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現在游離右下葉,這是比較簡單的步驟,但是需要注意一些細節”
“這個病人的三角韌帶比較粗大,他的肝臟是典型的橫向馬鞍狀肝,左葉相對比較大,這樣的肝切起來就很輕松了,因為病人的左葉可以承擔比較多的功能,殘留的比例也會比較高,所以,總體來說,容錯率是比較高的”
“下腔靜脈和肝短靜脈必須完全游離,同樣比較簡單”
凌然做的是示范手術,自然是要說一些有助于“示范”的話出來,當然,這對凌然來說,不算是多困難的事,無非就是當眾講話罷了。凌然本人不是很喜歡,但也不排斥。
而且,從好的角度來說,他做示范手術的時候,手術室里是格外安靜的,助手們的注意力也集中,手術本身做起來是非常舒服的。
在日常要做十臺八臺手術的日子里,哪怕是凌然,都不能強行要求助手們始終如一的高集中力的。
體現在手術中,就是團隊合作的力量驟然增強,令凌然無論做什么操作,都輕松自如。
但是,凌然的聲音,落在紀主任和范主任耳中,就非常的刺耳了。
每一個步驟都搞的那么簡單,難道就不能詳略得當一個
每一個步驟都做的那么快,你確定自己是在做示范手術
最重要的是,每一個步驟都像是多年訓練出來的,標準的令人難以置信紀主任是真的不相信,有人能做到這一點。
學技術,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是日積月累的努力。
人總有頭疼腦熱,心情不好,當場被綠,經濟危機的時候,那年那月那天,難道還能高水平高標準的訓練自己嗎所以,有些動作變形,有些身材走樣,有些綠帽子,都是醫生們常見的現象。
然而,紀主任并沒有在凌然的操作中,見到這樣的現象。
紀主任不由看向了老范。
頗有默契的老范不由的搖搖頭,低聲跟紀主任咬耳朵“這小子有點邪門哦。”
紀主任其實也是一樣的想法,只是悶著頭沒吭聲罷了。
“紀主任,我對肝切除,其實不是太熟悉的。”老范也不怕丟人,他本來就是紀主任的副手,露個怯什么的,屬于基本操作了。
紀主任“恩”的一聲,緩緩道“關注點還是放在基本操作這一塊,他挑刺挑的也是我們的縫合方式的問題。”
“明白。”老范連忙應了一句。
紀主任勉強的笑笑,好像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樣子。
實際上,老紀心里也慌的一批。
論起來,肝切除他其實也做過不少的。普外科出身的醫生,早些年都愿意做肝切除的,這是國內發展的很快的手術類型。
但是,今天的場合,面對凌然,說自己懂肝切除,老紀是真的心虛。
他自始至終,就沒想著挑術式的毛病。
他就想挑凌然的基礎操作。
就好像切肝的過程唔,病變的肝臟部位似乎已經切掉了。
紀主任扭頭看了一下凌然正在處理的肝臟創面,精神不由恍惚了一下。
這其實就是兩人最初分歧的場景了。
紀主任在“意見”里帶了一筆,采用鈦夾來止血的建議,結果就被凌然懟的生活不能自理。
但實際上,鈦夾用起來確實快啊。
肝切除做的快,就意味著病人的失血少,預后好。而做肝切除的最重要的步驟,就包括肝臟的切除,以及肝創面的處理。
由于肝臟的血供豐富,變異多,肝內的情況就非常的復雜,處理方案也就非常多了,擇優而選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可就不那么簡單了。紀主任深知,這種復雜的局面,正是最容易挑刺的場面了。
“注意這里。”紀主任提醒了老范一聲。
老范微微點頭,調整了一下姿勢,坐直了一些,以表示自己的態度。
郭立清注意到了兩人的動作,內心不屑的笑了省立的醫生,真是太年輕了。前面挑不出錯來,這樣的重點步驟就能挑出錯來嗎
他可是看過凌然許多場手術的,知道凌然的手術風格。
果然,會場的音箱里,此時就傳來凌然的聲音“肝切除以后的創面止血,也是非常重要的步驟,可以說是整臺手術中最復雜的部分”
說話間,凌然就要了縫線,開始勾連起那些小血管。
老范聽著凌然說的話,心里竟是松了一口氣,依舊是沒打開話筒,低聲對老紀笑道“凌然怕是慫了。”
老紀的眼神一凝“這時候由不得他了,要知道,做事情難,挑毛病可就簡單了。”
“那肯定,你看他現在處理的這個膽漏唔”老范強行將“漂亮”一詞吞下了肚。
老紀也像是籃球愛好者,看到專業選手灌籃似的,兩眼發光的吞了口蒼蠅似的。
“紀主任,點評兩句”郭立清挑釁了起來。
他一個泌尿科的副主任,平時做的高端手術就是縫個婦科劃拉斷的輸尿管,能在這種會場里挑釁的機會可不多。
紀主任從手術開始就沒說話了,此時“呵呵”兩聲,然后抬頭看向大屏幕。
會議方的三塊屏幕,兩塊用于展示手術的高清術野,一塊用來展示手術室內的場景,既能看到其他醫生的忙碌動作,也能看到主刀的實際操作準確,快速,穩定。
老紀將手按在了開關鍵上,僵持了幾秒鐘,又等待了幾秒鐘,又瞅著屏幕看了幾秒鐘,始終都沒有開口。
郭立清面帶微笑,心中有種得意,就好像向人吹噓的時候,說我老郭家出過皇帝郭威,雖然后面由義子柴榮繼位,又被趙匡奪了天下,但是,姓郭的牛,我郭立清也是很牛的
手術臺上,凌然動作幾乎沒有停頓的。
就算是外行人,也看得出那熟練程度。
老紀,終于是將按鍵,給摁了下來。
隨著他的麥克風的紅燈亮起,郭立清、老徐等人,都看向了老紀。
只聽紀主任緩緩道“年輕人,我們盡量還是鼓勵的。”
說完,紀主任就關閉了麥克風的開關。
手術繼續進行。
會場安靜如初。
老徐打開了麥克風,吹出了五彩斑斕的氣。
杜科的廠商代表,兩眼無神的望著和諧的局面,既不信息,也不悲痛,無欲無求,好似即將丟了工作似的。
“行了,我們就先回去了。”不知什么時間,陸軍總院的郝主任來到了廠商代表的身邊,面帶笑容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我喊車送您。”廠商代表這才回過神來,連忙應了一聲。
郝主任點點頭,又看看前面不遠處,全場只說了一句話的紀主任,微笑道“老紀這個人還可以嘛,忍下來了。”
廠商代表艱難的調整著臉部表情,盡量不去看紀主任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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