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有了宮里的安排,對于大婚之禮,也有禮部官員的協助。
但衛恕意總覺得,還有些地方做得不夠好,于是只要有空閑了,她總想著在伯府里找點兒事情做。
很多人聽說此事后,都說,她這個當大姐的,只怕是要比當娘的還要上心。
官家親訂婚期是十月二日。
按照大周成婚的通俗禮節來說,女子嫁妝,要在好日前一天就送來。
但張桂芬乃是英國公府的獨女。
張輔嫁女,自然是要極其隆重。
于是,英國公府送嫁妝這件事情,就被張輔定在了好日當天。
他要讓整個汴京城里的勛貴,都去羨慕自家女兒的婚事,包括那些所謂的皇親國戚。
十月初這天,雖然張府未送嫁妝,但是忠勇伯府這邊的準備事宜卻絲毫不差。
從府門前開始,街道兩側,一直延伸到十里之外,都鋪上了紅毯。
衛淵娶妻,勢必也要讓所有人知道,他娶張桂芬,是十里紅妝。
在此事過去數年之后,他已然要讓整個大周的百姓,對他們二人的這場婚事津津樂道。
可以說,為了這場婚事,衛淵將自己能用到的所有底蘊都派上了。
為此,九月底的時候,他專門還去了宮里一趟,請求趙禎,迎娶張桂芬那天,可以允許蕩虜軍的將士駐守在十里紅妝道路兩旁。
蕩虜軍也是隸屬于禁軍編制。
禁軍開路,為一臣子慶賀婚事,這還是古今未有之事。
衛淵就是要開此先河!
對此,趙禎意味深長道:“禁軍將士為你婚事開路,你就不怕世人說你是功高震主,就不怕朝中御史因此事上了劄子?”
衛淵道:“怕,但臣依然想做此事,求陛下成全。”
朝中諸多大佬,都曾嫁過女兒,出嫁那天,無非是比嫁妝,衛淵覺得,這都太俗了。
他的婚禮,必須要是獨一無二。
而且,他自認為很了解趙禎。
只要自己表現出事事都是一副有所求的模樣,反倒是更讓趙禎心安。
畢竟,一個連藏拙都不會藏的武將,又能有什么壞心思呢?
至于自污,此前衛淵早就做過了。
讓禁軍開路迎親,又何嘗不是一種自污?
趙禎思慮片刻,笑道:“你特意因此事來求朕,朕自是不好拒絕。”
“只是,你又要讓朕頭疼了。”
衛淵笑道:“臣,謝陛下成全!”
見狀,趙禎無奈地搖了搖頭,笑道:“成親之后,就要有所收斂,切記不可再做木秀于林之事。”
衛淵深深作揖道:“臣,謹記。”
趙禎擺了擺手,“好了,退下吧,這幾日,沒事就不要往朕這里跑了。”
待衛淵離開宣政殿。
朱總管不解道:“官家,禁軍開路迎親,這可是從未有之事,您為衛將軍開此先河.會不會不太妥當?”
按理說,一個宦官,不該過問那么多的事情。
但是朱總管跟隨趙禎多年,一直以來,都是忠心耿耿。
所以,趙禎并不反感他問起這些事情,甚至還耐心的解釋道:
“衛卿愛面子,對朕,對大周,都是一件好事。”
“朕不怕他居功自傲,朕怕就怕他明明有功績在身,卻依舊做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他想讓他的婚事越隆重,朕反而越安心。”
一個真正有野心的人,是不敢去做那般猖狂之事。
通常來說,做到衛淵這個份上,就要學著如何藏拙,如何蟄伏了。
要衛淵真是這樣,趙禎反而會生出擔憂。
既然他只是想著讓衛氏一族,想讓這場婚事有面子,那這面子,給他倒也無妨。
于是,在十月初旬這一日,不少的百姓都看到,有蕩虜軍的將士,矗立于街道兩旁。
他們各個身著甲胄,手握大戟,面容嚴肅,讓人看了不寒而栗。
一些勛貴、望族、清流、百姓等,對此可謂議論紛紛,
“到底還是人家忠勇伯府有排場,竟是讓天子親軍都來助陣。”
“禁軍守路開道,只為一個伯爺的婚事,可謂開古今未有之先河。”
“衛將軍為國戍邊,當得起這等榮耀!”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衛淵做得太過了!”
有稱贊,有貶低,有冷嘲熱諷.
