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結束后,父親許景由回國來尋找他,希望帶他回美國繼承家業,經過一番思想掙扎,許靈均最終拒絕了父親,決定放棄去美國,回到妻兒身邊。
《牧馬人》小說和劇本的故事高度吻合,幾乎沒有大的改動,電影通過不斷的倒敘和插敘逐漸將許靈均三十多年的人生經歷呈現在屏幕上。
富商父親、牧人兒子,許靈均父子的身份設定本身就帶有了強烈的戲劇沖突,兩人見面后的交談也無時不刻不在體現著這種階級的鴻溝和時間的殘忍。
對于三十余年沒有見過父親的許靈均來說,“父親”這個稱謂實在太陌生了。他本出生于鐘鳴鼎食之家,可卻在少年遭遇大變。
父親出國、母親病逝,他背負著資本家后代的污名沉默的生活了三十年。
過往的經歷讓他外表憂愁,內心陰郁,沒有人聽他說什么,也沒有人關心他,好在他被放逐到苦寒的祁連山腳下。
那里的天是冷的,人心卻是熱的。
他遇見了董大爺,遇見了郭蹁子,牧民們的熱情友好和親切關懷讓他重拾了對生活的信心。
就像他說的那樣,“我死去過,不過我又活過來了,我不但找到了人的價值,我還找到了人的溫暖,我找到了父親,還找到了母親,對于他們給我的,我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
比起父親那空洞的教誨,千言萬語也不及董大娘的那句“人要往遠處看”。
天蒼蒼,野茫茫的敕勒川,淳樸的民風,在與馬相伴的日子里使他重新開始認識了生活。
哪怕是在最瘋狂最黑暗的時候,墻上貼滿了pd許靈均的大字報,牧民們也都在想方設法的幫助他避難。
拍攝時林朝陽和謝靳討論的那個郭蹁子沖著大字報撒尿的鏡頭被完整的保留了下來,畫面里沒有臺詞,只有淅淅瀝瀝的尿聲,卻充滿了對于強權的不屑,刻畫出了牧民們樸實的價值觀和是非觀。
如果說牧民們的淳樸溫暖了許靈均冷硬的心,讓他重拾了對生活的信心,那么李秀芝的出現則讓他體會到了什么叫幸福和人生的真諦。
這個他口中的“毛丫頭”出現的是那樣的突兀,仿佛命中注定,是上天安排給他的禮物。
饑荒年代,她搭著拉磚的列車來到祁連山投親,走投無路之際,被熱心的老郭“送”給了許靈均。
“老許,你要老婆不要?只要你開金口,等會兒我給你送來!”
老郭的這句對白注定會成為中國電影史上的一個經典,因為它代表的是過去人們的淳樸和憨厚,代表了艱難困苦中的執著相守。
“犯過錯誤,我們以后不犯就是了。”
“一輩子有什么不好,我陪你在這兒勞動。”
她為他洗衣做飯,為他縫縫補補,為他生兒育女,在生活的捶打下沒有互相抱怨,沒有爭吵。
這個被“送”來的媳婦,在他心中卻比千金還重,有她牽著,他就好像是天上的風箏,不管怎么飛,永遠也不會迷失方向。
他們沉默著相愛,他們的愛仿佛溫柔的江水,綿長不盡,流向永恒。
他出發前的那一晚,她問你爸爸在美國是什么干部?
他說:資本家,是個億萬富翁。
也許在那一刻她也曾擔心過,擔心天上的風箏被太平洋的風刮到大洋的那一岸去。
可最終,他沒有辜負她,在蒼茫的暮色中,在綿延的綠色草原中,她的丈夫回來了。
在激昂歡快的提琴聲中,許靈均與李秀芝的愛情故事定格在暮色的草原上。
上千平的放映廳里,只有銀幕的亮光在閃爍著。
電影的結尾字幕緩緩升起,銀幕的光輝也逐漸淡出,影院內卻依舊一片寂靜。
燈光慢慢亮起,映照出一張張動情的臉龐。
《牧馬人》的結尾并不煽情,可有很多人還是紅了眼眶,久久不愿從故事中完全抽離。
電影要煽情很容易,演員說幾句肉麻的、撕心裂肺的對白,掉幾滴眼淚,再配合上傷感的音樂,觀眾的眼淚要多少有多少。
《牧馬人》的動人之處在于它給了觀眾想要的圓滿的結尾,但它用九十分鐘講述了一個充滿溫情的令人難以忘懷的故事。
“這電影拍的可真好!”
