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金勝自從跟穆錚等人分開之后，一直都是十分自信的。

他挑選的人是最精壯的兵士，還有正值壯年，又有經驗又有體力的獵戶。

所以羅金勝十分自信，這樣一隊人馬，無論遇到什么猛獸都可是輕易拿下。

他甚至還玩笑地說：“就看咱們這些人的本事，不來一頭老虎給咱們練練手都浪費了。”

誰也沒想到，夜里就真有一頭老虎偷偷找上了他們。

羅金勝雖然自信，但也不是傻子，晚上也留了人值夜。

但是后半夜值夜的人覺得周圍一片安寧，便放松警惕，打起了瞌睡。

就在他似睡非睡的時候，一頭吊睛白額虎已經從身后悄悄接近了他。

“啊——”

凄厲的慘叫劃破了夜晚山林的寧靜。

羅金勝猛地從睡夢中驚醒，借著還沒有熄滅的篝火，正好跟老虎四目相對，然后眼睜睜地看著老虎輕松咬斷了那名兵士的脖子。

雖然離著有一定的距離，但羅金勝恍惚之間，覺得像是有滾熱的血噴了自己一臉。

他猛地反應過來，大喊著叫其他人趕緊起身。

“有老虎！老虎都到跟前兒！都別睡了，趕緊起來抄家伙！”

正常情況下，十幾個人，對付一只老虎，不敢說是十拿九穩，應該也是可以周旋上一陣子的。

但此時正是后半夜，人睡得最沉的時候。

所有人起來的時候都是一副半夢半醒的狀態，眼睛的確看到了老虎，身體卻很難立刻緊張和戒備起來。

被老虎一口咬斷喉嚨的兵士，身子抽搐了幾下，便倒地再也不動了，明顯是被咬死了。

眾人這才覺得稍稍有了些實感，一個個緊張起來。

但是為時已晚，就在他們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迎戰老虎的時候，老虎已經主動出擊，撲過來一爪子一個，接連抓傷了兩名兵士和一名獵戶。

獵戶被抓傷了大腿，倒在地上血流不止。

其中一名兵士下意識躲了一下，只被老虎抓傷了左肩，他連滾帶爬地跑開，躲到了一棵樹后面。

而另一名兵士最慘，直接被老虎一爪子抓在臉上，大半張臉的皮肉都被老虎抓了下來，瞬間血肉模糊。

大量涌出的血被他自己吸入肺中，直接被嗆得上不來氣，竟然就這樣把自己給嗆死了。

接連死了兩個人，還都這樣慘烈，其他人幾乎都被嚇破了膽，別說相互配合跟老虎對抗了，誰都不敢亂動，生怕老虎下一個找到的就是自己。

于是林中便出現了詭異的一幕，一群人站在那邊，一動不動地看著老虎舔舐自己沾滿鮮血的爪子。

羅金勝剛才喊得挺大聲，自己卻趁老虎剛才傷人的時候，跑到所有人的身后去了。

見他都這樣，其他人更是沒了斗志，眼神都在四處漂移，但凡有個機會就準備立刻跑路。

而這個所謂的機會，自然就是老虎去襲擊別人的時候。

只是誰也不知道，這個被襲擊的倒霉蛋會不會是自己。

最開始的茫然和慌亂勁兒過去之后，終于有人想起來要放響箭求助了。

此時他們這邊的傷亡已經過半。

羅金勝卻在心里暗罵，放個屁的響箭，兩隊人是反方向走的，別說他們能不能注意到了，就算注意到再趕過來也什么都來不及了。

而且響箭聲音那么大，萬一再將老虎給激怒了可如何是好？

還好在連續傷了幾個人之后，老虎不知是累了，還是覺得他們如今已經不構成什么威脅了，終于轉頭走了。

雖然老虎看起來是暫時離開了，但是剩下的人卻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自己弄出什么響動會讓老虎去而復返。

受傷的幾個人就只能躺在地上無助地呻吟著。

另外一邊，穆錚和葉老大已經將所有人都叫了起來。

穆錚點了幾個人手帶著武器先過去支援，讓其他人留下收拾東西，帶著大家的行李，由老獵戶帶領著趕過去。

葉老大跟老獵戶確認了一下不同記號的意義，發現基本上大同小異，便道：“我會一路留下記號的，勞煩您帶著大家趕過去了。”

