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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上西樓。
月如鉤。
恰黃昏時分,日月同輝。
晚風蕭瑟吹動了酒紅長發,發絲微動,勾勒出一張躍然畫卷的面容。
眉眼鼻梁,筆筆中鋒,猶如王羲之的字。
明明的她的面容不是柔順,反而帶著些許棱角,然而那份氣度神采,卻勝似白日花開,神女下凡。
她,一襲黑紅色法袍,金白走線繡出山河衣,頭頂日月冠,將滿頭酒紅長發扎成道髻,寥寥發絲垂下。
一步一步,步步堅定,不見絲毫搖晃和媚態,反而帶著莫名的莊重嚴肅,宛如一位有道真修于虛空中踏空尋道,卻又堅定不移的走在自己認為最正確的路上。
平靜如這暮色的晚霞。
她的手指如蔥白羊脂玉,插在袖袍中,唯有在走動時才能看到些許的顏色閃過。
臨近山門,終抬鵝頸。
頷首間,低眉掠過精光。
光芒下是一雙深紫色的重瞳。
深邃紫色重瞳一眼瞥來,顯得她愈發神圣。
早早就在山門前等待的紫陽尊者趕忙上前拱手道:“老師就在福地休養,……”
“尊者實在太客氣了。”
重瞳女微微一笑,面容淡然不見分毫急躁。
一顰一笑,使人如沐春風,好似在三伏酷日痛飲清泉。
紫陽卻不敢托大仗著輩分,眼前的這位不說背景,光是那一身內斂的靈機氣息也足以讓任何人施以尊敬。
東荒大境,天驕道子榜。
排名第三的萬靈重瞳女,涂山驚鴻。
道場對她而言早已輕車熟路。
福地陣法更是不設任何的防備。
因此,她輕而易舉的越過長階樓閣殿宇,一路來到了道場福地,也如愿的見到了在道臺修養的金發老人。
老人金色的眸子微微動容,張了張嘴,長嘆一聲道:“唉,小驚鴻啊,怪我,我……我沒救得了他……”
驚鴻盤坐在蓮臺,開口道:“我知道您肯定也對此耿耿于懷。”
“既然有道君出手,已是我等無法阻擋。”
“如果我在,我一定會勸您收手。”
“您不必為此感到內疚。”
“或者說,我并不埋怨于您。”
驚鴻的眼中閃過落寞的神色,宗門應該是知道她和父親的關系,所以才沒有將消息告知她,并且早早讓她進入圣地閉關修行。
等她出關之后,已是多年之后了,距離那件事的發生也過去了三十年。
她同樣沒法埋怨宗門,宗門師長有他們的考量,同時也是為了保護她。
說白了,就算沒有道君出手,師長們也不會允許她執掌尊魂幡,宗門對一切不穩定的修士、物件,都比較抵觸。
加之歐陽求仙被玉家大祖擊殺,她連個具體的仇人都找不到。
不過,她早不是當年的那個小女孩,不是那個在眾人簇擁下殺出重圍的無力少主,不是那個只能哭泣的無助孩子,她已成圣,還擁有著重瞳以及最重要的一縷血魂。
血魂依然安穩。
這讓涂山驚鴻產生了一個猜測。
‘或許,父親,并沒有死。’
她本想開口說出這樣一個事情讓隕炎爺爺安心,只是,話到了嘴邊上,她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她早已不是那個藏不住的事的小女孩,有些事,哪怕是至親都不能明言的,何況是關乎父親生死。
自古以來,事以密成,言以泄敗。
一旦知道的人多了,或許本該成的事情也會不成。
如此,也只能委屈隕炎爺爺。
她此來正是不想讓隕炎爺爺太過愧疚,影響了接下來的道途。
在不能明言的情況下,她需要遮掩遮掩。畢竟她自己也對自己的猜測沒有太多的信心,唯一的依仗就是身軀中的血魂鬼影。
“爹啊。”
“你在哪兒?”
極痛。
赤發鬼王面目猙獰,已完全不復當年的英俊,徹底變成了兇戾的地獄惡鬼。
他以為自己能夠承受血肉之軀帶來的疼痛,因為他早就已經習慣,然而當尊魂幡自爆化作飛灰的那一刻,他痛的好像脊柱要從身軀抽條爬出。
任憑他如何壓制自身的神經,安定心神,運轉觀想法,也無法抹除這深入靈魂,又從靈魂之中撕扯出來的痛苦。
踉蹌起身的赤發鬼王仰天嘶吼。
他已經忘了自己到底有多少個日夜因為劇烈的痛楚而滿地打滾。
這感覺就好似把他的靈魂從血肉身軀抽了出來,然后放在太陽下曝曬。
脫水。
曬干。
以至于干裂。
像是個在沙漠中即將渴死卻又異常清醒的修士。
涂山君咧嘴露出一個抽搐的笑容。
這半個甲子調整,終于讓他徹底達到巔峰。
涂山君毫不猶豫的伸出青黑色的鬼手,探入嘴里。
摸索搜尋了一會兒,取出一枚虎符,將寄存在虎符中的鐵爐取出安置,隨著一道法力落下,洶涌的煞氣火焰火豁的催生出熊熊烈火。
“還不夠。”
“萬業天煞火!”
