他人,亦可重獲肉身。
九重天圓滿境界的道家丹鼎派大乘高真,五氣朝元法體被破,不管奪舍還是凝聚假身取代,修為都可能因此跌落,不復此前五氣朝元之境,需要時間恢復。
但木淳陽情況較旁人特殊。
他生就造化仙體。
此刻,伴隨元嬰陽神落入下方假身,重獲肉身軀殼,在此過程中,周圍天地間滾滾元氣紛紛融入其中,與之相合。
一時間,仿佛天地造化,熔于一爐。
待木淳陽元嬰神魂與新肉身軀殼徹底合一,五氣朝元法體亦重現。
只是在此后相當一段時間內,他平日里無法再繼續借造化仙體之能修行。
這位真武觀主長長呼出一口氣。
但神情并未見輕松。
明王忿火,仍在糾纏他。
平時他魂魄狀態皆處于巔峰時,五氣朝元法體加持下,可以直接硬抗羯磨部主底羅等人的明王忿火攻擊。
但那具超出九重天之上的不動明王相例外。
好在,暫時借助真武重水水脈,尚可壓制。
木淳陽站起身來,遠望須彌門戶所在方向。
明王忿火肆虐席卷。
但那具不動明王相,那個證得佛門金身的尊者,并未追出須彌。
是去往其他地方,例如歸墟,尋找蓮華部主宗伽?
還是有別的什么原因?
大明皇朝西北邊陲,文華之氣沖天而起,不顯靈動,但是規整厚重。
重重文墨凝聚之下不斷蔓延,竟化作一條蜿蜒漫長,由筆墨構建而成的長城。
筆墨長城上空,文華之氣沖霄而起,仿佛隔絕天地。
雖然無色透明的明王忿火尚未蔓延到此處,但大明皇朝已經開始全力構筑針對西北的防御。
源自西域的明王忿火,遍布千里,經久不息,長燃不滅。
在西域遭逢慘敗的大明皇朝,已經無力反攻。
如此鼎盛的陣容還能大敗虧輸,大明皇朝上下再如何互相甩鍋,朝堂上頂尖的大佬們心中都生出相同猜測。
須彌中,可能存在超乎他們預期的強者。
好在,一段時間的不安過后,眾人發現,對方似乎沒有追出須彌,降臨大明人間的動作。
這讓大明君臣松一口氣。
一邊繼續戒備西北方向,大明朝堂一邊繼續高速運轉。
雖然和須彌有關的諸多消息仍不祥,但有關陳首輔的命運,不論其生死,都已注定。
次輔周明哲,接替對方,成為首輔。
盛極一時的吳黨,就此衰落,好在有晁豐主持大局,不至于直接跌落谷底。
但大明朝堂的舞臺,接下來他們將讓給周明哲、席之昌等人的楚黨。
周明哲亦不輕松。
他有考慮陳裕和吳黨失敗受挫后的計劃。
但當前損失之慘重,已經不只局限于吳黨,而是涉及整個大明皇朝。
留給新首輔的是一個實實在在的爛攤子。
須彌內分出勝負,金剛界五部在其它人間,態勢頓時不似先前那般內斂。
雖然幾大部主暫時不見蹤影,但依托各大人間金剛寺的傳承,須彌僧人展現出的精神面貌已經截然不同。
有關善智慧尊者的傳說,開始在各大人間流傳。
大漢人間,原本因為須彌寶部收縮而改變的天下大勢,此刻又為之一變。
瑯琊王氏祖地內。
兩個王氏子弟正在查閱典籍。
“在這里。”外觀似中年模樣的儒生這時開口。
青年模樣的王嘉楠放下自己手頭書本,去往族兄王不久身邊。
王不久手指輕點桌上古籍書頁:“善智慧尊者,當初東漢末年大劫以前便已經證得金身的佛門尊者。”
王嘉楠低頭看文獻記載:“就算他一直在須彌中處于似生非生的狀態以延續生命,那這年代也太遠了,他的壽數和境界豈不是……”
王不久:“至少,當前仍不妥當,否則早就重新現世了,不過即便如此,也絕非尋常人等可及。”
王嘉楠不語,面現憂色。
王不久:“祖父和伯父他們的意思呢?”
王嘉楠答道:“長輩們的意思,都是此一時彼一時,唇亡齒寒,接下來需跟朝廷宗室更多走動。”
王不久:“東宮里那位?”
王嘉楠:“自然是同太子殿下多走動,怎都不可能是當今陛下。”
略微頓了頓后,他繼續說道:“……祖父的意思,我們同時也需多做幾手準備,以防朝廷直接倒向須彌佛門。”
王不久微微頷首,接著又問道:“六叔那邊有消息了么?”
王嘉楠嘆氣:“仍然沒有。”
王不久于是沉默。
東陽山人王旭,曾經的瑯琊王氏六郎,公認大漢人間除宮中那對父子外,最有可能登臨青云之上的人。
可這方大漢人間的天地靈氣潮涌尚未真正來臨,對方便不在了。
生不見人,死不見尸。
如今反而給瑯琊王氏保留最后一線希望。
希望對方仍然在世。
可是,這遠景當真能實現么?