這些人,都有在為忠勇伯府的排場而感到驚訝。
此刻。
伯府里,明蘭看著守在府門前的禁軍侍衛,暗自喃喃道:
“明日舅舅要率領這些將士們去迎舅媽?可當真是威風。”
站在她身旁的衛恕意聽了以后,忍不住唉聲嘆道:
“威風是威風了,但不見得是個好事。”
古往今來,有哪個將軍,敢在自己成婚時,動用天子親軍?
不得不說,趙禎對于衛淵的寵愛,可真是無人能及。
就在那些禁軍來到伯府的那刻起,御史的劄子,已經遞到了趙禎身前。
趙禎看到未看,就將其付之一炬,并且向那些御史說道:
“朕這一朝,養士多年,如今,朕只有那么一個衛大將軍。”
“他為朕、為國朝拋頭顱、灑熱血,難道連他這么一個小小的要求,朕都不能滿足?”
就此,再無御史敢對此事說什么了。
世人都說,衛淵要受冷落了,畢竟,從東南回來以后,官家對他是不賞不罰。
然而,如今呢?
官家一直都在寵著衛淵啊!
趙禎除了比較放心衛淵動用禁軍迎親之外,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衛淵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
在趙禎眼里,衛淵就好比是一棵小樹苗,在他的細心呵護栽培下,成長為一棵參天大樹。
他自覺已到了晚年,為了太子,今后再也無法為衛淵做些什么了。
而衛淵的婚事,就成了趙禎的心頭大事之一。
看著自己心愛、培養出來的將領娶妻生子,也有一種成就感。
每每想到這里,趙禎就恨自己不能再年輕十歲,恨不能早些遇到衛淵。
不然,必成一段君臣佳話。
待到了好日當天。
伯府外,鞭炮、鑼鼓聲鳴,甚至十幾里開外,都能聽到爆竹聲。
衛淵身為汴京城里的風云人物,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可謂備受關注,更遑論是成親這樣的大事了。
不僅伯府內為請衛淵大婚的客人絡繹不絕。
就連伯府外的街道里,都圍滿了百姓。
雖然人數極多,又有各種爆竹聲不絕于耳,但是并未發生任何騷亂之事。
畢竟,街道兩旁,有禁軍將士在守衛。
當包孝肅與王安石等人剛來伯府時,見到此種盛況,都是陸續說道:
“當年天子成婚時,其聲勢,也就比這強一點兒而已。”
“是啊.”
言談間,他們聽到身邊不少人都在議論衛淵動用禁軍將士一事,認為這太張揚了,難道就不怕被皇帝、百官猜忌?
身為衛淵的忘年好友,包孝肅突然朝著王安石故作大聲道:
“衛將軍為國戍邊多年,屢次擊敗敵國來犯,乃是我大周的英雄。”
“如今衛將軍成婚,周圍百姓自發來賀,但大喜之事。”
“可若無禁軍將士維持秩序,只怕這場喜事免不得要多些麻煩。”
如此一來,便輕松化解了衛淵將禁軍請來的弊端。
王安石明白包孝肅的心思,如今他與衛淵也正在‘蜜月期’,于是附和道:
“是啊,下官記得,在去歲的年會上,就有不少百姓,出現踩踏擁擠之事,使多人死于非命。”
“官家也因此事追悔莫及,如今官家贊同衛將軍請來禁軍,只怕也是擔心再出百姓枉死之事。”
包孝肅點了點頭。
這時,負責接待客人的徐長志連忙朝著他們走來,拱手道:
“沒想到兩位來得這么早,倒是在下疏忽了。”
“還請兩位里面落座。”
包孝肅搖了搖頭,撫須笑道:“待會兒英國公家就要送來嫁妝,不知會送些什么,老夫很是好奇,哪也不去,就在這等著。”
王安石道:“沒錯,哪也不去,就在這等著看國公府的嫁妝。”
話音剛落,在伯府門前收納賀禮的柜臺處,接連傳出幾聲吆喝,
“同知給事中,吏部侍郎,范純仁范大人來賀!”
“寧遠侯府來賀!”
衛淵大婚,來往官吏必然極多。
其中,有家底殷實的,也有一些窮官,不能送太貴重的賀禮。
于是,衛淵采取不頌賀禮的方式歡迎來客。
但是,這不代表一些人就不知道誰送的禮物貴重。
比如當‘寧遠侯府’幾字響起時,忽然就見到顧廷燁身后跟著不少的下人仆從,抬著六個箱子走進伯府,
“到底是寧遠侯府,雖然不知他們送得什么賀禮,但就從那幾個沉甸甸的箱子就能看出來價值不菲啊!”
