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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沉浮-第八十二章 (一)
更新時間:2010-01-01  作者: 舍人   本書關鍵詞: 官場沉浮 | 舍人 | 宦海沉浮 
正文如下:
顧書記面沉似水,悶頭大口抽煙,馬書記等幾個副書記傳閱著幾封地區人大信訪辦、地委信訪辦、地委紀委信訪辦轉批下來的幾封內容如出一轍的告狀信,關鍵是信上有地委孫書記的親筆指示:“建議紀委派出紀檢小組徹查!”

告狀信落款是一位正義共產黨員,屬于匿名信。按照規矩凡是匿名信一般不著重處理,在黨政機關工作的領導難免會要得罪人,就怕有人挾私報復,何況匿名信基本屬于查無所實的東西,本著信任同志的原則,基本都是轉到本地信訪部門,不做調查。可這次出乎意料,居然就為了幾封匿名信派出調查組。

馬崢嶸粗略看了下內容,主要告發的事件就是南平縣委辦財務上私設小金柜,金額多達五十萬之巨,還告發南平縣委行財科長利用職權大肆貪污公款,利用財務制度改革為個人謀取不義之財,還舉出事例,那就是縣委定點用餐飯店就是袁科長參股開的,偷工減料的飯菜卻比其他飯店的還要貴上許多等等。看完后馬崢嶸就皺緊了眉頭,他揣摩孫書記的意圖怕主要就是針對私設小金柜而來,自從中央省委下文嚴禁各單位私設小金柜后,孫書記非常重視,幾次開會要求各縣(市)區令行禁止,過往不糾。這也是懷柔手段,不象某些地方搞突然襲擊,派審計組到下面挖小金柜,當然也暗中警告有頂風做亂者,肯定是不會輕饒。會后各縣(市)區紛紛都展開了大規模的整頓,但在地委的默許下沒一例沒收違規資金的。可大家都清楚,任何單位都不可能真正做到沒小金柜,領導們的費用開銷、過年過節給上級領導送禮等等,實在要花錢的地方太多,并不是什么費用都能順利走帳,同時領導們也需要有這么一筆靈活的開支。偏生這封告狀信所列情況觸怒了孫書記,既然給臉不要臉,就莫怪打疼了人。

現在顧書記惱火的并不是什么老袁貪污挪用以權謀私了,而是如何應付持信而來的四人調查組。帶隊的是地區紀委的張常委兼監察室副主任,有豐富的調查經驗,素來已鐵面無私聞名,到南平縣委把情況一說,立即帶人去了行財科封帳目。就剩下顧書記幾個大眼瞪小眼。

顧書記嘗試著給孫書記去電話卻被告之不便接聽,顯然是不想聽解釋之詞,完全是要抓出個南風典型出來,書記辦公室是死一樣寂靜,半晌顧書記才陰聲說:“大家都別只顧著抽煙喝茶,究竟該怎么應付這事?老馬,你才從地委下來,又是孫書記的心腹大將,看能不能趕去地區給孫書記解釋解釋?”

馬崢嶸心里暗道你們出了麻煩關我屁事呀,轉念又一想,真要老顧因為這事下臺了,怕又會換個孫書記的親信來當書記,我的日子估計沒現在好過,如果這次能幫老顧度過一難,日后他必會回報于我,不管怎么說,我是到了南平才發生的這事,也違背了孫書記交代的任務,沒監督好縣委班子沒及時發現問題。斟酌良久也吊足了老顧的胃口,才緩緩道:“顧書記,這事有點棘手呀,就憑幾封匿名信孫書記就派調查組前來,顯然是非常重視,我看還是不去孫書記面前回旋的好,免得讓孫書記以為咱南平縣委真有小金柜了,反而不可收拾。”

顧書記聞弦音而知雅意,故意嘆息著說:“那就只能積極配合調查組同志的工作了,老馬老閔你們幾個都各自回去吧,該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能耽誤了日常工作。”卻對馬崢嶸遞了個眼色點了點頭。

馬崢嶸微微一笑跟著其他人告辭出了書記辦公室,在自己辦公室抽了根煙后再次進了書記辦公室。顧書記起身迎了上去,兩人并肩坐下后,顧書記問:“老馬,我聽你剛才的話,是不是只有瞞著.....”說著抬手指了指天花板,意思是上面。