同一時間,大漢人間另一處世族名門,隴外蕭族的祖地內,就在重中之重的宗祠前,亦有兩人并排而立。
一男一女,皆氣質儒雅高華。
男子名蕭軒,乃大漢隴外蕭族當代族主。
女子名蕭靜,則是此前大同蕭族族長。
“如今多事之秋,關鍵之刻,最重要的事,便是本族之延續,我才疏學淺,難當大任。”
蕭軒徐徐說道:“族主當由能者居之,方可匡扶本族走過如此亂世。”
大漢人間世家名門,此前只得兩位九重天平天下大儒。
一在青州葉族,一在關隴楊氏。
蕭軒,并不在其中。
大漢人間天地靈氣潮涌之下,他有希望突破至九重天境界,但時間不定。
天下大勢卻瞬息萬變。
大同蕭族幾近覆滅,只有蕭靜等極少數人機緣巧合下來到大漢人間方才得以保全。
論根基較之大漢隴外蕭族自然相差甚遠。
但蕭軒甘愿將族主之位讓與九重天四層境界的蕭靜。
宗嗣合并,當中還有諸多復雜處,但蕭軒以為時間不等人。
“小妹始終是客居,只是當前局面險惡,故而相助兄長一臂之力。”蕭靜首先向蕭軒一禮。
蕭軒鄭重還禮。
大唐人間。
龍虎山天師府。
雷俊當前身處上清雷府洞天內。
他雙瞳中天通地徹法此刻再次閃動光輝。
師弟楚昆將大明人間那邊最新的種種消息傳訊回來。
“不出須彌么?”雷俊若有所思:“異族汗國人間那邊也有消息傳回,有西域佛門頂尖高手活動的蹤影,看上去更像是在尋找歸墟與蓮華部主宗伽的下落。”
那位漸漸開始在大明、大漢、異族汗國人間開始存在感強烈起來的善智慧尊者,如果說他不反攻大明人間是慈悲為懷,那當前尋找蓮華部主宗伽也是其他須彌僧人負責,就顯出幾分不尋常來。
歸墟中的存在,同樣可能不簡單。
善智慧尊者親自去撈人,無疑比其他須彌僧人來得靠譜。
眼下看來,相較于不想,更似不能。
但是……
眼下不能,不代表以后一直不能。
就像當初雷俊、唐曉棠去須彌逛一圈安然回來,大明皇朝諸位老大人們這趟過去卻踢了鐵板一樣。
腦海中的光球,截止目前,倒是沒新的動靜……雷俊心中思慮。
不過,該做的準備,還是要繼續。
雷俊不焦不燥,穩步推進自身安排。
得自其他人間的消息,則都顯示須彌似乎頗為平和,只是懲戒闖入的陳裕等人后,事情便告一段落,連大明皇朝上下都開始松一口氣。
大唐人間方面,相關消息當前則只局限于極少數人知情。
“當今女皇陛下,尚不能跨出那最后一步么?”楚昆私下同雷俊聊起此事。
雷俊:“感覺,和須彌里那位相反,洛陽這位非不能,而是不想,至于原因,不知是否有別的什么顧忌。”
楚昆輕嘆:“都說大勢變革之時代,果然時時變化啊!”
雷俊:“我們做好自己手頭的事。”
楚昆:“是,師兄。”
天漸入夏,雷天師即將迎來自己七十四歲生日。
在此期間,另一件重要的事,則是他的親傳弟子卓抱節,成功臻至七重天境界。
大唐龍虎山天師府,終于再添一位上三天修士。
并且,亦是同輩人中的第一。
以大唐龍虎山當前的幾代傳人論,卓抱節成為三代弟子中第一位修成七重天通天之境的高功長老。
他是唯一的天師親傳,臻至七重天境界后,亦由恩師雷俊親自主持為他加,職授高功。
換穿紫色道袍的小熊,來到雷俊面前,一板一眼行禮:“多有賴恩師多年教誨,弟子方有今日所成。”
“你師祖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你有今日所成,更多在你自身。”雷俊微笑。
然后……
四下無其他人,他將換穿紫袍的大徒弟拎到面前,揉搓兩把。
有一句講一句,手感比他中三天時更好了。
似乎早料到有此一著,卓抱節異常淡定,只抬爪正了正自己頭上道冠。
雷俊則笑道:“你如今也是高功法師了,仍無開門納徒的打算么?”
