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靈川沉默不語。

難怪仙人早從世間消失，早從眾生眼中消失，原來是多數時間自顧不暇。

“我們的對手是天魔扶持下的貝迦，因此‘靈山’的運作也始終需要仙人坐鎮，不可有一月或缺。”

賀靈川立刻抓到重點：

“您是說，靈山當中始終有仙人鎮守？”這恐怕才是牟國和靈山面對貝迦時，最大的底牌吧？

“正是。”王行屹凝聲道，“靈氣稀薄，上仙們強留人間也十分困難，每過一段時間仍要返回洞天福地去休養彌補。因此靈山的駐守仙人采取輪換制，每過若干年就要更換上仙出關鎮守，接替前任的工作。”

前頭一甲子，人間都沒有帝流漿降臨，靈氣衰弱到一定程度。雖然近兩年帝流漿就爆發了三次，但這對仙人來說遠遠不夠。

他們就像離水的魚，一時未必便死，但一直處在缺水的痛苦之中。

所以靈山采取的輪換制，是當前環境下的無奈選擇。

“聽起來很合理。”

“這就講到我要委托的任務了。”王行屹苦笑一聲，“按理說，有位仙人三年前就該出關，鎮守靈山。但直到他所在的洞天福地開放時間結束，他也沒出來！”

“呃。”聽起來事情不妙，“靈山派人進去找過么？”

“當然。我們前后派進去兩組人，都是石沉大海。”王行屹搖頭，“不僅上仙沒露面，我們的人手也沒再出來過。”

“這對靈山來說，是很大的麻煩。接任者沒來，前一位上仙就遲遲不能回去閉關，必須留在人間煎熬苦候。時間一長，靈山的運行也會大受影響。”王行屹嘆氣，“我們更怕是洞天福地出了問題，或者貝迦找到那個入口……”

他接著又道：“這么多年來，貝迦也一直尋找仙人的藏身之處。”

“他們成功過？”

王行屹點了點頭，面色凝重。

“所以，你要我進去找人？”賀靈川指著自己鼻子，“前兩組都有去無回，我就是第三組嘍？”

王行屹微笑：“非常之事，要交給非常之人。賀驍能夠擾亂天宮、擾亂靈虛城，自有履險如夷的氣運和本事。”

任他捧得天花亂墜，賀靈川也是瞬間聽出他的言下之意：

對，沒錯，你就是第三組。

“現在說不還來得及么？”

王行屹笑容絲毫不變：“大丈夫一言既出。”

條件也談妥了，承諾也給了，這時候才想反悔？晚了。

靈山這艘船，不是誰想下就能下的。

賀靈川呼出一口氣：“聽起來是兇險之地，王國師有什么機宜面授？”

聽他應下這個任務，王行屹的笑容多了幾分真心：“你可曾聽過‘一花一世界’？仙人的洞天福地是變化無端的小世界，其運行之理可能與現世全然不同。進出自如的關鍵，是適應那里的法則。”

賀靈川不解：“既然洞天福地兇險，貝迦派人進去也是作死，怕什么？”

王行屹沉默一會兒才道：“仙人在洞天福地中也是休眠為主，或者神游太虛，僅余身軀安坐，以此減少損耗。一旦外敵入侵，后果不堪設想。”

“因此，仙人的藏身之地向來是靈山機密，不可為外人道也。”

“外人”賀靈川立刻問道：“仙人執政后再度閉關，還在原來的洞天福地么？”

“不全是。如果仙人能尋到新的洞天福地，或許會更換以求安全。你要拜訪的這位上仙稱作千幻真人，他上一次閉關就換了地方，迄今已經過去了一百五十多年。”

賀靈川呼出一口氣：“怎么找他？總要給點提示吧？”

“千幻真人閉關前說過，他所棲居的洞天福地稱為‘海天一線’，每過五年才開放十日，平時都是關閉狀態，不得進出。”

平日關閉的洞府？仙人入駐這樣的棲身之地，的確安全。

“也即是說，我必須在那十天進出？”賀靈川撫著下巴，“洞府下次開放，又是什么時候？”

“二十個月后的月圓之時，也就是七月十五。”

真會選日子啊。“海天一線在什么地方，靈山總能找到吧？”

“千幻真人留下幾句謁語，慧燈照幻海，銀珠藏洞心；”王行屹道，“靈山據此判定，‘海天一線’應該在無盡海的銀珠島上。那里號稱海中島、島中海。”

“島中之海？”賀靈川喃喃道，“顛倒海？”

“正是。”

賀靈川忍不住按了按額頭：“顛倒海是陰龍一族的大本營，陰煞橫生。千幻真人怎么會在那里閉關？”

魚兒想休眠，至少會選個靜水灣吧，哪能跳去沙漠？

陰煞對生靈有害，即便仙人也避之不及。

王行屹立刻道：“天地劇變，顛倒海的陰煞已經變得淺薄，陰龍一族早就搬離。”

賀靈川沉默片刻：“當真在銀珠島，你們確定？”

“陰龍早就離開，銀珠島已有海民居住。”王行屹道，“靈山的上仙認為，七九不離十。”

賀靈川鄭重道：“好，到時我會走一趟銀珠島。”

“連你我在內，知曉這個秘密的當今不過五人。”王行屹肅然，“距離洞府開放還有一段時間，你可以做些準備了。”

賀靈川想了想又問：“這位千幻真人可是人類？”

“不，那是一頭強大的蜃妖。”王行屹又列舉幾項千幻真人的基本資料，然后輕咳一聲，“所以進入它的洞府更要慎之又慎。我回頭就整理一份資料，讓松原帶給你。”

蜃妖？賀靈川苦笑，朱二娘的盤絲島上也有一頭蜃妖，賀靈川到現在都不知道它具體長什么模樣。

至于千幻真人這種積年的大妖，只要它不想見人，恐怕誰也找不到它。

這趟銀珠島之旅的難度，真是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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