馬崢嶸微蹙眉頭,仿佛很為難地說:“顧書記,這事的確棘手,非常棘手。孫書記幾次開會強調令行禁止,過往不究,其實其他縣我估計都是做樣子給地委看,我雖到縣里時間不長,可我也知道開銷確實大,各路神仙各方衙門都要打點到,沒個專門的費用如何應付得了?”顧書記在旁邊感慨道:“老馬,你是知道基礎的難處,我也不想這樣,可又有什么辦法?哪路神仙都是我們基礎得罪不起的,年關歲末你也親眼所見,花錢如流水呀。偏生都是些上不得正板的東西,沒個機動資金盤不活喲。”

馬崢嶸話鋒一轉:“據我跟隨孫書記多年的經驗,孫書記是個寬容而又嚴厲的長者,他保護自己的干部,但對不維護他尊嚴的人,也是很嚴厲的,這次僅憑幾封匿名信就搞突然襲擊,很符合他老人家的性格,就是要抓個典型,我估計孫書記等這機會時間夠長了,偏偏咱縣里出了敗類,這事我看就是沖著縣委甚至就是沖著你顧書記來的。”

顧書記搖了搖手嘆息道:“我為官多年,難免得罪不少人,誣告造謠不知經歷了多少,年年地區紀委要轉下來好多的告狀信,我一直認為自己算是清正廉潔的領導干部,產生了麻痹思想,沒想到....唉,現在不是懷疑誰告狀的問題,當務之急是如何應付調查組。你是從地委出來的老同志,應該比較了解這位張常委吧?”其實要說顧書記沒懷疑誰拆他的臺那是哄鬼,他早就把可疑份子在腦海里過了一趟,把他這現任書記整跨了得益的自然是那些覬覦書記寶座的副書記們,告終信里透露的信息很明顯是非常熟悉縣委辦內幕的人,對行財的了解幾乎到了知根知底的地步,這又讓他推翻了副書記們算計他的懷疑,因為小金柜的金額僅有老袁小林等人知道,老袁自然知道厲害關系,那么寫匿名信的人幾乎是呼之欲出了。但現在不是秋后算帳的時候。

馬崢嶸的確比較熟悉張常委,知道這人愛慕虛名,以往在紀委顯露出的鐵面無私沽名釣譽的成分比較大,也不是事事都無私,也看人來看事來。不過張常委對孫書記是有意見的,原本張常委很有希望任紀委的副書記,全因孫書記提撥了自己人排擠掉了張常委,任換了誰難免會記恨在心,自然忠心度不高,這也許就是轉機。馬崢嶸接過顧書記敬的煙,點燃緩緩吸著,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顧書記很有耐心,只等著他獻計現策。

半晌馬崢嶸似乎下了很大決心,艱難地說:“顧書記,雖然我們同事時間不久,可我覺得跟你這班長很合得來,我跟孫書記多年,本不應該對他老人家有所隱瞞,可我又顧及著我們的感情,更不希望南平縣就此被孫書記厭棄,為了顧書記您,為了南平縣長遠利益,我只有違背孫書記的意愿了。這小金柜的事絕不能讓孫書記知道,乘現在調查組才進駐財務科,應該還沒掌握到什么證據,當然也要袁科長擔擔點責任,那就是什么都可以交代,惟獨小金柜的事要漚爛在心里。我的意見是,說服張常委放棄對小金柜的調查而只抓老袁個人的經濟問題。”

顧書記忙問:“老馬,計將安出呀?”馬崢嶸心里鄙夷了老顧的故做高雅,臉上卻滿是真誠:“我是這么考慮的,張常委心里對孫書記有些許不滿,原因就是沒提上紀委的副書記,但張常委擅做清流,可也有本難念的經,其實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我恰好知道張常委的軟肋。張常委很孝敬老父母,但偏生是個懼內的人,他是家中長子,按照我們這里的風俗,老父母該住在老大家,可他堂客嫌棄公婆是農村人沒經濟來源,借口家屬房狹小不許老人居住,老人們只好住在他弟弟家,而他弟弟兩口子都是企業職工,單位效益不好,連工資都發不下,養老人也很困難,張常委的堂客也忒不象話,居然每月只拿五十元生活費,張常委愛虛名不愿意為弟弟的工作求人,是有苦難言,如果比把他弟弟兩口子換個好單位,給老人們一個舒適的養老環境,我想張常委會非常感激的。”