“只是尚未碰到和弟子有仙緣的人。”卓抱節答道:“在此之前,弟子便用心精進自身吧,如您和師祖一貫教導那般,順其自然便好。”
雷俊看著面前的大徒弟,徐徐點頭:“有如此心境,自是再好不過。”
卓抱節:“弟子明白,師父是為了弟子著想,弟子亦時時自省。”
他根底雄厚,剛入門時便已有不俗基礎。
各方面而言,他都是天才中的天才。
但以修行進度而言,尤其是在中三天時的提升速度其實不如相近資質的人族修士。
并非他偷懶亦或者師門長輩壓制。
而是作為靈獸修習人的道法,本就與尋常人有差異。
無特殊造化的尋常山貔,自然壽命相較普通人亦來得低。
故而卓抱節修行途中,有額外礙難,在雷俊教導下,反而各方面求穩。
這方面,他同當初元墨白一樣。
甚至,元墨白當初修行在自己有心控制下,還顯得更慢一些。
即便到了上三天層次,他仍不急不躁。
雷俊培養卓抱節,在這方面亦是相似情況。
根基牢固的基礎下穩步推進,未來道路反而會更寬一些,并淡化壽數方面的礙難。
“弟子只是有些意外,徐師兄也比預期中慢了些。”卓抱節言道。
昔年李正玄收徒徐瑞,李正玄亡故后,由方簡代為教導。
其人天資不俗,用功勤勉,府中亦不曾因過往而慢待他。
同輩弟子中,他入門亦早,進步飛快,是最早臻至六重天的華字輩弟子。
但他在六重天停留了很久,一直沒去嘗試突破六重天到七重天之間的天塹劫難。
以其年齡論,自然仍在中三天修士百歲黃金修練年齡內。
只是相較他的天資,如今他進步速度有些慢了。
“當初的事,終究還是有些影響么?”
卓抱節輕聲道:“以為已經不在意了,但其實還在心底深處埋藏……”
雷俊平靜:“這一關,需要他自己過。”
卓抱節:“師父說的是。”
雷俊無需動手,眼瞳中自有光輝凝聚,化作一枚神通法,飄到卓抱節面前:“加時道經已經賜給你,接下來這枚神通法,為師先為講法,之后你自己善加揣摩,有不懂之處隨時可來問為師。”
“是,師父。”卓抱節收下閃動淡淡金輝,仿佛星辰的神通法。
他臻至七重天后選擇哪門法作為自己第一門本命神通,早有定數。
命功人書法。
這基本也是他們這一脈傳承的固定傳統了。
卓抱節當初閉關沖擊七重天時,便已經借這門神通法打下基礎,如今正是前后呼應。
至于今后有何種發展,則要看他自身。
神通法門修習,莫不如是。
于是接下來的時間里,龍虎山新科高功法師卓長老,靜心在山門祖庭先修持自己的第一本命神通。
待稍晚些時候,府中自會派遣給他新差事。
在此之前,卓抱節得天師加授紫袍,消息已然廣傳天下。
世人盡皆感慨。
自李松身亡乃至被開革出門墻后,龍虎山一脈當前存世輩分最高三大長老便是姚遠、元墨白、上官寧三人。
之后再往下,便是年輕一代的許元貞、唐曉棠、雷俊、楚昆等人。
如今,上三天的高功長老中,終于新出第三代人了。
“可惜許真人不收徒,否則依傳統,唐真人和雷天師都該是她弟子,那樣一來,如今龍虎山天師府就是四代傳人授職高功了。”
大唐蜀山派山門霄頂中,長老何東行跟自己的弟子紀川談起此事。
因為元墨白和卓抱節的特殊出身,何東行等蜀山眾人談起此事,格外感慨。
紀川微笑道:“不管三代還是四代,其實他們年齡差距都很小。”
何東行默算元墨白、許元貞、雷俊、卓抱節四人年齡:“是啊……”
“不過,遙想昔年雷天師自巴蜀之地帶其弟子回山,已經是將近五十年前的事了。”紀川言道。
何東行感慨的語氣卻與紀川不同:“還不到五十年,這世間已經這么大變化了……雷天師入道,迄今為止,也不過五十六年左右。”
紀川頷首:“是啊,尚不足一甲子。”
何東行默默算了算:“以修行年限論,他已經追上唐真人了。”
紀川先是驚訝,然后回過神來:“是了,以修道年限論,兩人都是入道五十五年時,臻至九重天二層境界。”
何東行:“真年輕啊!”
龍虎山中,雷俊靜心修行。
倒是自大漢人間,有大師姐許元貞吩咐人傳回一些東西。
一些,仿佛灰燼般的存在。
“琢磨昆侖的一些收獲。”
許元貞傳訊:“該是源自當初九天分離時的古老之物,彼時因昆侖界域所以能留存至今,但如今取用后,就需要快速處置了,否則會慢慢消逝。”
元天殘燼
雷俊得了之后,無需多看便知此寶難得,用于煉器煉寶有極大妙用,有希望提升已煉成法寶法器的品質,確實妙不可言。
不過也正如許元貞所言,這元天殘燼如風中飛灰一般,不抓緊時間使用,靈性便會自動消散。
“最近忙著琢磨昆侖,但須彌中似乎有大動作?”許元貞問道:“善智慧尊者,我記得以前聽過這個名號。”
雷俊:“雖然可能其狀況有所不妥,但應該是其本人。”
許元貞:“聽來有些意思,我琢磨下看看。”
雷俊忽然問道:“大師姐,你覺得大漢龍虎山隱遁前,知不知道須彌寶部背后,有善智慧尊者存在?”
許元貞:“這正是我感興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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