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然跟著霍從軍,直奔手外科而去。※
此時此刻,手外科一片兵荒馬亂,匆匆而過的醫生只來得及與霍從軍點點頭,就快步離開了。
一名5歲孩子的8根手指需要斷肢再植,這件事對手外科的沖擊,可比8名幼兒的單指再植復雜的多。若要形容他們的慌亂的話,就好像一家機場,收到多架飛機要求迫降的消息,此前有多少準備和經驗,都不會覺得足夠。
“老王。”霍從軍直接到了辦公室,將王海洋給逮住了。
“哦,凌然來了。”王海洋首先叫出了凌然,才和霍從軍握手,笑道:“老霍呀,你不會是來看笑話的吧。”
“看什么笑話?我這是互幫互助,你要是不認,我們就回去了。”霍從軍嘿嘿嘿的笑著,捏著王海洋的手不松。
王海洋無奈的道:“還說你不是看笑話,得了,人來了就準備準備吧,凌然,你要什么就問小劉要。”
小劉是手外科的護士,年紀輕輕,忽閃著大眼睛看著凌然。
王海洋與凌然同臺手術過,也看過他給指尖不完全離斷的麻將館老板做斷指再植的視頻,知道凌然有能力完成斷指,這才同意霍從軍帶他過來。
不過,王海洋此時也顧不上說明了,或者說,就內心來說,王海洋有些想要遠離凌然的沖動。
“凌醫生,你大概需要什么器械,都可以告訴我……”小劉有點小小的激動,這么近距離接觸院草的機會,著實難得。
凌然掏出自己的手機,劃拉了幾下,卻是將一張器械列表展示給小劉看。
小劉愣了愣,連忙拿到手里,一筆一筆的仔細閱讀起來。
不同的醫生都有不同的操作習慣,就是最簡單的清創縫合,每個人習慣用的器材都是不同的。手術室里的習慣自然就更加千差萬別了,手術護士的其中一項工作,就是為醫生們配置習慣的器械。有特殊需要的器材就單獨添加進去。
凌然掌握的是完美級的斷指再植,可以使用的器械相當之多,要求也比普通醫生要多一些。
不過,這些對于手術來說都是小事,無非是事后消毒的工作更多一些罷了,小劉護士只要記下與標準器械不同的部分就可以了。
凌然又要了核磁共振片和x光片,慢慢的看了起來。
四肢的核磁共振圖,對凌然來說是極其簡單的,x光片本身也很簡單,有這兩項輔助,凌然腦海中已經能夠形成斷指的基本狀態了。唯一不能明確的也就是神經的狀態了,但是有核磁共振圖的幫忙,也能了解個大概。
“多久開始?”凌然看完了分配給自己的左手中指的影像資料,才起身詢問。
“還要30分鐘的準備時間。”劉護士回答的足夠準確了。
“那再給我其他手指的核磁共振圖,還有x光片。”凌然道。
小護士微微有點奇怪,過了一會,就拿了pad過來給凌然。
凌然道了謝,繼續閱片。
術前準備的時間各不同,凌然也無從干涉,就安靜的做自己的事。
一根手指的斷指再植大約需要一名專業醫師兩到三個小時的時間,手術不順利的話,四個小時做不完的也有,地方小醫院沒條件,花一個小時隨便縫縫再看命的也有。
云華醫院的手外科,自然是要追求成功率的,對于小孩手指的斷指再植,他們通常需要四個小時左右,才能縫合一根。
疊加的計算的話,8根手指就需要32個小時。
這么長的時間自然是不允許的。斷指再植的最佳時間是不能超過24小時的,事實上,在考慮是否值得斷指再植的時候,8小時是一條邊界線,超過這個時間,醫生往往就會建議截肢了。
當然,也沒有醫生能堅持32個小時。
顯微外科怎么算都是超精密的操作了,工廠里的工人,連續工作16個小時的,一個不小心就要送到醫院來斷指再植了,醫生再來一次疲勞操作就太坑了。
事實上,連續工作8個小時已經可以說是極限狀態了,50多歲的主任級醫生,基本都做不到。所以,云華手外科今次做的也是接力賽,考慮到手術臺上的位置有限,同時上陣三到四組人,一組完成再換一組人上。
如此一來,實際需要的主刀醫生最好是8名,起碼也要六七名以上。
而在云華手外科,能給5歲的孩子做斷肢再植的醫生,總共也不到10個人,他們還要完成今天的日常任務,不能因為一個手術,就將其他病人都給放棄了。
手術室里,第一時間也就匯集了八名醫生,總計四組。
凌然位列其中。
他的旁邊是茫然無措的馬硯麟。
馬硯麟本身就是手外科的醫生,只是規培輪到了急診科,而短暫的留在了急診科罷了。
這一次在手外科的手術室里做手術,馬硯麟放眼看去,就見到一位主任,兩位副主任,還有三名打下手的資深主治。
