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白光籠罩的那一刻，鐘文知道，自己這許多日子以來的目標，終究還是達成了。

誅天滅世陣的成功發動，也意味著在這個時空碎片的這一周目，世界末日的到來，將會比真實歷史提前十來年。

而毀滅世界的元兇，也不再是魔頭林北，而是他這個來自二十一世紀，曾經連殺一個女人都下不去手的靈魂。

明知自己獻祭的并非活人，而是一群時空投影。

可眼前那一個個鮮活的形象，與真正的人類又有何異？

真可謂是不殺則已，一殺一世界。

這就是所謂的屠龍少年，終成惡龍么？

從什么時候開始，我變成了這樣一個冷漠而不擇手段的人？

是因為……她？

白光之中，鐘文只覺渾身暖洋洋的，腦中突然浮現出一雙金光閃閃的美眸，和一道窈窕豐滿的身影。

南宮靈！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心態變化，大半竟是來自于這個女人的背叛。

我若順利返回現世，成功打敗了林北，豈非要歸功于她？

屆時若得知新主子乃是因她而死，不知道這個女人會是什么樣的心情？

白光之中，溫暖的感覺漸漸退去，隨之而來的，竟是難以形容的痛苦，渾身就好像被數不盡的小刀不停地切割著，仿佛下一刻就要片片碎裂，化作比分子還要小的無數份。

肉體的劇痛與靈魂的撕扯糾纏在一起，幾乎突破了感官的極限，讓大腦瞬間失去了思考能力。

這種感覺，絕非人類所能承受。

無關毅力，無關修為。

鐘文張開嘴，想要通過嘶聲吶喊來宣泄肉體與靈魂的雙重痛苦，卻忽然發現，自己竟然失去了說話的能力，連一個音節都吐不出來。

臥槽！

難道老子也要掛了？

他忽然意識到，作為血肉之軀，自己也處于滅世大陣的范圍之內，同樣要承受陣法帶來的傷害，與林星月等人并沒有什么兩樣。

轉念一想，當初林北滅世之后，同樣肉身消亡，之所以能夠在后世重生，不過是因為得到了混沌鐘的認可，靈魂得以保存萬年，才勉強找到了適合奪舍的肉身。

這特么……

我這一通操作猛如虎，連炎師姐都給搭了進去，究竟意義何在？

想明白其中關鍵，鐘文頓覺五雷轟頂，萬分無語，過度震驚之下，一時竟連疼痛都顧不得了。

然而，如今的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動，即便心中萬般焦慮，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靜靜等待著滅亡的那一刻。

完成了滅世之舉，這兩件先天靈寶會不會認可我？

若是死在滅世大陣之下，下一個周目，我還能不能活過來？

若是活不過來，我的靈魂能不能寄居于太歲珠或玄天寶鏡之中？

就算當真保留下靈魂，可沒有了肉身，我又該如何回去？

若是回不去，十年之后，這處時空碎片便會重置，屆時我又將何去何從？

一個又一個不知答案的問題如同潮水般涌來，將鐘文的大腦瞬間淹沒。

一招算錯，滿盤皆輸。

辛辛苦苦謀劃了這許多時日，臨到頭來，卻發現只是竹籃打水，根本無法扭轉局勢，打破困境，鐘文心中亂作一團，竟是前所未有的迷茫。

疼痛的感覺似乎已臻頂點，終于不再變強，反而開始緩緩變弱。

好困！

好想睡覺！

好想永遠睡下去，再也不要醒來！

鐘文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疼痛已然不見，渾身上下暖洋洋的，眼皮漸漸開始打架，一股濃濃的倦意涌入腦海，越來越強，揮之不去，這一刻，他恨不能當場倒下，呼呼大睡一場。

然而，腦海之中，卻隱隱有個聲音在告誡他，這一覺很可能要睡到天荒地老，再也沒有蘇醒的一天。

不行！

我不能睡！

我還有重任在身！

睡吧！睡吧！

我累了！

我需要休息！

就算沒有我，她們也能夠化險為夷，渡過難關。

不，不行，不能放棄！

她們還在等著我回去！

等等，她們是誰？

我又是誰？

這是什么地方？

我來這里做什么？

為什么我啥都想不起來？

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兩個截然相反的意念針鋒相對，來回拉扯，鐘文眸中的光芒漸漸消失，眼神變得淡漠而呆滯，腦中更是一片空白，不似人類，反倒像是人工智能。

