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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沉浮-第八十四章 (全)
更新時間:2010-01-01  作者: 舍人   本書關鍵詞: 官場沉浮 | 舍人 | 宦海沉浮 
正文如下:
楊陸順坐在后排聽各鄉鎮的工作匯報,沒來由打了個哈欠,宣傳部開三天會,第一天上午就只簽了個到,中午在縣招待所吃飯喝酒,三桌人醉了兩桌半,他不是再三求情說要去岳母娘家看即將生娃的大肚子媳婦,估計也會灌趴下,等他下午兩點半趕到招待所小會場居然沒一個人,他還就嘀咕是不是黃部長喝醉了主持不了會議,到了集中住宿的地方,各個房間大門緊閉,進了自己住宿的房間,小港鄉的宣傳委員似嘴非醒地告訴他下午的會取消,晚上開。到了晚上黃部長也沒來,何副部長便用不到半小時時間照稿宣讀了一次,念得飛快以至楊陸順還真沒聽完全,不過重點還是記住了,那就是各鄉鎮要增加訂閱報刊雜志的分量,而且還要限期把款項收集齊整。

第二天湊巧地區宣傳部來了個副部長摸情況,黃部長一聲令下改了議程,全體宣傳委員都陪同地區的副部長到縣成附近兩個鄉摸了摸情況,折騰了一整天。第三天黃部長可能陪地區領導去了,沒再露面,由何副部長組織開會,不過明顯看得出何副部長心不在焉,隨便講了幾句就把接力棒甩給了辦公室主任老徐,可他又不離開會場,只是在一邊皺著眉毛抽煙喝茶看手表,似乎還在嘆氣。

楊陸順早就匯報完了,剛開始他還認真地聽取其他鄉鎮的匯報,想從中吸取點實際工作經驗、好點子、好主意,可聽來聽去都是情況雷同的材料,只是換了個地點、名字而已,匯報的人倒是眉飛色舞唾沫橫飛,好象工作的成績不是做出來的,而是講出來匯報出來的一樣,難怪老丘看了自己寫的材料笑著說:“老弟啊,你這不是去匯報,是去自我檢討自我批評啊。早說了,你要什么材料盡管跟我說,多的是人幫你寫,你偏偏要自己辛苦。”想到這里,楊陸順不禁又打了哈欠,看來老丘還真說對了,他們都在為自己鄉鎮表功,只我在點評工作中存在的問題和不足,看來真得挨批評了。

果然,沉冗的匯報結束后,何副部長一臉嚴肅地進行了點評,依照各鄉鎮的匯報材料對新平鄉存在的問題進行了重點批評,也不知道真是新平的工作犯了不可饒恕地錯誤還是因為沒機會去陪同地區領導借此出氣,反正是咬牙切齒地對新平鄉對楊陸順橫鼻子豎眉毛地指責刁難,不惜臉紅脖子粗。一時間楊陸順被批評地茫然不知所措,忿忿不平可又無法辯駁,你自己都批評了自己,難道還不允許領導批評么?其他委員們神態各異,似笑非笑地相互傳遞著眼色,都在暗暗嘲笑楊陸順太過“憨直”了。

楊陸順沮喪到了極點,早知道會被批評得一無是處,還不如按老丘說的“報喜不報憂”只寫花團錦簇的“錦繡文章”呢。散會后宣傳部晚上還安排了會餐娛樂活動,他哪有心情參加,推脫回家陪愛人,在眾人同情的安慰下匆匆到招待所房間收拾好洗漱用具就準備去汪家,經過服務臺時見黑板上寫著“楊陸順同志,請見到留言后回電話到新平辦公室,老丘等你的電話。”

楊陸順就趕緊借招待所的電話撥到了新平辦公室,看來老丘一直在等電話,話筒里傳來熟悉的聲音:“喂,找誰啊?”

楊陸順問:“丘主任,我是楊陸順,有什么事嗎?”

