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顥擔任水軍統領已經一年有余,按照他的能力,將東南水軍經營的有聲有色不成問題。
但衛淵并不會因此而擔憂,畢竟,說到底,因為他,才有東南水軍。
“起初,是我上劄子力排眾議,成立了水軍,又調邊將擔任水軍統領,至此,郭顥搖身一變,成為東南柱石。”
“如果是以前,我大可以再上劄子,尋個由頭,將郭顥從水軍統領的位置拉下來,但是現在”
“官家更希望,水軍統領與我不對付,讓他來蘇州,只是我不想被官家知曉,如今已被革職的我,還有染指水軍的可能。”
聽衛淵說到這里,吳王大概是明白了,
“無論是讓張家子前去水軍,還是讓宗室女子接觸他,都是在給他機會,你不想殺他?”
衛淵舉起酒盞,將酒水一飲而盡,“畢竟是從生死中走出來的袍澤兄弟,于情于義,都該給他一次機會。”
旁的不說,就說跟隨他從代州走出來的兄弟們,比如陳大牛、梁達、蕭逾明、沈青、謝武幾人,哪個與郭顥不是生死兄弟?
殺他簡單,只是如何讓他們看?因錢財一事就將其殺了?
代州的老哥幾個即使能答應,可代州還有上萬人,都是他們這批將領的心腹,那些人會如何想?
殺人很簡單,只是殺人之前,必須先使其猖獗,手段決不能下作,要堂堂正正,要讓謝武等人都堅定認為,郭顥該死。
再退一步說,就以當前來講,郭顥除了表現得貪財之外,并無其它逾越的地方。
精心培養多年的將領,不能真正用都未用,就給殺了。
吳王點頭道:“衛侯重情重義,本王欽佩。”
稍后,他將邀請郭顥一事又做部署,
“郭顥應該知道你已經到蘇州了,也知你在蘇州,如果他來見你,你尚有敲打他的可能,如果他不來,你就要思慮換帥一事了。”
“對了,本王請了謝玉英,郭顥來時,本王會讓她獻藝,我江南第一名妓的風采,也該讓衛侯瞧瞧。”
謝玉英?
衛淵思緒良久,才從腦海中找出有關她的印象,“就是那個喜歡常無端詞的江南名妓?”
知否世界里的楊無端,與衛淵前世歷史上的柳永生活經歷類似。
可以說,楊無端就是柳永。
此人深受趙禎厭倦,滿朝士大夫們,若誰敢在背后議論楊無端的才華,被他知曉后,定會受到處罰。
但無奈,大周境內不少的名妓,都喜歡楊無端寫的詞。
吳王頷首道:“就是她,正值風華,聽聞此女最喜才子與英雄豪杰。”
說罷,還特意看向衛淵。
他笑問道:“與京城名妓魏若寧相比如何?”
魏行首,名喚若寧。
吳王道:“不差上下吧。”
衛淵笑道:“看來吳王鉆研此道啊。”
吳王臉色一黑,“臭小子。”
隨后,他又正色道:“還有一事.聽聞你生了個閨女.”
衛淵豁然起身,“王爺,累了。”
吳王道:“才來,酒都未喝,就累了?”
衛淵反問道:“你那寶貝孫子有幾條胳膊幾條腿?”
吳王下意識心中一驚,“衛侯此言何意?”
衛淵直言道:“咱們兩家不合適。”
他是天子寵臣,又是未來輔臣,無論權勢或成就,都會遠超張輔。
這樣的一名武勛,若是與宗室聯姻,并不見得是好事。
吳王又豈能不知?
但若真與衛淵成了親家,他這一脈,至少保證三代不衰。
其實打衛靜姝主意的人,又何止他這一家?
就連趙禎都曾打過主意,但考慮到太子等衛靜姝長大成人,得等到什么時候?
若是讓衛靜姝成為趙曦的妃子,不是不可以,但如此長遠的事情,趙禎實在是有心無力,而且,思來想去,讓衛淵成為外戚,也不妥。
當然,他最擔心的是,將來趙曦納衛靜姝為妃,以衛淵的權勢,只甘心讓衛靜姝做個妃子嗎?