“放心吧，我雖然年紀大了，沒有你們的體力好，但是在林子里認路找人的本事，我敢說他們誰也比不過我。”

穆錚也難得地開口道：“你們也要保持警覺，不要掉以輕心。”

此時情況緊急，能說這么幾句話已經是有些耽誤時間了。

所以話音未落穆錚就已經轉身離開，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葉老大和其他人見狀也不敢再耽擱，急忙跟上了他的腳步。

對于葉老大來說，冬天的森林是更熟悉也更好走的。

其他季節的森林，地上會有濃密的植被，走路會有枝條枝蔓絆腳，時不時會有灌木叢擋住去路，會有不知名的植物掛住衣服，到處都有可能遇到蛇蟲鼠蟻甚至是有毒的蟲子。

但是冬天，植物都已經凋零衰敗，被大雪掩埋其下。

而京城附近山上的積雪也遠沒有關外那么深。

關外的生活為什么那么艱難？

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冬天太長，不像南方那般可以種兩季甚至三季的莊稼。

關外的農戶都是干半年，歇半年，又沒有那么多可以做工賺錢的機會，有力氣都沒地方使，大家自然都過得緊巴巴的。

京城這邊山上的積雪也比山下要厚一點，但最厚的地方也就是沒腳踝的樣子，完全不會像關外那般直接沒腰深。

京城這邊的山林，對葉老大來說簡直就如履平地，所以他很快就走到了所有人的前面。

穆錚見狀只能默默加快腳步，努力跟上去。

葉老大擅長的是弓箭，屬于遠程攻擊，需要有人幫他牽制住獵物才行。

他若是突然對上猛獸，無法拉開射箭距離的話，是很容易出危險的。

穆錚帶著的這一隊人，下午一直在抓緊趕路，所以其實跟羅金勝隊伍之間的距離并不算太遠。

兩個人率先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響箭發出的地方，還沒靠近就已經聞到了濃重的血腥味。

葉老大心下暗叫不好，無論是獵殺了猛獸還是有人受傷流血了，這么大的血腥味，很有可能會引來更大的麻煩。

他正準備一頭扎進去，穆錚一把拉住了他道：“別急，我先探一下。”

葉老大腳步頓住，就見穆錚抄起手中的長槍，清理掉了面前早已干枯的灌木，映入眼簾的慘狀把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六七個人躺在地上，周圍的雪地上到處都是迸濺的鮮血。

躺在地上的幾個人里，能看出來已經有幾個人失去了生命。

羅金勝正抓著一個年輕人的肩膀瘋狂搖晃：“別睡，你再堅持堅持，不要放棄！”

但饒是他如何呼喚，年輕人還是漸漸閉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

“啊——”羅金勝抓著自己的頭發，發出瘋狂的嘶吼。

其他人見狀也都面露凄色。

如今天氣太冷，而且缺醫少藥，受傷太重的人很難能挺到天亮。

他們已經眼睜睜看著兩個人在面前失去生命了。

葉老大和穆錚對視一眼，他們兩個走過來這么半天，這些人居然都沒有發現他們。

尤其是羅金勝，他此時的精神狀態看起來不是特別正常。

穆錚大步走了過去，其他人這才遲鈍地扭頭看過來，發現穆錚和葉老大之后，眼睛都先是一亮，但那一點點光芒又很快就湮滅，恢復成悲哀又麻木的模樣。

葉老大沒見過這樣的情形，但是穆錚對這種情況還算熟悉。

許多第一次上戰場的新兵，因為沒有經歷過，所以即便早有心理準備，在突然面對同伴死亡的慘狀時，也很容易變成這個樣子。

“究竟是什么野獸干的？”穆錚皺眉問。

雖然是被夜間偷襲了，但是羅金勝帶的人也都是好手，怎么會傷亡如此慘重？

聽得穆錚這樣問，幾個人齊齊打了個哆嗦。

這些人的膽子已經徹底被嚇破了。

只要一提到相關的話題，都會想到剛才的情形，已經到了聞風喪膽的程度了。

最后還是羅金勝停止了發瘋，走過來，沙啞著聲音道：“是老虎！”