“老弟,怎么才打電話?不是去叫你趕緊回的嗎?不羅嗦了,現在才四點,還有回新平的班車,你趕快回,家里出大事了,回來后你直接去你姐開的飯店,我有話跟你說,要快回啊!”老丘一貫不緊不慢的聲音有點異常,顯得很是焦急。

楊陸順心里一緊,還想問什么,那頭老丘已經掛了電話,他不敢怠慢,一路小跑去了汪家,也不敢表露心里是憂慮,只是說新平有急事得趕回去。

楊陸順坐在車上就是想不去鄉里有什么大事發生,可越是猜不到人越焦慮,可恨客車如老牛拉破車,晃晃悠悠總跑不起速度,不由一根煙又一根煙接連抽著,絲毫沒理會身邊就幾個婦女對他露出厭惡之色。

車到新平已經是六點多了,晚霞染紅了天際,楊陸順哪有心情欣賞,急趕急到了五妹子飯館,生意有點清冷,不是因為他五姐服務質量退步了,而是街道上又開了一家小飯館,門面比五妹子飯館不得小,是周副書記愛人娘家侄子開的,分了去不少生意,不過他五姐的新屋動工一個多月了,進展飛快,是兩間門臉的二層樓房,看來五姐她家想擴大飯館規模了。

經過上次鬧意見,兩姐弟雖然表面上和解,可芥蒂藏在了心里,生疏了不少,這不楊陸順進門就問:“姐,老丘來了嗎?”

他姐沖最里間一努嘴:“早來了,在里面呢。”

楊陸順幾步推開里間的門,原以外只有老丘在,沒想范海波、侯勇也在,不由把緊繃著的臉松開了,勉強笑道:“喲,人不少啊!”老丘見了楊陸順,忙招呼他坐:“老弟,快坐快坐。”侯勇也笑著說:“楊哥,就等你來了,你們先說說話,我叫五姐上菜。”說完起身出了門。

范海波見楊陸順也都先打招呼,不僅是因為楊陸順職務高更主要的楊陸順是衛書記的紅人,而且接手計生線時楊陸順也盡心盡力幫了他不少,對這年紀小的領導還是比較心服,也笑著起身拉楊陸順說:“楊黨委,你坐你坐。”

楊陸順見老丘沖他使眼色,坐下后掏出煙給他們倆裝上,笑著說:“今天什么喜事把咱幾個聚在了一起啊?”

范海波說:“侯勇愛人回了娘家,他一個人吃飯沒意思,正好遇到我,就拉我來了,沒想一來,老丘也是一個人,就湊一桌了。后來一問,是你大領導電話通知老丘有材料要搞,這不就都在等你大架光臨了。”

老丘吧嗒著煙笑咪咪地沖楊陸順說:“我本來是想蹭楊老弟一頓小酒,嘿嘿,沒想到侯勇那小子硬要做東,我反正只帶著喝酒的嘴巴,其他一概不管了。”

楊陸順就清楚有些話還得私下說,心里不免焦急,忙不迭地說:“那就快吃快吃,我這幾天在縣里開會,天天喝酒,現在胃里除了酒精再沒別的東西了。我叫五姐快點上飯上菜。”說著起身去了廚房。

侯勇見楊陸順來了,笑著說:“楊哥,你好口福,今天有人送我幾條好桂魚,全是半斤一條的,咱哥倆好久沒在一起喝酒了,今天不醉不歸啊。”

楊陸順聽范海波說劉霞回了娘家,以為他們小倆口又為生兒子的事鬧別扭,就勸道:“侯勇,劉霞回了娘家,是不是你氣跑了她啊?都八十年代了還搞重男輕女,要不得!趕緊去把劉霞哄回來。”

侯勇嘿嘿一笑說:“是她娘身子不舒服去看看,沒鬧別扭,你的話我可不敢忘。”其實他也是心口不一,這次請范海波吃飯,就是想打聽找個什么借口可以名正言順地再生一個,原來想逼著劉霞丟了工作不要城鎮戶口好再生娃,可那死婆娘就是不肯,沒奈何只得再想辦法了。

催促著上了飯菜,楊陸順幾口就扒了碗飯,只等老丘。老丘見了一大鍋紅燒桂魚,早就口水漣漣,哪還看得見楊陸順焦急的眼神,倒是范海波笑著打趣:“楊黨委硬是從縣里吃了高級場伙回來的,這么好的菜楞打不開他的胃口。”