“寧遠侯不是與忠勇伯關系不錯嗎?怎么只派了個嫡子過來?”
“寧遠侯與忠勇伯的關系再好,能好過人家與英國公的關系?估計這會兒,寧遠侯已經前往張府了。”
“張府那邊也再大擺宴席.如此說來,這寧遠侯府豈不是要送兩份賀禮?”
“每當勛貴之間聯姻,各家勛貴都要送兩份賀禮,已經是不成文的規定了。”
衛淵與張輔所宴請的賓客,所涉及到勛貴這塊,大都相同。
各家勛貴為了臉面也好,維持彼此之間的關系也罷,通常是要派出兩撥人,分別送出賀禮。
同理,如果今后,有哪家勛貴聯姻,衛淵這邊,也要送出兩份賀禮。
通常是夫妻二人各自前往一處。
伯府前院,隨著越來越多的客人到來,也顯得愈發熱鬧起來。
此刻,后院。
衛恕意姐妹與明蘭正陪著不少的勛貴、官宦家眷聊天。
永昌伯夫人吳大娘子來得是衛家,至于永昌伯,則去了張家。
同理,齊國公一家也是如此。
吳大娘子聽著伯府外一直響著鞭炮聲,不由得開口道:
“從咱們來到現在,這爆竹聲一直響個不停,只怕光是這爆竹,忠勇伯就已花費極多。”
幾位勛貴大娘子陸續笑道:
“聽說你們永昌伯府這次為忠勇伯一家送了不少的賀禮,他們光是用你們所送的賀禮,也能讓這爆竹聲一直響下去。”
“不是說這些爆竹都是宮里送來的嗎?”
“恕意,有這回事嗎?”
擱在以往,衛恕意縱然是有個誥命身份,英國公夫婦義女,只怕也難以融入勛貴圈子里去。
畢竟,勛貴是比較排斥文人清流家的家眷。
但隨著衛淵在東南的所作所為后,這些勛貴家眷們,是不敢不待見衛恕意。
她的地位,頃刻間便就凸顯出來了。
衛恕意朝著眾人笑道:“這些事我也不懂,應該是吧。”
不懂?
幾人又陸續道:
“我可是聽說,你為了伱家這小弟的婚事,忙前忙后,耗費了不少的心力,說不懂,倒是謙虛了。”
“都說長姐如母,這幾日,你這個當姐姐的,倒真是費心了。”
頓了頓,她們又看向一旁坐在亭子里吃著糕點的明蘭,紛紛道:
“忠勇伯的這外甥女,當真是越長越好看,真不知將來要便宜哪家人。”
“算起來,明姑娘的年齡也不小了吧?是該相看人家了。”
此前,她們說這些話,可能更多的是打趣。
但如今說這些,絕對是出于一片善意或是想與衛恕意母女感情更深厚一些。
坐在明蘭對面,一直不動如山的齊國公夫人聽到她們居然議論起明蘭的事情,當即不顧自己身份的開口道:
“明蘭還小呢,不著急,你說對吧恕意?”
隨著衛淵前往東南的這段時間以來,這位齊國公夫人、平寧郡主與衛恕意的關系可謂直線上升。
甚至可以說是‘閨中密友’。
若是兩人都還年輕,指不定要成個‘手帕交’。
衛恕意點頭道:“是,明蘭還小,不著急。”
那些勛貴家眷們一聽齊國公夫人竟是‘護起犢子’,都不由得開懷大笑起來。
平寧郡主有何心思,她們是再明白不過。
就在眾人談笑間,突然有一位婢子走來,朝著衛恕意拱手道:
“夫人,張家的嫁妝送到了.”
到了?
衛恕意從石凳上緩緩起身,朝著諸多女眷笑道:
“幾位姐姐妹妹還有你們幾位姑娘,不如隨我去看看?”