在醫院的序列中,從住院醫到主治,需要三到五年的時間,從主治到副主任,需要五到10年的時間,從副主任到主任,需要更多的耐心、更好的技術和不錯的運氣,以及五年以上的時間。
而規培醫生,比住院醫還低一級。
可以說,在場人人都是馬硯麟的上級醫生……至于實習生凌然,同樣是他的上級醫生o(╯□╰)o。
馬硯麟低著頭,緊張怎么壓都壓不住,甚至連王海洋主任的話都沒聽清楚。
“扶正了。”凌然招呼了一聲,打散了馬硯麟的胡思亂想。
馬硯麟“哦”的一聲,連忙過來抓住小病人的左手中指。
這是一根不完全離斷的手指,在幾根手指中算是傷勢較輕的,但也只有少量的皮瓣連接了。
凌然小心翼翼的清創,并且盡量保持在一個狹小的位置上,以免觸碰到別的醫生。
8名醫生擁擠在手術臺的兩側,頭挨著頭,手挨著手,各做各的手術,偶爾看一眼其他醫生做的,皆是沉默寡言的樣子。
人太多了,聊天一點都不嗨。
再者,各自手里的任務多偏重,大家還都免不了存著一絲比較的心。
凌然同樣會看看其他醫生的操作,主任醫師王海洋的操作是他熟悉的,還是一如既往的穩重且慢。另兩名副主任醫師比王海洋要年輕一些,一人對付一根完全離斷的手指,速度與王海洋相當,神情更緊張一些。
今天的手術,是有資格登上學會演講臺的,寫篇論文或者發篇報道的,大家都想有一個好的表現。
相比之下,手術負責人王海洋主任,更在乎整場手術的成功與否,反而能冷靜處理手上的工作。
“我做完了。”站在凌然對面的副主任醫師費舟,稍大聲的說了一句。
“清創做完了?”王海洋冷靜的問。
“是。”副主任醫師費舟笑瞇瞇的,第一個完成清創,雖然只是一個小項目,但外科醫生的自負也得到了完美的釋放。
王海洋微微點頭,這個速度可以了,8個小時完成兩根幼兒手指的斷指再植,算是有了一個好的開始。
“我還要5分鐘完成清創,2組和4組也報一下。”王海洋詢問其他人的進度,以確保整臺手術的進度不至于落后。
2組的副主任醫師郭建明緊盯著下方,喃喃道:“我馬上也就清創完成了。”
凌然跟著自動自覺的報告:“骨頭馬上做完,我準備做內固定。”
正準備開始接骨的副主任醫生費舟愣了愣,強忍著沒有抬頭。
看別人的操作并不會提高自己的速度。
費舟也是手術室里熬出來的副主任醫生,一邊繼續操作,一邊提醒自己:先快不是真的快,他可能只是擅長清創或者接骨。
馬硯麟則是緊張盡去。
身為規培醫,他入職以來的大部分時間,都在不同的科室流轉,以至于并不是很了解手外科的狀態。
被凌然拉過來的時候,馬硯麟滿腦子都擔心出錯,生怕拖了后腿。
然而,眼前的手術,與他在急診的手術室里,進行的幾乎是一模一樣。凌然既沒有刻意加快速度,也沒有猶豫不決。
馬硯麟就照著之前的方式操作,不僅手術進行的順順當當,進度還一點不慢。
更讓馬硯麟意想不到的是,其他人的進度,竟然遠遠的落在了后面。
馬硯麟以百多次tang法,數次斷指再植的一助的身份,默默的觀察同時進行的四臺手術,赫然發現,本組的手術是最順暢的。
清創,還是以前的清創方式,接骨,還是以前的接骨方式,肌腱縫合,還是以前的肌腱縫合方式,血管吻合,還是以前的血管吻合方式……
馬硯麟一邊想一邊做,等停下來的時候,一根手指卻是接近完成了。
“縫皮交給你了。”凌然與在急診科里的時候一模一樣,照例將最后的步驟轉給了馬硯麟。
馬硯麟也習慣性的換了位置,等他站到主刀位的時候,才猛然注意到四周的目光。
那是怪異、計較、無奈、憤慨、不爽、驚訝和難以置信的目光。
短短的一個小時,給成人做斷指再植都不夠,何況是年僅5歲的兒童的手指。
當此時,王海洋剛剛開始血管吻合,費舟的血管吻合做了一半,最慢的二組郭建明副主任,還在肌腱縫合的步驟掙扎。
要說的話,他們的速度是相差仿佛的,快的比慢的,也就節省了不到20分鐘的時間。
但是,他們距離手術完成還有很漫長的工作要做,至多完成了全部工序的二分之一……
馬硯麟能說什么呢?
他甚至連一個表情都不敢露出來,只是深深的低下頭,抓著一只持針器,靜靜地縫皮。
此時此刻,馬硯麟突然有些想念呂文斌,在急診科,每當一個手術完成的時候,呂文斌總會端出他鹵的豬蹄,填補眾人的消耗。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