楊陸順知道老丘沒一小時吃不完這頓飯,眼珠一轉有了個主意,起身到廚房找到他姐說:“你幫我弄點上口的鹵菜,我帶走。”又跑到里間沖老丘說:“老丘,趕緊吃碗飯跟我走,材料急著用哩,等搞完了,我再好生請你喝酒。”恨不得拉起他就走。

老丘無奈,只得狠吃了幾口桂魚肉,扒了碗飯,戀戀不舍地起身走了。侯勇假意留了留,其實也巴不得他們早走,他還有延續香火的大事要辦呢。

楊陸順提了包鹵菜說:“丘主任,委屈你了,我實在心里急,家里還有瓶五糧液,全歸你喝了。”

老丘喜出望外,小眼睛頓時來了神,吧嗒吧嗒嘴二話沒說就跟著楊陸順走,眼見看見家屬房的屋頂,老丘忽然停步說:“老弟,還是別去你家了,那么多眼睛看著不舒服。干脆到我辦公室里去,咱慢慢兒聊。看你一身灰,洗個澡了再去辦公室找我啊,記得帶著五糧液!”提著那包鹵菜一搖三晃地去了政府。

楊陸順真是急病號遇到了慢郎中,只得按了老丘的回家洗澡,直到天黑透了才把五糧液酒裝在黑文件包里,往辦公室走去。

老丘早在辦公室里做好了準備,鹵菜用大碗裝著,還有一大碟子油炸花生米,兩雙筷子兩個酒杯,見了楊陸順如見了救星,看見了五糧液眼睛就精光之冒,趕緊打開酒倒上一杯子,先瞇著眼睛聞,再小口小口抿,瞬間臉上表現出的各種神情令楊陸順嘆為觀止。

好半晌老丘才喃喃地說:“我終于也嘗到五糧液的味道了,嘿嘿,什么時候再喝喝茅臺,我死也瞑目嘍!”眼里流露出的不是喜悅而是悲傷了。

楊陸順知道老丘也是在自艾自怨,一手好文采到老得不到重用提撥,不論是非功過,只聽他如此凄涼的話語也讓楊陸順起了惻隱之心,忘記了自己的事出言安慰道:“丘主任,下次我再給你帶茅臺酒,聽說比這五糧液貴不了多少錢。

老丘仰頭喝干杯中酒,再注視楊陸順時,又換了上習慣的憊懶笑容:“呵呵,行啊,那我先謝謝老弟了。看我讒得,竟然沒給你倒酒,罪過啊罪過!來,我替你滿上,咱老哥倆干一杯。”

辛辣的酒根本沒給楊陸順帶來任何快感,皺眉頂住噴薄的酒氣,艱難地問:“丘主任,你在電話里說發生了大事,快告訴我啊。”

老丘唉了一聲說:“老弟啊,你怎么老是跟衛書記對著干呢?現在事情搞大了吧,我給你說清楚后,你趕緊給衛書記做檢討去。”

楊陸順愕然,說:“什么叫老是跟衛書記對著干啊?你倒說清楚嘛。”

老丘非常嚴肅地說:“衛書記支持新平村辦養雞場,村里也積極在籌備著,你不支持也就算了,你還來個釜底抽薪,鼓動村民不集資,你這不是跟衛書記對著干又是什么?現在好了,村民們都聽你的,交了錢地嚷嚷著要村里退錢,沒交錢的再怎么著也不出錢了,氣得衛書記親自到新平村做解釋工作,還放出話來說政府不但在政策上支持,在資金上技術上也權利支持,你說,你這是何苦呢。”

楊陸順急了:“老丘,這是真的啊?怎么我才到縣里幾天就出這變故了呢?明明我只去幾家困難戶子說了說,怎么就會弄得全村都不集資了呢?”