聞聲,眾人無不附和道:
“當要去看看,畢竟,英國公夫婦的寶貝女兒出嫁,這嫁資定是極為豐厚。”
“是,今日來這么早,就是不愿錯過此事。”
“同去同去。”
大婚之日,講究的就是一個熱鬧。
所以這一天,男女有別,眾人都看得不是太重。
否則,前院都是男客,她們那些女眷,自是不好露面的。
英國公夫婦選擇在這個時候送來嫁妝,其良苦用心就體現出來了。
那就是讓更多地人,看到張府所送嫁妝之隆重。
說實話,張家這一次,連嫁妝單子都未準備。
因為實在是寫不下。
什么綾羅綢緞,珍奇異寶,那是數不勝數,比如光是海外諸國供奉的,被皇后賞給張家的夜明珠,就有十余顆。
約摸著,一顆夜明珠,少說也能值個上萬兩銀子。
張家自建國以來積攢的財富,實在是太多了,而這次,張家嫁女,將一半的家底子都掏出來了。
當那些勛貴女眷在衛恕意的帶領下,前往前院時,她們才赫然注意到,這伯府究竟有多大,
“方才來時還不曾注意,如今才發覺,這忠勇伯府還真是夠大,夠氣派。”
“畢竟是陛下親自賞賜的宅邸,非同一般啊。”
等來到前院,隨著張家的嫁妝一箱又一箱搬來的那一刻,不只是那些勛貴家眷,是所有人,都因此而深深震撼起來。
只見眾人站在伯府門前,看著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送嫁妝隊伍,都是露出極為驚訝的神情,甚至是瞠目結舌,
“我滴個娘嘞,這些嫁妝得值多少錢啊?”
“不愧是英國公府,當真是出手闊綽!”
“廢話,人家畢竟是嫁女。”
“從這邊到街道盡頭,少說也有個三四里路吧?都看不到頭啊!”
“老夫記得,先帝時期,海氏嫁女,十里紅妝,乃為當時佳話,如今這英國公府嫁女,也有十里了吧?”
那些勛貴家眷、子女的羨慕神色,都快溢于言表了。
身為女子,誰不想著自己出嫁時,也有著這等盛大場面?
不料,一旁英國公府負責送嫁妝得嬤嬤聽到眾人言談后,莞爾笑道:
“十里送妝怕是不恰當,老奴估算了一番,少說也得有個二三十里。”
二.二三十里?
聞言,眾人無不驚掉下巴。
這什么概念?
太驚人了!
小半個時辰后,送妝的隊伍還在持續前來,眾人再一次因倍受驚訝而議論不止,
“這都過去多久了?送妝的隊伍還看不到頭?”
“以前只覺著英國公府是有權勢,如今,倒是我眼拙了。”
“今日之后,再談十里紅妝,是繞不過張、衛兩家聯姻了。”
“你們看看矗立在街道兩旁的將士,那叫一個虎虎生威啊!”
“都是精銳之士!光看他們的眼神,就知道,都是見過血的人!”
別說他們這些外人了。
哪怕是衛恕意、明蘭這些自家人,都被這陣仗嚇到了。
她們早就被張夫人知會過了,所送之嫁妝可能會有點兒多。
但是從未想過,竟是如此之多啊,不,簡直不能用多來形容了,要用‘巨’字更加恰當。
“娘親,女兒忽然覺得,此前舅媽給女兒的那些物甚,在舅媽心里,怕是真不值幾個錢”
明蘭的下巴仿佛哦都快驚掉了。
衛恕意沒有吭聲,身為伯府這邊的人,自當要保持伯府的威儀。
若是她都表現出極其震撼的神情,生怕讓別人笑話衛淵這個新貴沒什么見識。
一旁的英國公府老嬤嬤倒是笑道:
“明姑娘,這些嫁妝里,有不少東西都是送給您的,都是我們家姑娘親自挑選。”
此話一出,站在明蘭身側不遠的一些年輕女子,比如榮飛燕等人,都是一臉嫉妒。
明蘭說道:“還是舅媽疼我。”
老嬤嬤掩嘴一笑,道:“我家姑娘原先個一直在說,要多送一些您喜歡的物甚,等忙完了今天得大事,明姑娘好生挑選。”
衛恕意眼瞅著送妝隊伍還在陸續過來,像是沒個盡頭,不由得心急如焚,
“若是因此誤了吉時,該怎么辦?”
老嬤嬤道:“請夫人放心,老夫人那邊掐算著時辰呢,不會誤了的。”
大概又過去半個時辰左右,英國公府才算是將嫁妝送盡。
此刻,包孝肅、王安石、范純仁等三人站在一起,看著那些嫁妝,一個個也都顯露出驚嘆神色。
尤其是范純仁,更是直言道:
“這英國公府的嫁妝,怕是可以用富可敵國來形容了。”
這固然是有些夸張。
不過,在王安石眼里看來,當是如此,
“這些只是讓我們看到的嫁妝,還有一些看不到的嫁妝。”
看不到的?
范純仁困惑道:“什么?”