獠牙輕啟,一口紫紅黑火噴出,有了這一口紫黑火種,整個大陣火焰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附著而來。
少頃,面前足有三丈的高大鐵爐就在火焰下漸熱。
不一會兒的功夫就散發出無窮的熱氣。
看著擺在面前的工具。
涂山君輕輕的拿起一柄搓骨剃刀。
銼刀像是一個管腔,由大到小。
周遭十分鋒利,一看就是個神兵利器,只不過這兵器的模樣實在太怪異了,讓人不知道這東西是怎么用的。
很快,赤發鬼王就把銼刀舉到了自己的頭頂。
歪頭。
攥住銼刀的手狠狠的扎下。
銼刀斜著扎進了脖子的后面,涂山君雙目驟然赤紅,黑紅色的鮮血一下子涌到喉頭。感受到法力的流逝,涂山君道:“三娘,再幫我一次吧,這一次之后……”
一道虛影出現在涂山君的身后。
“呃!”
青黑色的鬼手一使勁,背后的脊骨驟然從斷口掘開。
那桿銼刀沿著背后的脊骨兩側開出口子,直到涂山君能攥住脊骨然后將之抽出。
沒了脊柱支撐的涂山君就像是一條軟塌塌的蟲子一樣即將跌倒。
立于身后的虛影,從他背后相擁。
讓他即將跌倒的身影重新站定。
再次頂天立地。
平鋪下來,看著手中三十二節的脊椎,涂山君將之送入面前的鐵爐,直到脊柱軟化下來,那些細小的骨腳附著在主干上。
涂山君一把抽出。
將發出厲嘯,好似要成精活過來的脊柱置于玄黑鐵砧。
富有韻律的敲擊聲在寂靜的虎冢回蕩起來。
這一鍛就忘記了歲月的流轉。
一萬三千六百錘。
每一錘都竭盡全力,也完全是耗盡心神。、
原先的那柄三十二節的脊柱已經化作一柄丈許高大的主桿。
黑劫金閃,紫龍盤踞,紅色的天煞業火像是一層朦朧的紗衣包裹主了這新生的主桿,同時也散發著毀天滅地的能量。
只是在紋路縱橫間還是隱約能看到細密的骨腳和結節的銜接。
“要是有個人能幫我就好了。”
涂山君感慨了一聲。
說著,拿起了一把篆刻刀,庖丁解牛般將身上的皮扒下來。
顫抖著取過打磨好的骨針,利用細小的發絲將大塊縫補起來,少頃,一面青黑色,以猩紅走線的巨大旌旗鋪開在眼前。
至此,赤發鬼王已成血尸。
靠著強大的道行穩住即將崩潰的身軀。
涂山君取出靈筆,研磨開青黑色的墨碇,繪制出一頭頭踏云而行的惡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萬鬼圖完全繪好。
不仔細的去觀察,再看不到了那些猩紅走線。
一面青黑色的萬鬼圖徹底成了。
對于涂山君而言沒有一點生疏的模樣。
做完這一切,涂山君念咒施法,又生出兩條手臂,他的面容也膨脹分化,臉頰兩側像是各自生出了半張面容,分別顯化著道與魔,道與魔夾中間的青面惡鬼,卻不顯得臃腫,帶著莫名的神性和莊嚴。
三相法身。
基于道魔同修以及元圣靈魔的靈魔三花身,涂山君能感覺到身軀中充斥的強大實力。
如果他能更進一步,徹底分化三花身,或許也能做到遁一那樣,從原來的一個人分化成三個人。
而且和遁一那粗糙的術法不同,他的三花身將會各執一道。
不過,對于后續的猜測,涂山君還沒有研究出來。
他顯化三相法身也不是為了提升自身實力。
取出肋骨前胸,拼湊出半身骷髏。
砍下肋生的雙臂將之銜接上去。
煅燒。
捶打。
重復這一個過程,在業火的焚燒下,那鍛造出的骷髏身軀像是附著上了一層金戈鋒皮,再不是原來的血肉模樣。
接著,涂山君挨個進行了拼接。
將骷髏身軀熔鑄主桿。
鬼手各自抓起三條飄動的副幡。
涂山君滿意的點了點頭,張開血盆大口咬住面前的青黑色萬鬼圖譜,然后,他輕輕的扶住自己的腦袋,左右掰動了一會兒,將它慢慢拿了下來。
無頭的鬼王血尸舉著頭顱艱難的向前走去。
吧嗒。
黑紅色的鮮血驟然匯聚成泥潭。
就連他的身軀也即將崩潰。
這三兩步,他走的異常艱難,但他還是走過去了。
咔吧。
三法顱接在無頭骷髏上。
“三十三節,可通天!”
無頭的鬼王血尸徹底倒下。
那抱著鬼王的虛影也徹底化作了星光消散。
三法顱猛的睜開雙眼。
骷髏惡鬼口誦真言:
“幡即是我,我即是幡。”
“魂死幡依在,幡死魂當生!”
血盆大口一張。
虎符落入他的肚腸。
被鎮壓的虎冢煞氣徹底在這一刻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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