顧書記一拍大腿笑道:“那還不容易,在南平我任意給他們安排工作,還能安排大房子住,老馬,你這信息太重要了,要是真能過了這關,我、我代表南平縣委感謝你!”馬崢嶸謙遜地說:“感謝我做什么,我也是南平縣委一份子,為縣委解決問題,是我應該的嘛。”顧書記說:“事不宜遲,得趕緊與張常委交涉交涉,免得真查實咯,怕瞞不住呢。”馬崢嶸暗笑老顧終究還是沉不住氣了,那財務上的人個個猴精,違紀帳本還不藏在最隱蔽的地方呀,只要不交代,怕沒個三兩天找不出破綻呢,就站起來說:“顧書記,你先在辦公室等著,我這就請張常委來。”

馬崢嶸悠哉悠哉進了行財科,只見里面人人神情慌亂,老袁雖臉色發白,倒也沉住氣在與張常委幾人周旋,無非是對答張常委幾個翻閱帳本時提出的刁難問題。馬崢嶸不理會老袁求助的目光,徑直上前與張常委打招呼:“張主任,你看你,連杯茶也沒喝完就扎進了財務室,其實查帳本這些小事完全可以信賴小劉他們幾個嘛。剛才地委孫書記來了個電話,叫我請你去接。”張常委信以為真,跟著馬崢嶸就往書記辦公室走,馬崢嶸臨出門沖老袁微微一擺頭,暗示老袁尾隨而行。

張常委一進辦公室只與老顧頷首為禮道:“顧書記,孫書記來電話了?”老顧熱情地迎上來說:“是啊,這不馬書記去請你了么,孫書記說等會再打來,張主任先抽支煙等等?”張常委一副水火不侵的淡然神情,哦了聲就當仁不讓做在沙發在正中間,連帶對馬崢嶸也神情漠然,好象就根本不認識一樣。

哪崢嶸是見慣了張常委賣牛肉般的冷臉(計劃經濟時期賣豬肉的屠夫就很傲氣,更何況賣牛肉的了),笑著敬煙道:“張主任,出了這碼子事,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辛苦你和紀委的幾位同志,又要奮戰多日了。”老顧很痛心地說:“張主任,我們南平縣委已經切實按照地委的指示,嚴厲整頓了各行政事業單位的小金柜問題,對違紀情節嚴重的某些單位領導給予了撤消行政織物黨內紀律處分,我可以負責的說南平沒有一個單位私設了小金柜,完全是有人在搞陰謀,惡意損害南平縣委的威信,達到攪混一塘水的目的。還請張主任......”

張常委一擺手說:“顧書記,我們只是按照孫書記的指示辦事,當然我也希望貴縣能良好地遵守執行地委的規章制度,我也相信顧書記不會頂風違紀,還請不要有其他情緒,至于是不是有人誣陷,正好讓我們查實,以正視聽。”

馬崢嶸呵呵笑著緩和氣氛道:“張老哥,我們不談這事,反正有你在,是白是黑自有明斷。我春節前就搬到了南平,咱們怕有兩三個月沒見面了吧?中午我陪你好好喝幾杯,不去飯店酒館,就去我家,叫你弟媳婦整幾個好菜。我還準備把我老父母接來小住幾天,這里房子夠大,可不再是地委家屬樓那樣的小窩窩咯,四室兩廳一百五十平方呢。”

說其他的張常委也許不感興趣,說到房子,他不禁唉了聲道:“說到底還是基層好,想起我住的兩居實我就頭痛,來個人客我就要去寄宿,什么時候才換大房子喲。”

馬崢嶸也唉了聲說:“是呀,就看孫書記以后會改善下住房問題不。不過也夠戧,中央下文不許亂建樓堂館所,申報個家屬樓也是重重關卡,害得你老哥想盡孝道都為難喲。”

老顧適時插嘴道:“哦,那真難為張主任了,可惜張主任看不上南平這座小廟,不然到了南平,怎么著也是四室兩廳的大房子。哪怕各行局的家屬房也都有百來個平方呢。”