王安石直言道:“軍心。”
“英國公把持天下兵權多載,在我大周將士心中具有著極高威望。”
“張、衛兩家聯姻之后,衛淵得到的,最大的嫁妝,就是我國朝百萬禁軍將士的軍心。”
包孝肅皺眉道:“慎言,這話要是傳入官家的耳朵里,怕是不妙,會給衛淵引來麻煩。”
王安石笑道:“包大人多慮,官家原本就是打算著,讓衛將軍接力英國公。”
“這禁軍權柄,遲早是要交到衛將軍的手里。”
不是說衛淵成為了第二個張輔,就能真的可以隨意指揮天下禁軍了。
而是說,有能夠指揮禁軍的身份。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皇帝要有明旨調動軍隊,否則,哪怕是張輔、衛淵,都無法直接調動禁軍。
說白了,所謂禁軍權柄,指的是練兵之權,不是調兵之權。
自周太祖杯酒釋兵權之后,大周的將帥,就再也沒有調兵之權了。
另一邊。
衛恕一見嫁妝已經送完,便不敢再拖延時辰,連忙囑咐陳大牛等人,
“快去看你們大哥那邊好了沒有,若是好了,就該出發了。”
宮里的準備相當周全,不僅御賜了十八抬御輦作為婚轎,還配了三十六名宮女在婚轎前撒花瓣與喜果。
如今,那御輦已經停在了府門前不遠處,隨時都可以出發。
陳大牛一聽,這就要去接嫂子了,當即開懷大笑,與林兆遠等諸多兄弟,就去叫衛淵前來。
“明丫頭,你去把花球拿給你舅舅。”
衛恕意叮囑道。
明蘭一臉驚訝,“我去?”
衛恕意道:“你舅舅特意說的,非要讓你將花球遞到你舅舅手上。”
遞花球的寓意,是希望遞花球的人,將來也能遇到一門好親事。
一般來說,都是兄弟去遞花球。
但衛淵既然讓明蘭去遞,自然有他的美好祝愿。
明蘭也不遲疑,從后院拿起花球就奔著衛淵那邊走去。
等明蘭到的時候,已然聽到陳大牛等人的起哄聲,
“接嫂嫂去嘍!”
“大哥,快一點,不然嫂嫂可就被我們接走了。”
自古以來,只有當兄弟的,鬧大哥婚事的習俗,沒有當大哥開兄弟媳婦玩笑的先例。
衛淵聽到他們的那些言語,也只得苦笑一聲。
明蘭快步來到衛淵跟前,喘出一口氣,道:“舅舅,花球。”
衛淵欣慰的看了她一眼,道:“給舅舅戴上。”
待戴好花球,陳大牛等人一個眼神,竟是直接將衛淵抬起,起哄著就朝著外面走去,
“接新娘子去!”
見狀,明蘭也是開心不已。
不久,前院。
衛恕意瞧著他們竟是將衛淵給‘抬’了出來,又聽到周圍人都紛紛笑了起來,當下眉頭一皺,來到眾人跟前,道:
“放下,放下,讓外人瞧見了,像什么樣子。”
“待會兒去了張家,可別這么鬧,平白讓人看了笑話。”
衛恕意乃是衛淵的大姐,自然就是陳大牛等人的大姐。
大姐發話,他們自是不敢不聽,于是連忙將衛淵給放了下來。
衛淵站好,踢了一腳陳大牛,道:“待今日事了,再找你們一一算賬。”
隨后,他當著眾目睽睽的面,大聲笑道:“接新娘子去!”
聞言,陳大牛等人跟在他的身后,也是陸續笑了起來。
成婚,大家伙本沒必要太過嚴肅,只要熱鬧,婚禮就算圓滿。
待衛淵跨上高頭大馬的那一刻,引得周圍不少圍觀的百姓與年輕女子驚呼。
她們是真的很羨慕張桂芬,能夠嫁給這樣一位舉世無雙的英雄!
衛淵上馬以后,陳大牛等人也是陸續騎上馬匹,沿著鋪在街道地面上的紅毯,前往英國公府。
不少人在見到陳大牛、輔國公嫡長子秦振等人后,都是暗自驚嘆,議論道:
“咱們大周朝,但凡數得著的年輕將領,竟是都來了!”
“那可是安國公的嫡子?韓國公家的嫡長子也來了”
“這些可都是咱們大周年輕一代里的佼佼者啊!”
“如今,都跟著衛將軍去迎親”
“將來,這些年輕將領們,都將是支撐我國朝的中流砥柱啊!”
他們越說越震撼。
那些年輕將領,此刻都跟在衛淵后面,前去迎親。
這在國朝的歷史上,都是極為罕見。
若是有朝一日,張輔這一代人老去后,衛淵就是當之無愧的軍方第一人!
