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一直是孤兒便罷，但有了一回養母，嘗到了甜頭，便舍不得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很多東西便是如此——不曾得到沒有什么，但得到過后再失去，那就真的痛苦了。

牛和碩、牛和香都不想失去。

牛家那邊的熱鬧，就算葉瑜然不盯著，也有甘逸仙這個耳報神一點一點八卦給她聽。

“我還以為他們認回了以后，會不惜一切條件地對她好，沒想到所有的好都是有底線的。”甘逸仙說道，“別看里正夫人一副可以為牛茴香犧牲一切的樣子，若真的讓她兒子、兒媳婦一起犧牲，她就不是現在這副臉面了。”

葉瑜然看了他一眼：“你是覺得，愛一個人不需要底線？牛里正夫婦若真的疼愛牛茴香，就應該不惜一切代價對她好，甚至拖牛大、牛二一家下水？”

“不是覺得他們應該拖牛大、牛二一家下水，而是……”甘逸仙一邊思考，一邊組織著自己的語言，“牛茴香不僅是里正夫婦的女兒，同樣也是牛大、牛二的妹妹，若他們真的對牛茴香好，就應該讓整個牛家接納她。”

“你覺得牛大、牛二現在做得不夠？”

“只有里正夫婦知道真相，牛大、牛二又不知道，要不是牛茴香被你安排了一個新身份，你覺得牛大、牛二會接收那樣的妹妹？”

這不是廢話嗎？葉瑜然翻了一個白眼。

“你看，你都知道。看似圓滿的結局，一旦戳破……”甘逸仙嘆了口氣，“誰知道會是什么樣子？終究有些意難平。”

葉瑜然無語：“你也說了，牛茴香只是牛大、牛二的妹妹，他倆又不欠牛茴香的。里正夫妻覺得自己愧欠了牛茴香，想要付出一切去補償，但他們的底線是不拖牛大、牛二下水。牛大、牛二又有什么錯？他們做錯了什么要被牛茴香拖下水，破壞現有的平靜生活？”

“牛茴香是他們的親妹妹。”

“那又如何？就算是父母，也該有自己的生活。誰告訴你，一個人就該為另一個人付出所有，沒有任何底線？若是你，你愿意為你的兄弟姐妹不犧一切代價，付出所有？你愿意，你未來的妻子和孩子愿意嗎？你未來的妻子倒了八輩子的霉，碰上了你。你未來的孩子也不知道上輩子造了什么孽，沒遇到一個疼愛他的爹，一出生就要為小叔子、小姑子犧牲一輩子……”

甘逸仙：“……哪有？”

葉瑜然可不縱著他，直接道：

“有！怎么沒有？你換一個角度去考慮，不要老站在牛茴香的角度去想這件事情，你就會發現這件事不是簡單的對與錯。”

“站在牛茴香的角度，她想要所有付出所有的接納她，這是對的，但真的要毫不無底線？”

“站在里正夫妻二人的角度，他們想要補償，但他們真的要毫無底線，拖兒子、兒媳婦、孫子孫女下水嗎？”

“站在牛大、牛二的角度，他們真的要不顧自己的小家，對不起妻兒，也要補償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妹妹嗎？站在牛大媳婦、牛二媳婦的角度，她們嫁進牛家操勞那么多年……辛勞苦勞都有了，還要心中沒有任何怨言，不護著自己的兒子女兒，也要為小姑子犧牲？”

“站在侄子侄女的角度，爹娘不再疼愛自己，連帶著他們一起，也要為不知道打哪兒冒出來的小姑子犧牲所有？”

葉瑜然一個個問題拋出來，把甘逸仙給問傻了。

他只是覺得有些意難平，稍微抱怨了幾句，結果……

結果被葉瑜然這么一說，他還是真沒辦法說——牛家人就應該毫無底線的補償牛茴香。

畢竟換了一個角度，所有的事情就變得不一樣了。

“所以說，里正夫妻現在做的才是對的，他們想要補償牛茴香，但有底線。他們可以犧牲自己，但絕不觸碰牛大、牛二，逼著兩個兒子一家也補償牛茴香。牛大、牛二疼愛這個妹妹，但不會為了這個妹妹犧牲自己的小家……”葉瑜然盯著甘逸仙，曉有深意地說道，“里正夫妻是牛茴香的爹娘，他們無條件對牛茴香好，可牛大、牛二也是別人的父母，他們護著的，不應該是自己的孩子？”

甘逸仙：“……”

確實。

同樣是爹娘，里正夫妻可以護著牛茴香，那么牛大、牛二也可以護著自己的兒女。

就像以后，若他有了兒女……

甘逸仙停頓了一下，現在他爹娘只有他一個孩子，若是以后有了二胎，他能要求他的兒女跟他爹娘一樣為他這個不知道在哪兒的弟弟或妹妹付出所有？

他怕不是想打死自己。

自己的孩子他不疼，讓孩子去為別人犧牲，他腦袋怕不是有包。

“你說得對，不管是任何事情，都應該有底線和原則。我可以要求我自己做出犧牲，卻不能要求別人。”甘逸仙說道，“我啊……代入了牛茴香的角色，當局者迷。”

葉瑜然嘴角一抽：“為什么你會代入牛茴香的角色？”

總不會是跟她呆的時間太長了，變得容易共情女人了吧？

不是說，男人的思維方式和女人不同嗎？

她瞅著甘逸仙，想要瞅出一個所以然來。

甘逸仙表情哀怨：“還不是你害的。你那么同情牛茴香，那么為她考慮，為她做那么多事……我不自覺地就代入她，替她多考慮了些。”

“你還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么好。

只看著她發善心，就沒考慮過她從來不是毫無底線地發善心的人嗎？

他見她什么時候不顧自己，不顧家里人做好事了？

她哪回做好事不是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

葉瑜然還真怕甘逸仙一個沒注意，變成不圖回報，沒有底線，為了做好事而做好事，一門心思只知道做善心的“白蓮花”。

趕緊將“底線”這種事情跟甘逸仙重申了一遍又一遍，讓他記在心上，別忘了。

她還強調：“你看我做事，什么時候會犧牲朱家的利益了？沒有吧？善心是發了，好事也做了，但那都是因為我現在有這個底氣，有這個能力，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才去做的。”

還舉例當年朱家窮的時候，她可沒這樣的善心。

那時她的名聲多差啊。

可差又怎么樣？

她養活了一眾兒女，沒夭折一個，這就是她的“驕傲”。

不管外人怎么說，抓到里正才是重要的。有了里子，再去考慮外面的事情。

“知道了嗎？”

“知道了，師傅。”

甘逸仙有些懨懨的，感覺某些神仙的事情也在這一瞬間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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