一來二去,難免大亂,索性就打消了這個心思。
兩日后。
福建路,泉州。
當初衛淵定的蕩海軍大本營乃是福州,只因福州乃是第一個出海的試點。
后來,隨著海運的開啟與商業的繁茂,福州受地形限制,逐漸不適合水軍的發展。
郭顥就向衛淵寫信,打算將蕩海軍大營建立在泉州,衛淵答應了此事。
也是從此刻開始,大周境內,就有了一個傳聞,
天下水師出泉州
意思是,水軍將士不在泉州磨煉一段時日,那都不能算是正兒八經的水軍。
后來,泉州百姓們為了感激水軍的護佑,特意在泉州城內建立了一座巨大的雕像,正是‘衛淵像’。
如今,水軍大營里,郭顥接到吳王密信,邀他前往蘇州。
營帳中,郭顥的三名親信,馮行、向云初、姜隨云正站在他身旁,三人看到書信內容后,陸續議論道:
“應該是衛侯到蘇州了,只是,衛侯為何要邀郭帥去蘇州?”
“是啊,衛侯直接來泉州不就好了?咱們代州的哥幾個都想見衛侯啊。”
“衛侯是咱們代州將領的主心骨,得知衛侯來江南,于情于理,咱們都該前去拜會,哪有讓衛侯主動來咱們泉州的道理?”
說出最后一句話的人乃是姜隨云。
其余二人都覺得有道理。
郭顥的這三名親信都出身于代州,其中,姜隨云與馮行都跟隨衛淵死守過雁門,如今,皆在水軍里擔任要職。
郭顥將書信付之一炬,深深地看了一眼姜隨云,笑道:“隨云所言不錯,本帥是該主動去見衛侯。”
“只是衛侯來得如此突然.伱們覺得,是何目的?”
馮行與向云初不敢多言。
姜隨云猶豫片刻,突然半跪在地,作揖道:“郭帥,衛侯請您去蘇州,應該只是想讓您認個錯,大家都是從尸山血海中一同走出來的袍澤,情義在這里,衛帥絕不會做出斷絕兄弟情義之事。”
聞言,郭顥陰沉著臉色,忽的又笑著將姜隨云攙扶起來,道:
“你緊張什么?衛侯乃是我的大哥,我大哥豈會害我?”
“再說.我何錯之有?跟隨本帥前來東南的代州兄弟們,沒有幾百也有幾十吧?”
“那些都是咱代州的至親,是可交托后背的生死兄弟,我只是想讓兄弟們的日子好過些,這難道也有錯?”
如今,隨著衛淵多年來的發展。
代州已經不僅僅是代州這般簡單。
戍衛邊境的武將們哪個不知,能在代州當兵,甚至遠勝當京兵。
為何?就是因為衛淵、郭顥、徐長志等人用人,都是優先考慮出身代州的將領,那會被他們視為心腹。
代州在衛淵等人眼里,已經不是簡單的地域了,而是一張極為復雜的關系網。
深受衛淵重視的代州將領,算上郭顥,總計有八人,這八人,也被一些邊軍或是江湖人稱之為代州八虎。
徐長志、郭顥、沈青、蕭逾明、陳遠之、林兆遠、梁達、謝武。
這是衛淵的班底。
但是在八人之下呢?還有數之不清的代州元老級人物,就比如郭顥眼前的三名心腹,這三人麾下,又有多少來自代州的心腹?
一來二去,代州之于眾人,已經是織成了一張巨大的關系網。
不說別的,如果有朝一日,衛淵成了皇帝,那么像是郭顥這樣的人,不是異姓王就是國公,像是姜隨云這樣的人,最次也會有個侯爵或者伯爵。
無論是衛淵想殺郭顥,還是郭顥想叛衛淵,在做一些事情之前,不置可否的,他們都要去考慮到代州這張關系網。
話說回來,郭顥明知衛淵對姜隨云等人也有恩,那為何還要重用他們?
是因為不得不重用。
大家都是從一個地方走出來的,知根知底,不重用,既說不過去,也會有麻煩。
代州過來的哥幾個,肯定是心腹無疑,但衛淵不只是有代州,還有延邊的種諤與彭孫,還有京城的楊懷仁,包括如今水軍的副都指揮使呼延忠都算是衛淵的人。
這些人,已經與代州關系網有了密切的聯系。
想在一個關系網里,殺一個關系緊密的人,不只是要做到心狠去殺那么簡單。
此刻,郭顥見三人沉默,索性不再說此事,
“既然大哥想見我,那自是要見的,正巧,也讓大哥看看他未來弟妹如何。”
頓了頓,他看向姜隨云,“你隨我去,多準備一些厚禮,好讓大哥開心開心。”
后者正色道:“請郭帥放心。”
三日后,汴京,皇城,中書省。
范純仁正如往日那般,處理著一些政務與兩相未來得及交接的一些疑難問題。
突然,有吏員跑來,作揖道:“范相,忠勇侯百里加急。”
忠勇侯?