隨后,由原先守在街道兩旁的禁軍將士,高高舉起手中大戟,站在迎親隊伍的最前列,雄赳赳氣昂昂,讓人目瞪口呆,
“禁軍將士.親自前去迎親?”
“這匪夷所思!”
“不愧是忠勇伯!也唯有他娶妻,能得此殊榮了!”
禁軍將士開道迎親,真就是前所未有之事!
很快,迎親隊伍就來到了英國公府。
不少人見到禁軍將士開道,衛淵騎著高頭大馬,緩緩走來的一幕,都是忍不住驚呼起來,
“新郎官來了!”
“新郎來了!”
“那么多英武將士開道.可真是氣派!”
“是啊!”
坐在正堂里的張輔夫婦,都是面露微笑。
此刻,張桂芬正待在閨房里,聽到外面的動靜后,雙手忍不住牢牢握緊,顯然是頗為緊張。
一名婢女開門而入,笑道:“姑娘,衛伯爺接您來了。”
聞聲,張桂芬臉頰羞紅,低頭不語。
話說英國公府門外。
當衛淵等人下馬,想要去到府里時,卻被從代州趕來的張鼎還有張瞻、張睿三人攔住。
陳大牛怒氣沖沖道:“往日衛大哥可待你們不薄,怎么在這個節骨眼上生事?”
張鼎絲毫不懼,道:“陳大哥,你這話說的,好無道理,盡管平日里我們與衛大哥交好,但他若想娶我妹妹,也萬不能這般容易。”
張瞻嘿嘿一笑,“咱們這位‘妹夫’可是威震敵國的大將軍,所以就不考究妹夫的兵法了。”
“不如這樣,吟詩一首,就讓你們通過這里,如何?”
吟詩?
陳大牛等人下意識后退數步不止。
顯然是不能幫助衛淵。
衛淵苦笑一聲,道:“三位兄弟,快快退去,省下這些環節。”
張睿搖頭道:“規矩就是規矩,怎么能省?”
這時,徐長志偷偷看了一眼陳大牛。
陳大牛頓時會意,聯合秦振、楊懷仁等人,心中默許三個數。
突然,齊齊沖進府去,
“大哥快走!”
“快!”
他們體型壯碩,僅僅剎那之間,就撞開了張鼎三人的封鎖。
幫著衛淵走進府里。
見狀,張鼎等人郁悶道:
“哪有這樣的?”
“就是,衛大哥,你沒有誠意!”
衛淵不去理會那三人,朝著陳大牛等人豎起大拇指,便就朝著正堂的方向走去。
只要來到正堂,就到了接走新娘子的環節了。
不料,剛到前院,卻見平日里與張桂芬關系不錯的幾位高門貴女攔住他的去路。
只聽她們陸續笑道:
“衛將軍想要娶桂芬姐姐,得有誠意才是。”
“就是,那作詩一項,你這位衛將軍能僥幸過關,可是我們這一關,您可不能再耍賴,不然我們就去告訴桂芬姐姐。”
衛淵頭疼不已,面對張鼎那三人還能來硬的。
可是面對眼前這些高門貴女,是一點兒也硬不起來啊。
“幾位妹妹,不知你們想要如何?”
話音剛落,就見韓國公家的小女兒拍了拍手。
隨后,張府的下人們便抱來兩壇酒水。
見狀,衛淵頓時目瞪口呆,
“幾位妹妹,你們過分了,這可是整整兩大壇啊!”
韓國公家的小女兒嘻嘻笑道:
“聽聞衛將軍乃是海量,想必自是不懼這區區兩壇酒水,飲完,我們便放衛將軍進去如何?”
衛淵嘴角抽搐。
真要是一口氣喝下去,還能站起來走路?
只怕晚上都要硬不起來了!
他道:“我還是作詩吧!”
那幾名靚麗女子不依不饒道:
“不行,必須要喝!”
“即使喝不完,也不能一口都不能喝才是!”
就在衛淵發愁時,秦振忽的哎呦一聲,“誰推我?!”
話音還未落,就見那兩壇子酒水都被他打翻在地。
眾人赫然見到,那哪是什么酒水?分明是兩壇子陳年老醋。
這要是喝下去,那滋味,嘖嘖,定是酸爽至極。
秦振給衛淵使了一個眼色。
而輔國公家的小女兒,也就是秦振的親妹妹,當即氣得跺了跺腳,道:
“哥,你怎么能這樣!你們太欺負人了!太耍賴了!”