“畢竟是謝靳的電影。這兩個男女主角演的好,情真意切,我感覺像真夫妻。”
“唉!當年我們家要是能跟許靈均一樣遇上那么多好人,也不至于是現在這樣。”
電影院看電影不像電影節,動不動就是幾分鐘的掌聲,觀眾們看完了電影深受感動,也多是以交談的形式來傾吐內心的感受。
銀幕上的光束黯淡下去,電影院里的燈光也徹底亮起,觀眾們對于電影的交流才剛剛開始。
明明大家的聲音都不大,卻很快在放映廳內形成了巨大的聲場,時不時還有人發出興奮的喊叫聲和笑聲。
興奮的交流沖淡了原本傷感、深沉的氣氛,短暫的光影之旅結束了,觀眾們重又歡快起來,那是一種接受過深重的情感洗禮后的釋放。
林朝陽挽著陶玉書的手隨著人群緩緩起身,邁向放映廳的出口,半路仍有人不時回頭望向那巨大的銀幕,回味著剛才那場心靈的洗禮與情感的共鳴。
“電影改的很成功,祝賀你!”走出放映廳那一刻,陶玉書輕輕的說道。
林朝陽轉頭看見了她恬淡、柔美的臉龐,不覺露出笑容。
“姐夫!伱這劇本寫的太好了,朱時茂太帥了!”陶玉墨湊到林朝陽邊上,一臉諂媚的說著。
林朝陽覺得小姨子后面一句話才是真心的。
陶玉成一臉感嘆,“朝陽的劇本基本是還原小說的情節,這一塊是經過成百上千萬讀者檢驗的,肯定錯不了。難得的是謝導尊重劇本,可以說是完美的還原了小說。我真沒想到,叢珊這小丫頭片子能演的這么好,我們中戲要出個大明星嘍!”
他說著話的時候搖頭晃腦,面露得意之色。
叢珊是他的學生,又是經他的推薦出演了《牧馬人》,如今電影上映,成色如此之高,這讓他如何不得意呢?
“瞧把你得意的,出門你可別這么說。”趙麗笑著說了他一句。
“放心吧。再說這事還需要我宣傳嗎?中戲、燕影誰不知道?”
夫妻倆說著笑話,陶玉成問父親:“爸,你評價評價朝陽這部電影。”
林朝陽糾正道:“大哥,我只是編劇。”
“都一樣都一樣,你是原著,又是編劇,份量不比導演低。”陶玉成笑呵呵的說道。
陶父臉色愉悅,回憶著電影的情節。
“電影改編的很成功,把小說里純粹的情感表現了出來,那種基于理解和共同奮斗的愛情尤為珍貴。
還有它傳遞出來的那種勞動尊嚴和精神富足的價值觀,正是這個社會越來越缺乏的。
更難的的是電影把許靈均對于土地的深厚情感和家國情懷表達的淋漓盡致,讓人太有共鳴了。
姜還是老的辣啊!
謝靳這部電影拍的一點也不比《天云山傳奇》差,甚至是更好,藝術風格令人敬佩。”
陶父說話的時候,林二春一臉欽佩的看著他。
親家真不愧是大教授,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他看電影光覺著好,可卻說不出個一二三四來,聽親家一說,真是這么回事。
張桂芹同樣仰慕的看著陶父,“親家說的真好,電影拍的也好。”
她又看向林朝陽,滿眼都是笑意,“朝陽真出息了!”
家里人夸起來沒完,林朝陽岔開話題道:“先給人家讓讓道兒,別擋著大家進放映廳。”
一場電影剛結束,另一場電影已經準備檢票了,放映廳門口擠滿了人。
放眼望去,人頭攢動,休息廳內正等待的觀眾數量比他們進去的時候更多了,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讓休息廳里的空氣渾濁、氣味混雜。
陶玉書說道:“咱們先出去吧。”
一家人從首都電影院出來,陶玉墨回望那里的燈火闌珊和人潮涌動,“人真多啊,放《廬山戀》的時候人也沒這么多過。”
“《牧馬人》又不比《廬山戀》差。朝陽的原著和劇本、謝靳導演,號召力這一塊沒人能比得了。”
陶玉成感嘆著說道:“不過確實好長時間沒看到這么受歡迎的電影了。才上映了三天就有這種聲勢,我看明年的金雞百花獎,《牧馬人》跑不了。”
他們兄妹倆一唱一和,夸起來沒完,最高興的就是林二春夫妻倆,這一路嘴就沒合上過。
“朝陽啊,你這電影能在家那邊放吧?”張桂芹問。
林朝陽無語的看了一眼母親,“應該能。”
張桂芹又問:“能放到啥時候?”
林朝陽知道她是迫不及待的想回老家在父老鄉親面前裝波大的,耐心的說道:“能放好幾個月呢,你回去的時候肯定還有。”
現如今的電影沒有檔期一說,票房跟制片廠沒關系,發行公司和電影院只要有拷貝,想怎么放怎么放,就是放個一年半載也沒人管。
電影是四點開場的,結束時是五點半,林二春張羅著回棉花胡同吃晚飯。
趁著女人們去做晚飯的時候,林二春把林朝陽叫到了正房里,他和陶父兩人正襟危坐,讓林朝陽有種被三堂會審的錯覺。
“爸,啥事啊,整這么隆重?”
林二春瞪了他一眼,“別嬉皮笑臉的!”
林二春與陶父對視了一眼,陶父開了口,“朝陽啊,說起來你跟玉書結婚也馬上四年了……”
林朝陽和陶玉書是78年2月領的證,現在是82年1月,可不是快四年了嘛。
“時間也不短了。以前玉書在讀書,你們又住在家里,沒那個條件。
現在不一樣了,玉書也工作了,你們也有了自己的房子,結婚好幾年,也該考慮考慮步入下一個階段了。”
文化人說話就是委婉,一旁的林二春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親家的意思。
“說的就是。過了年你都二十四了,玉書二十七,也該要個孩子了!”林二春附和道。
林朝陽聽著兩位爹的話,回想起了今天白天吃涮羊肉陶玉書說四個老的總盯著她看的事,當時他還覺得是陶玉書想多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