伴隨著意識的離去，他的肉身也開始點點飄散，猶如風化的石頭一般。

很快，鐘文的雙腳就已消失不見，緊接著粉碎的，是小腿、大腿、軀干和手臂……

一段傳奇的人生，即將落幕。

一個冗長的故事，終至尾聲。

現實總是不如理想那般豐滿，而故事的結局，也往往并不如想象中的那樣完美。

又過片刻，鐘文的身軀已經消散了十之七八，只剩下一個圓滾滾的腦袋漂浮在白光之中，雙目緊閉，呼吸全無，遠遠望去，充滿了靈異色彩。

正當筆者打算寫下“全書完”三個字的時候，那漂浮在虛無中的腦袋突然劇烈顫動起來。

緊接著，他的雙眼猛地睜開，眸中散發出難以形容的璀璨光芒。

比滅世大陣還要耀眼的白色光芒。

這一刻，四周的畫面突然定格，時間仿佛靜止了一般，鐘文的腦袋也不再消散，而是靜靜地懸浮在半空之中，氛圍登時變得詭異了起來。

我還沒死？

形形色色的畫面與信息不斷涌入鐘文腦海，他的意識漸漸蘇醒過來，短短半息之間，竟已恢復了思考能力。

這、這是……！

吃驚之余，他忍不住細細感知了片刻，忽然發現意識世界里，似乎與什么事物發生了一絲聯系。

神識順著這縷聯系不斷蔓延，他很快便發現了那件事物的真實面貌。

一顆散發著瑩瑩白光的精致圓球。

先天靈寶，太歲珠！

他的意識，竟然和太歲珠有了接觸。

我成功了？

鐘文先是一愣，隨即眼睛一亮，心中一陣狂喜，知道自己很可能已經像林北那般，獲得了先天靈寶的認可，成為了太歲珠真正的主人。

太歲珠不會說話，也并沒有傳達出什么意念。

他卻本能地認為，自己的腦袋之所以沒有隨身體一同消亡，正是因為這顆神奇的珠子護主心切，主動釋放出玄奧力量，凍結了時間的流動。

至于為什么會知道？

不為什么。

他就是知道！

或許，這正是先天靈寶的主人，所擁有的特權。

既然它能夠讓時間靜止，又可否逆轉時光，讓我的肉身恢復？

鐘文思索片刻，突然靈機一動，果斷向太歲珠傳達了這個想法，隨后一臉期待地凝視著意識里的這顆珠子。

一息過去了。

一刻過去了。

一個時辰過去了……

什么都沒有發生！

整個世界依舊沉靜在白色光芒之中，而他也依然是沒手沒腳，只剩一個腦袋在空中來回飄蕩，不知所措。

沒有了軀干和手腳的鐘文空有先天靈寶在手，卻只能干瞪眼，竟是完全無法操控寶物。

這尼瑪……

尷尬了啊！

注視著識海中的白色圓珠，鐘文心中猶如一萬頭神獸奔騰而過，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哭。

適才太歲珠為了保護他不被徹底消滅，才主動出擊，凍結了時間。

然而這先天靈寶的意識形態，與人類有著極大的不同，只要主人還存在于世，似乎就已經十分滿足，并不強求他除了腦袋之外，還要有手有腳。

因而，在保住了腦袋之后，它便乖乖收手，靜靜地躺在鐘文的識海之中，似乎在等待著下一步的指示，完全沒想過要讓他恢復到從前的模樣。

殊不知鐘文僅僅依靠腦中意念，并不足以催動一件先天靈寶，如此一來，場面登時變得十分尷尬，陷入到死局之中。

寶貝！

看看我！

你倒是看看我啊！

無論心中怎樣呼喚，太歲珠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樣，對他毫不理睬，直教鐘文欲哭無淚，焦急不已。

也不知過了多久，心力交瘁的鐘文不得不長嘆一聲，無奈地閉上雙眼，臉上寫滿了疲憊與絕望。

這是……？

堪堪合眼，鐘文卻又猛地雙目圓睜，臉上再次流露出不可思議之色。

他忽然發現，腦海之中不知何時，居然出現了另一條若隱若現的意識鏈接。

順著這條鏈接一路探索，另一頭的事物，很快便出現在鐘文的意識之中。

這是一面造型古樸的銅鏡，通體呈暗金色，背面正中心刻著一幅陰陽太極圖，四周是一副完整的八卦圖形，散發出古老而神秘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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