“不行,不能這樣就讓忠勇伯過關,不行!”
說罷,這小妮子竟是張開雙臂,死活不讓衛淵過去。
衛淵瞅了一眼秦振,“管管你家妹子!”
秦振無奈道:“我爹太疼她!”
衛淵只好開口,“好妹子,改天請你去樊樓享用美食,先放我過去如何?”
她仍是寸步不讓,“一頓飯就想將我打發?”
衛淵頓時明白了,笑道:“長志,大牛,大姐給你們的茶點金呢?”
隨后,二人從懷里掏出幾大袋銀子與首飾,統統扔給那些女子,
“在這兒呢!”
趁著那些女子討喜氣哄搶期間,衛淵已經步入正堂。
她們拿了茶點金,便是各自捧上一些自制的茶點,來到陳大牛等人跟前,請新郎的兄弟們喝茶吃糕點。
彼此但是單身男女,若是在這個環節里,有哪個女子看上了哪個男子,便是要留下手帕。
給陳大牛奉茶的女子正是秦振的妹妹。
陳大牛一個勁兒的朝著秦振的妹妹秦蒹葭傻笑。
秦振頓感不妙,忍不住開口道:“陳遠之!你若敢打我妹妹主意,我弄死你!”
陳大牛‘啊’了一聲,一臉錯愕。
見狀,小巧玲瓏的秦蒹葭頓時噗嗤一笑。
這一笑,直接讓陳大牛如癡如醉。
秦振忍不住了,狠狠踹了他一腳。
陳大牛后知后覺,連忙道:“大舅哥,呸,不是,秦將軍,你別誤會。”
見到這一幕,秦蒹葭一直掩嘴笑個不停。
陳大牛很不爭氣,看她一直在笑,哈喇子都快流出來了。
衛淵站在正堂外不遠處。
正等著新娘子的到來,隨后與其一同向張輔夫婦敬茶。
陳大牛等人喝完茶點,也趕緊來到此間。
這時,幾位衛淵叔叔伯伯輩的勛貴們齊齊來到此間,皆是臉色不悅的看著衛淵,陸續道:
“方才入門時,聽聞你耍賴了?”
“怎么,娶我大哥的女兒,就不值當的你按規矩辦事?”
“小子,我們大哥不說什么,但是桂芬這丫頭,可是我們從小看到大的,不能那么輕易的就交給你!”
聽到韓國公、輔國公等一眾長輩們發言。
衛淵頓時欲哭無淚。
都到這兒了,怎么還有麻煩啊?
他看向秦振、徐長志等人。
卻見他們一個個的都躲了起來。
是了,說到底,他們只是年輕一代將領中的佼佼者。
如今站在他們跟前的,可都是一些老將,前輩,甚至是自己的父親。
他們焉敢造次?
只好向衛淵投以‘好自為之’的目光。
衛淵愁眉苦臉道:“幾位叔叔伯伯,就饒了侄兒吧!”
人群中,臉色蒼白的顧偃開,在下人的攙扶下,緩緩來到衛淵身前,笑道:
“我們大哥,也就是你恩師娶妻時,曾當中表演扛鼎。”
“聽聞你小子力大如牛,能扛鼎否?”
話音剛落,就見張府的幾個下人抬著一口鼎來到此間。
衛淵瞧著那口大鼎,少說也得有個一百五十多斤。
“若能將此鼎舉起,幾位叔叔伯伯就不再為難侄兒?”
衛淵開口詢問。
顧偃開點了點頭。
衛淵道:“簡單!”
隨后,眾人只見他來到大鼎身旁,深呼吸一口氣,雙手牢牢握住鼎的兩耳,大喝一聲,“起!”
下一刻,那鼎果真是被他舉起。
圍觀眾人不由得拍手稱贊,
“彩!衛將軍果真神力!”
“如此輕而易舉的就將此鼎抬起,屬實厲害啊!”
顧偃開等人見此,也是露出欣慰笑意。
他們早就知道衛淵力氣不俗,所以讓其扛鼎,并非是為難。
而是想促成一段佳話。
“新娘到!”
隨著一位嬤嬤大聲說著。
赫然就見一身紅衣,盛妝出席的張桂芬緩緩走來。
她的嫁衣乃是由皇后親自賞賜,尊貴無比。
就連遮擋在臉前的紗扇,都是用金絲編制。
在婢女的攙扶下,張桂芬被送到張輔身前。
張輔又帶著張桂芬來到衛淵那邊,行夫妻見面禮。
隨后,二人又來到正堂。
張輔回到座位上。
新人向張桂芬父母向跪拜大禮,然后敬茶。
按理來說,女兒出嫁,當父母的,肯定是會有些憂傷。
但是此刻,在張輔夫婦的臉上,卻是看不到半點哀愁,反而還洋溢著喜悅之色。
張桂芬嫁給衛淵,他們是真的樂見其成。
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
在向張輔敬茶時,張輔特意開口道:
“你小子,若是敢欺負我這寶貝女兒,定教你好看!”
