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宮車里，陸辭秋問燕千絕：“你爹當初一再的讓皇后娘娘忍耐，當真就只是因為馮家獨大？因為老靖國公手握重兵，他初登皇位朝局不穩，不敢跟馮家對抗？他就沒有點兒別的私心？我怎么覺得不是這么回事呢？他一定對那馮天春還有點兒感情吧？”

燕千絕揉揉額角，說：“你都猜到了，還上我這兒求什么正確答案呢！”

陸辭秋說：“我猜是我猜的，你說是你說的，不一樣。”

“可問題我也是猜的啊！”他很無奈，“當初我還小，許多事情不知道。后來知道一些，也是聽江媛媛說的。但她的話又多半帶著主觀情緒，所以其實我也不知道老頭子究竟是怎么想的。但你一定要知道，他能當上皇帝，城府就絕對不是你看到的那樣簡單。”

“我知道。”陸辭秋說，“當權者之所以能夠成為當權者，那必定是能算計到塔尖兒上的人物。所以我們有時候看不懂他究竟想的是什么，也看不懂他一方面對皇后娘娘千依百順，一方面又不肯將馮天春正法，給皇后娘娘一個交代。

但這件事情其實仔細去想，也不難猜到。

就像剛剛你說的，我都已經猜到了呀！他就是對馮天春還有感情，他就是舍不得殺了兩個兒子的生母，舍不得看著那兩個兒子傷心，更不想讓那兩個兒子恨自己。

所以你看，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管他叫渣男，其實一點都沒錯，他確實是太渣了。

舍不得這個舍不得那個，一邊惦記著發妻，一邊又心疼小妾。即使小妾殺了他那么多孩子，他依然下不了決心殺了對方，你說你爹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小妾比自己的親骨肉還值錢？寧愿讓親骨肉死不瞑目，也要留著小妾的一條命在？

呵呵，我這種性格反正是受不了他這種人，燕千絕我跟你說，你爹這個不正的三觀要是不盡早掰回來，我是不會跟你成親的。我不跟三觀不正的人做親戚，或者你參考我們家那些人的下場，讓你爹自己合計合計。我也不是威脅他，反正他就是不合我心意。”

燕千絕很是無奈，“你說的三觀我雖不太懂，但大體意思也能猜到一些。可你說他都當皇上了，他還能有什么三觀？這種我都不抱希望的事，你居然還指望他改正？”

他拉過陸辭秋的手，見小姑娘還有點別別扭扭的，便放低了聲音，半哄著同她說：“皇家之事，絕大多數要從權衡利弊出發，君臣父子，先是君臣，才能是父子。骨肉都如此，何況是女人？

其實人人都心疼皇后，我是她養大的孩子，沒有人比我更心疼她。

所以我不只一次地想過要把馮天春給殺了，而且我知道，即便我殺了馮天春，老頭子也不能把我怎么樣。最多斥責一頓，罰些俸祿也就過去了。

畢竟如今馮家倒臺，兵權都在我手里，早就不是老靖國公一家獨大的時候了。

你說老頭子對馮天春還有感情，其實也不全對。

感情有肯定是有的，但是那么多孩子死在她手里，老頭子又不傻，他不會不記恨。

甚至他不但記恨，他還很想給那些孩子報仇。他想要把真相公之于眾，讓所有人都看清楚馮家的真面目，讓所有人都知道馮天春都干了些什么。

如此一來，無論是前太子還是六皇子，都再沒有繼位的可能。

只可惜，當年的證據都沒了，還是毀在了他自己的手里，想必他心里也不好受。”

陸辭秋眨眨眼，“所以你的意思是，皇上不是不想殺馮天春，是想將當年的真相公之于眾，讓馮天春死得明明白白。如此，也算是祭奠了那些死去的孩子？”

“算是吧！”燕千絕說，“我們姑且當作他是這么想的。至于他心里頭那點點不想殺馮天春的小心思，我覺得，不需要放在心上。他是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怎么想。”

“嗯。”陸辭秋有點高興了，“你要這么說，那我心里就有數了。”

燕千絕感覺到氣氛不太對勁，“你有什么數了？”

陸辭秋卻不再說話。

他想再問問，但又覺得問不問的其實也沒有什么關系。小姑娘明顯是憋著壞呢！這是暗地里在搓大招兒，指不定又鼓搗出什么事兒來。

但他不想攔著，雖然有些擔心，但更多的還是期待。

就像他們家老頭子，他沒有跟陸辭秋完全說實話，事實上他覺得他們家老頭子想給死去的孩子報仇的心思其實并沒有很重。他如今對自己的發妻千依百順，其實也是內心愧疚。

他其實是很喜歡馮天春的，所以舍不得殺，但又不想讓更多的人識破這一點，所以偶爾就會釋放出一種假象，就是他恨馮天春，他想殺馮天春，但不能白殺，他得讓當年的事情真相大白。可是證據又沒有了，這就讓他為難了，所以才一直留馮天春到現在。

其實這些事也不是不能跟陸辭秋說，只是小姑娘說他爹三觀不正，她不想嫁了，他瞬間就不想讓小姑娘知道全部了。

老頭子拖他后腿了，這件事情可真是夠煩的。

仙王府宣王府兩輛宮車一前一后地行著，到了一處叉路口，仙王府的宮車拐了彎，去了羅府的方向，宣王府的宮車則一直行到了左相府門口。

陸辭秋下車，沖著燕千絕揮手，“天都黑了，趕緊回吧！我這些日子睡得總是不好，今晚我也早點睡。關于你爹的事，我也得再仔細考慮考慮。他要真的想讓當年真相大白于天下，那我覺得他這個人還是有那么一點點良心的。但他若真是單純的就想讓馮天春活著，那就真是白瞎了皇后娘娘這么些年辛苦替他維持體面，與他共護這天下太平。

真的，有這么個公爹，我丟不起這個人。”

陸辭秋回府了，燕千絕腦袋生疼，頭一次發覺自己皇子的身份其實是個減分項。

人家說親能拼爹，他說親還被爹坑，這事兒怎么想怎么讓人生氣。

莫名地就更加期待陸辭秋憋的那個大招兒究竟是什么了，這要是不讓老頭子吃點虧，他都得鄙視小姑娘手段不中用。

萬幸的是，陸辭秋的手段是不會不中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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