馬崢嶸說:“顧書記你是不清楚,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張主任因為房子原因,老父母不得以才住在他弟弟家,偏生屋漏連逢隔夜雨,他弟弟夫妻倆都在地區鍛造廠,效益不好,工資都難發。”

老顧急忙說:“張主任,你要是信得過我顧憲章,我出面把你弟弟弟媳婦調南平來,好單位任意選,還保證有大房子住,這樣不就解決了張老哥的燃眉之急?”馬崢嶸拍手叫好:“啊呀,還是顧書記的主意好,現在稅務工商銀行等單位效益好,獎金倒比工資多,怎么樣,只要你老哥點頭,憑顧書記的關系,不要1個月就全部辦妥。”

張常委本惱火馬崢嶸大嘴巴隨便說道他家的私事,但聽到他們這么一唱一和,心下就了然,肯定告狀信上反映的問題不是子虛烏有,他們這么欲蓋彌彰,怕是果有其事,但他們開出的條件實在誘惑之極,要不是心頭還有一點明凈,差點就脫口答應了,強吸一口氣,他岔開話題問:“咦,怎么孫書記的電話還沒來?我下面不放心呢,那幾個年輕人辦事有點毛糙。”

馬崢嶸看見老顧臉色焦急,忙笑道:“也許孫書記臨時有事在處理吧。張主任,不妨再考慮下顧書記的提議。我曉得你非常孝順老人,難得有這么個機會改善老人的養老問題,再說你在紀委這樣的清水衙門,跟嫂子的工資怕也只是勉強過日子吧。不為別的,這下不僅解決了老人的問題,也幫你弟弟解決了吃飯問題呀。”

沉吟半晌。張常委盯住馬崢嶸道:“老馬,我們也算多年交情。你說實話,南平縣委是不是有小金柜?我只要你一句實話!”馬崢嶸則看著老顧不言語。

左右權衡了會,老顧暗中猛咬牙關,一橫心說:“張老哥,我也不再瞞你,我也知道瞞不了多久,財務上確實有小金柜。可也是不得以而為之。說來說去,那些錢也就是花在上級領導的招待費上了。其他縣同樣有小金柜,只是沒人告狀而已,正所謂民不告官不究,我也是倒霉,不知得罪了哪個人,被耍了一道。還請張主任高抬貴手。”

張常委在紀委多年,怎么不曉得下面的道道,很所違紀行為大多也是逼出來的,就象這小金柜,要是上級到基層檢查考核都按章辦事,都嚴格遵守規章制度,哪里會滋生這許多的腐化行為,說白了這就是干部隊伍整體水平的退步,多少也是制度造成的惡劣后果。原本到南平之前地委孫書記曾慎重交待此行任務的重要性與必要性,但內心深處他是不服孫書記的,原因就是孫書記不是任人唯賢,而是任人為親,自己不是孫書記的親信就提不上副書記,哪怕多年來是兢兢業業與無數成績全然無效。既然孫書記可以以權謀私,那同樣別人亦可以為之。于是張常委也暗中猛咬牙關,一橫心說:“顧書記馬書記,既然你們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也不藏著掖著。只要把我弟弟弟媳婦安排進稅務局,解決干部編制分一套至少不低于一百平方的住房,我會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但帳本必須在我手上,什么時候完成我的條件,我什么時候交還帳本。”

馬崢嶸微笑著望住顧書記,老顧權衡半晌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說:“張老哥,不知道孫書記是如何叮囑你的呢?是只查小金柜還是大小一并抓?”張常委說:“沒具體交待,但主要還是關注小金柜的問題,嘿嘿,既然我們達成了一致,我也不妨說實話,我看你們違紀事小,冒犯領導權威事大。我說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干脆送佛送到西,你們那個袁科長我也不追查到底,可財務干部常在河邊走沒有不濕鞋的,貪污挪用什么就當沒有,但違犯財金制度的小問題還是要坐實,免得孫書記懷疑里面有貓膩。”

老顧長噓了口氣,笑著說:“全由張老哥做主了。老袁在財務上多年,查上了頭沒點問題,說到哪里都說不過去。當然我們縣委也會慎重處理,不會讓張老哥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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