衛淵道:“恩師在上,學生哪敢啊?”
一旁人起哄道:
“新郎官,怎么還叫老師?”
衛淵頓時一笑,連忙捧著茶,向張輔恭敬開口道:
“岳父大人在上,請喝女婿茶。”
說罷,張輔才不甘心的將茶水飲盡。
衛淵向張夫人敬茶時,張夫人倒是并未說什么。
只是輪到張桂芬時,張夫人叮囑道:
“今后要相夫教子,當好淵兒的賢內助,若是聽說你又耍性子,為娘必饒不了你!”
張桂芬抿了抿嘴,道:“女兒哪敢啊?”
此話一出,眾人再一次大笑起來。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完成敬茶這一環節。
衛淵便可將媳婦接出門了。
這時,秦蒹葭那幾名女子起哄道:
“姐夫,都說這女子上花轎之前,雙腳不可沾地,還請姐夫背著桂芬姐姐出門才是。”
“沒錯,定要背著桂芬姐姐出門!”
不知為何,這時的衛淵竟是有些靦腆了。
張桂芬心疼衛淵,忽然開口道:“在地上撒些花瓣就是,還請幾位妹妹嘴下留情,放過你們姐夫才是。”
這要是擱在尋常人家,必然會說新娘不懂規矩,這還沒出門呢,就說三道四。
但她是張桂芬啊!
是英國公府的獨女。
她說出那話,反倒是英姿颯爽,不拘小節的象征。
像是秦蒹葭這些女子,平日里都是極少出門,也不與榮飛燕等人為伍。
所以在京城的貴女圈里,她們像是不存在一般。
但是,只有她們這些人,才真正能代表京城的‘高門貴女’。
“姐姐莫要說這些,我們就愛看姐夫背您!”
“就是,姐夫若是不背,那只能由我們這幾個姐妹抬著姐姐出去了。”
聽到她們的聲音,張桂芬暗自搖頭。
這幾個丫頭,哪哪都好,就是性子太跳脫了一些。
就在這時。
忽然,衛淵直接橫抱起張桂芬,讓她不由得嬌喝一聲,
“啊。”
“衛哥哥,快放我下來,羞死人了.”
“爹娘還在后面看著呢。”
張桂芬說話聲音越來越小,干脆將頭貼在衛淵的胸膛,不敢看向眾人。
她的身上,有股淡淡得清香,沁人心脾。
衛淵深呼吸一口氣,小聲道:“還叫衛哥哥?”
張桂芬頓時紅透了臉頰,無論如何,當著眾人的面,她都是叫不出‘夫君’這兩個字。
衛淵也沒為難她,而是抱著張桂芬就往外面走去。
一時間,周圍都是起哄的聲音。
秦蒹葭等人連忙走在衛淵身前,撒著花瓣、米、綠豆等物,寓意是開枝散葉。
陳大牛等人緊隨衛淵,紛紛朝著被他橫抱在懷里的張桂芬作揖道:
“見過嫂嫂!”
張桂芬在一聲聲‘嫂子’下,逐漸迷失了自我。
衛淵親自將張桂芬抱到花轎里。
隨后,他翻身上馬,朝著陳大牛等人揮手。
而他們卻是不為所動。
一個個互相對視。
衛淵不解。
忽然就見他們紛紛來到轎子前,將抬轎子的車夫趕走,陸續笑道:
“哥幾個,咱們親自抬嫂嫂的花轎!”
“嫂嫂,可坐穩了,兄弟們,起!”
“哥幾個,走著!送嫂嫂回家嘍!”
這一刻,不只是衛淵,就連所有人都驚訝起來,喃喃道:
“此后,誰還敢說嫁女能有英國公府風光?”
“是啊,禁軍將士開道,各營、各軍將領親自抬轎,這待遇.聞所未聞啊!”
“秦振、徐長志,他們可都是年輕將領中的翹楚,由他們抬轎估計也就只有英國公的女兒,能夠享有此等待遇了。”
禁軍將士開道,各軍將領抬轎,可謂開大周婚嫁之事,前所未有之先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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