老丘大驚:“真是你不讓村民集資的啊?我的好弟弟喲,你是不是鬼迷心竅了啊?老衛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誰反對他誰就倒霉,上次紀念活動是事你還沒受到教訓啊,說不讓驚動縣委領導,你偏偏把劉書記招惹來,那老謝是劉書記的人,你這分明是給老衛難看不是?你實在是個聰明人,你就看不出老衛老謝在明爭暗斗啊?還有搞化肥的事兒,你自己有關系你就自己搞吧,干嘛把老謝也拉上?這倒好,書記為農民解決不了問題,讓鄉長搶了風頭,莫看你在群眾眼里威信挺高,可你也被人罵啊,供銷社的人個個都在咒你壞了他們的生意!”

楊陸順不服氣地說:“丘主任,新平辦雞場的事你也知道,就他們那么盲目搞,我真擔心血本無歸,賺錢了什么都好,萬一虧了你說會有思念后果,家庭情況好的還有口飯吃,困難戶子咋辦?他們集資的錢都是借的啊,虧了不是要他們的命么?化肥的事我不覺得有什么錯,政府本就是替農民群眾服務的,誰搞不都一樣,分那么清楚做什么?別人罵,我根本就不在乎。”說著仰頭也喝了杯酒,不知是酒氣上沖還是委屈,眼睛都紅了。

老丘直勾勾地看著楊陸順,似乎要找出他這話究竟幾分真幾分假,要是真心的,這楊陸順也正直得離譜了吧?很久沒看到干部臉上的大義凜然,老丘自詡閱人無數也分不清楚是真是假了,可還是耐心地勸說:“老弟,我不管你什么想法,反正你要多想想自己是怎么上來的,你從一個教師到政府干部,從普通干部到副鄉長到黨委委員成為領導干部,沒有老衛的提撥你能有今天么你?不僅在工作中提你創造好環境,還在縣委領導面前極力說你的好話,你捫心自問,還有誰對你這么好,要是我退回去二十年,我會死心塌地地跟這這么好的領導走!你除了維護領導的還是維護,你除了言聽計從還得俯首貼耳啊!你倒好,還處處跟老衛長對臺戲,換誰也不能容忍你的。你跟老謝曾經是有師生關系,可你得分清主次呀。馬列主義要學活用活,得抓住主要矛盾。”忽然他一激靈,又疑惑地望著楊陸順:莫非這小老弟是存心投靠老謝了?如果真那樣,他就不是憨厚正直,而是陰險狡詐了。

楊陸順聽了老丘連珠炮似的發問,頓時啞然,是啊,沒有衛書記慧眼提攜,是沒有他楊陸順的今天,可為了報答提攜之恩卻把農民的利益拋去一邊,他怎么也無法做到,他本是農民的兒子,他又怎么能舍本逐末,把根本給忘記了呢,于是毅然地說:“丘主任,你說得沒錯,沒有衛書記的提撥,我根本沒有今天,包括我的愛人、新房子統統都沒有,我從來都沒有忘記,但我更沒忘記我是一個黨員、一個政府領導干部,我唯一報答衛書記的方法就是在工作中兢兢業業,想農民之所想、急農民之所急,搞好我的本職工作比奉承恭維衛書記強一百倍。而且到目前我也不認為我是誰的人,我是組織的人,在職務上衛書記是我的領導,但在政治上我們的平等的,我們都是共產黨人,都是人民公仆!要維護也是維護組織,要聽也只聽正確的,如果要為了討好某人而去諂媚茍顏,我楊陸順做不到!”

楊陸順擲地有聲的話使得老丘面紅耳赤,幾乎抬不起頭來,不禁惱羞成怒:這小子也太狂妄了,我吃的鹽比他吃的飯還多,不是看在以前他幫了我,怎么會腆著臉替他出主意通風報信,沒想到好心成了驢肝肺,三十老娘倒繃孩兒,討不到好倒被他教訓了一頓,算我瞎了眼。有道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也懶得再操閑心,我倒要看你這小子能猖獗多久,我就不信看不到你倒霉的時候!想到這里咕咚干了一杯,接著又倒滿兩杯,敬道:“楊黨委,我祝你一帆風順。”至此不再言語,只顧喝酒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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