聞言,范純仁好奇道:“他不是去江南游山玩水了么?”
說著,接過衛淵傳遞過來的劄子,詳細的看了看,越看內心越是震撼,當下便是沒有絲毫猶豫,立即去了宮中。
如今還是太子監國,只是太子年幼,于政事不懂,范純仁又絕對忠心,是以,像是一般的政務,趙禎都交給他處理了。
待范純仁見到仍舊躺在床榻上的趙禎,已過去整整一個時辰。
看趙禎睡眼惺忪的模樣,顯然是剛睡醒,
“這么著急的來見朕,所為何事?”
范純仁將衛淵的劄子又遞給趙禎。
趙禎哪有心氣看?索性讓朱總管一五一十的念了出來。
聽完以后,趙禎眉頭緊皺,“這臭小子,被革職了還如此多事。”
“這兩年,遼夏兩國受災嚴重,哪有功夫南下犯我大周?杞人憂天。”
“差人告訴他,既然想要游山玩水,那就好好玩。”
范純仁連忙道:“官家,不可不察啊。”
趙禎略顯不耐煩的冷哼道:“衛淵如今已被革職,不在朝中為官,你是百官之首,他隨意一兩句話,就讓你如臨大敵,如何當好這個宰相?”
就此,范純仁不敢多言。
趙禎又道:“且先不說遼夏有沒有可能南下,縱然是南下,戍衛京畿的將士,也可隨時北上支援代州。”
說罷,便是擺了擺手,示意范純仁退下。
連皇帝都這么說了,他又能如何?
他可不想,宰相位置還沒坐熱幾日,就被皇帝給擼了下來。
對于衛淵的意見,范純仁是持認可態度的。
遼夏兩國不可不防。
曾經東南之行,他與衛淵一個主內,一個主外,將海運之事搞得是有聲有色,因此也結下了比較深厚的政治友誼。
但,他真的盡力了。
他也明白趙禎此刻的想法。
身體不行了,一日要睡九個時辰左右,清醒的時日越來越少。
如此大規模的用兵,必然耗費不少錢糧。
趙禎沒有精力去關注與處理此事了,心中只想著,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歲月里,可以平安無事。
不動大工,不耗巨資,不用人力,國朝政治穩定,就是平安無事。
此刻,忠勇侯府里。
張桂芬正在照顧著壯哥兒與靜姐兒。
忽聽下人來報,說是受寇壯指使的一名代州斥候要來求見于她。
寇壯這個人,她是知道的,深得衛淵信任。
于是,她邀請來人去了正堂。
待那斥候見到張桂芬以后,二話不說,立即單膝下跪道:
“卑職拜見主母。”
“半個月前,侯爺離開京城時,差人前往代州,要我等派人,秘密將郭帥父母接到汴京,如今人已出發,卑職特先來告知主母。”
郭帥父母?
郭顥的父母?
張桂芬忽然想起來,那夜,衛淵說自己要去江南散心時,特意有提到,想請郭顥的父母來京居住。
“郭顥的父母,幾時能到汴京?”
她問道。
斥候抱拳應聲道:“至多七日。”
安置一座宅子,再選幾個用心的仆人伺候著,時間倒也夠了。
張桂芬使了個眼色給寶珠。
寶珠頓時將那斥候攙扶起來。
張桂芬道:“一路辛苦,下去領賞吧。”
斥候再次抱拳,“謝主母賞賜!”
張桂芬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請郭顥父母前來京城這事,衛淵做得很隱秘,就連徐長志等人都瞞著。
其目的,是想給郭顥一個驚喜。
郭顥未將父母接到東南,是當初尚且不知東南情況局勢是否穩定。
待徹底接手水軍后,他又想到,代州乃是他們的大本營,父母又在代州生活習慣了,故而未接他們前往東南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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