此言一出，穆錚和葉老大心下越發覺得奇怪。

老虎雖然兇猛，但基本都是單獨活動，而不是成群結隊。

羅金勝帶著十幾號人，再怎么說應該也能抵擋一陣才對，怎么會這么慘？

但是事實已經這樣，再問這些已經于事無補，說不定還會刺激到羅金勝和其他幸存的人。

葉老大道：“咱們趕緊換個地方，這里血腥味太重了。

“等老虎走遠之后，肯定會引來其他野獸的。”

聽得葉老大這么說，羅金勝和他手下的獵戶們才想起來這回事兒。

但是看著地上的傷者和尸首，羅金勝皺眉道：“那他們怎么辦？”

葉老大說話的時候就已經蹲下身，開始幫傷者開始處理傷口。

現在也顧不得手法正不正確了，先止住血、保住命最重要。

穆錚則叫人去砍了四根臂粗的小樹，將枝杈全都砍掉，利用繩子和帳篷布做出兩個簡易的擔架，準備盡快抬著傷者離開。

當其余被他們落在身后的人趕過來的時候，穆錚和葉老大已經把該處理的事情都處理好了。

“就等你們來了。”穆錚道，“先別問了，抬著這兩個人，幫他們拿上點兒行李，咱們得趕緊換個地方才行。

聽了這話，羅金勝突然十分悲觀地來了來一句：“咱們再怎么換地方，老虎也一樣能找過來的。”

羅金勝話音未落，就有個兵士猛地丟掉手里拎著的行李，雙手抱頭蹲在原地，渾身顫抖，嘴里喃喃自語：“老虎來了，老虎來了……”

這些人已經被老虎給嚇廢了。

別說指望他們做什么了，不拖后腿就已經是萬幸了。

但是不管怎么說也不能把人丟在這里。

穆錚一邊招呼跟著自己的人過來幫忙，一遍琢磨著明天早晨還是應該先把這些人送出去，然后再上報朝廷，到時候讓朝廷派專門設立的獵虎營來處理。

近些年，各地虎患嚴重，所以先帝在位的時候，便率先在京中建立了獵虎營，專門培訓了一批人，用來應對會下山為禍百姓的猛獸。

獲得一些經驗和成績之后，還陸續在一些較大的州府也設立了相應的機構。

今年秋天他們還跟軍隊一起進山清剿猛獸。

如果在山里遇到了那沒辦法，如今既然老虎已經跑了，那這種事兒還是交給專業人士比較好。

一行人緊急轉移，羅金勝被拉著走出幾步才想起來，轉身著急地指著地上幾具尸體問：“他們就不管了么？丟在這里萬一被野獸吃掉……”

穆錚從剛才就已經在努力按捺自己的脾氣了，此時聽了這話登時怒了。

“你自己睜開眼看一看，你帶的幾個人如今連自己走路都走不穩，還需要被人扶著，你們的行李都要我們背著。

“你說說看，該怎么把他們帶走？”

葉老大也沉聲道：“眼下情況緊急，還是先顧活人吧！”

大家都明白這個道理，羅金勝也不例外。

他也不知道自己此時是怎么了，為什么還要去關注這些東西。

只聽穆錚繼續向其他人承諾道：“明天咱們回城之后，我會再帶人過來為他們收尸的。”

大家自然都沒有意見。

正如葉老大說的，此時還是要先顧著活著的人。

看到沒人支持自己，羅金勝才閉口不言了。

葉老大示意他去前面開路，自己則留到最后，檢查過沒有問題之后，還不忘在樹干上給老獵戶刻下記號。

老獵戶帶著的幾個人身上背著所有人的行李，大半夜趕路辛苦得很。

但是大家都沒有抱怨，因為知道最先趕過去的人，可能會面臨更大的危險。

不僅如此，為了盡量能幫上點兒忙，他們居然還在暗中較勁，全都鉚足了勁兒加快腳步。

穆錚跟葉老大這邊帶著人剛轉移沒多久，老獵戶帶著的人就追了上來。

看到營地這邊這么多血和尸體，大家的臉色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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