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辭秋從清意閣離開，一路往飛雪院的方向走。

清意閣這邊開槍引出來的動靜并沒有激起府中人的好奇心，因為所有人都明白，清意閣輕易不要靠近，不管清意閣發生了什么，除非有老爺的吩咐，否則就算是天塌了也不要理會。

更何況人們看到常喜出府了，說是替老爺去采買物件兒，但實際上聰明的人都明白，常喜很有可能是躲了。

常喜都躲了，他們為什么要靠近？

所以即使有人聽到清意閣里有奇怪的響聲傳來，也沒有人去看熱鬧，甚至連議論都沒有。

陸辭秋走在府中小徑，偶爾會有下人向她行禮，但下人們多半行色匆匆，沒有停留。

再走一會兒，就看到拐彎處站著個孩子，胖乎乎的，正揚著笑臉看她。

她眼一亮，“軒兒！”

那孩子正是陸榮軒，看到姐姐叫他，邁著小短腿就往前跑，直接撲到了陸辭秋懷里。

“姐姐，我可想死你啦！姐姐你怎么不在院子里呀，軒兒等了你老半天。”

陸辭秋捏捏他的小胖臉，手覆在他頭頂比劃了兩下，覺得這孩子好像又長高了些，她很是欣慰。“看來國子學的飯確實不錯，果然還得是皇家學府。”

陸榮軒笑嘻嘻地道：“先生總會叫我們多吃一些，說我們正在長身體。姐姐，你今日忙不忙？能不能陪軒兒一天？軒兒十天才能回家一次，很想念姐姐。”

陸榮軒身后站著阿喚，這會兒也在拱手向陸辭秋行禮，還開口替陸榮軒求道：“小少爺真的很想念二小姐，二小姐要是不忙，能不能……陪他一日？”

陸辭秋心軟了，輕嘆一聲，摸摸這孩子的頭，“好，那就陪你一日。軒兒想去哪里？”

“去街上！吃羊肉館子，買很多很多好玩的東西！”到底是小孩子，一聽說姐姐能陪著自己，立即開心地跳了起來。

陸辭秋便想起從前，裴卿似乎也甚少外出，特別是陸榮軒出生之后，幾乎就是整日悶在府里，連外客都很少見了。

陸榮軒這孩子聰明好動，總想出去玩，但裴卿不去，也不敢讓別人帶他去。他這些年便在府里悶著，小時候還好，三歲以后漸漸懂事，聽其他人偶爾說起外面熱鬧，便一直惦記著。

陸辭秋今日索性不打算出城了，便拉著這小孩再帶上阿喚一道出府。

今日葛全跟著霜華出城去了莊子，他們一行坐了府里另外的馬車。

陸榮軒才一上車就嚷著要去吃羊肉館子，陸辭秋很無奈，“眼下未到晌午，這個時辰館子可能都沒開門呢！不如先去梧桐大街上轉轉，你有什么喜歡的東西姐姐買給你。”說完，還拍了拍自己腰間的荷包，“姐姐有錢，你想買什么都行。”

小孩兒很高興，“那我可以要一對糖人嗎？我一個，阿喚一個。就像除夕那晚大姐姐給五姐姐的那種糖人。我就想要那個糖人，姐姐也想要吧？那我們買三個，姐姐有沒有錢？”

聽著這孩子的話，陸辭秋腦子里的記憶一陣翻滾，倒是翻出了這么一幕——

去年除夕夜下了很大的雪，宮中宮宴結束得早，戌時不到就讓人們都回去了。

有一些小商販為了多賺點銀子，便在這個時辰于望京城大街上自發地擺起了小攤。

不但有花燈窗花這種小玩意，還有畫糖人兒的手藝人，用畫出來的一個個糖人兒哄著富貴人家的孩子。也是他畫得實在好看，糖給得也足，幾乎所有經過小攤位的官邸馬車都會停上一停。孩子們嚷嚷著要糖人兒，大人們便讓仆人下車去買，買到了就能聽見孩子們在馬車里開心的歡呼，還排著隊沒買到的那些，就開始大聲催促。總之好不熱鬧。

當時陸榮軒還小，宮宴自不必去參加。裴卿原本也沒有那個興致，但皇后娘娘的帖子遞到了她手里，她不去似乎也不太好，思前想后便還是去了，還帶上了原主。

但據說陸榮軒在家中哭鬧，找母親，找姐姐，怎么哄都不行，眼瞅著嗓子就要哭啞了。

李嬤嬤只好抱著他出了家門，坐著馬車到皇宮門口去等著。

說起來，除夕也不過就是數月之前的事情。除夕之后裴家丟了布防圖的事就傳到了京城，陸家就匆匆將裴卿趕下堂，生怕裴家的事連累到自己。

再說陸榮軒坐馬車去接裴卿和原主的事，回來的路上自然也看到了那個賣糖人兒。

當時陸傾城的馬車已經靠邊停下，有丫鬟下去排隊了。原主也想要，但裴卿卻無意在街上多逗留，哄著原主和陸榮軒說咱們不買，回家給你們做好吃的。

但原主還是惦記，就掀了車窗簾子往外面看，正好看到陸傾城的丫鬟不知怎么的就插了個隊，提前拿到了糖人兒，還一拿就拿了兩個。”

原主心里惦記著糖人兒，回府之后就想問問陸傾城能不能讓給她一個，結果陸傾城給了陸夕顏，陸夕顏還拿著糖人兒到她和陸榮軒跟前來顯擺，說嫡子嫡女又如何，我有的你們都沒有，你們就是這家里最不招人待見的存在，空守著嫡出的身份也沒什么用。

這事兒原主過后就不放在心上了，畢竟她腦子不怎么好使，有些事也記不得。

但眼下陸榮軒又提起來，她才知，原來原主都不怎么記得的事情，陸榮軒卻一直記著。

她心頭泛起苦澀，既心疼這孩子，也心疼曾經的原主。

“三個糖人而已，這點錢姐姐自然是有的。”她說完這話，又想起那個除夕夜，陸傾城把糖人兒給了陸夕顏之后，陸夕顏過來顯擺，那一幕被陸芳華瞧了去。

次日大年初一，那個畫糖人的手藝人就被陸芳華“重金”砸到了左相府，就在前院兒擺起了攤兒，可勁兒畫，包天兒畫，畫出來的糖人兒就分給府里的下人們。上到管家，下到丫鬟小廝，誰來給誰，但就是不給陸傾城和陸夕顏，氣得陸夕顏站在前院兒大哭了一場。

但哭也是沒用的，陸芳華那個脾氣一上來，我不給你就是不給你，哭死你我也不給。

陸蕭元當時也不知道為什么沒管這事兒，沒替自己女兒說話。現在想想，他可能是跟二房要銀子了，所以不好意思再說陸芳華。

至于裴卿，從大年初一開始，人就魂不守舍。但她知道守孩子，一大一小都不讓出院子門，全都摟在自己身邊，什么糖人兒什么拜年，統統都不許去。

現在再想想，可能是那天裴卿得到了北地的消息，所以才有那番表現。

原主腦子不好愛忘事，糖人卻成了陸榮軒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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