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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進酒-第 115 章 氣數
更新時間:2024-03-24  作者: 唐酒卿   本書關鍵詞: 言情 | 都市 | 都市言情 | 唐酒卿 | 明智屋小說 | 將進酒 | 唐酒卿 | 將進酒 
正文如下:
第115章氣數第115章氣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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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軍的刀子一輪一輪地逼過去,腳底下的泥土都被血濺得潮濕,還沒死的土匪被摁在地上,聽著那慘叫不絕,連褲子都尿濕了。他后頸上壓著刀背,口鼻上蹭得都是血水,嗆得自己涕泗橫流,惶恐地說著:“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雷驚蟄生性多疑,在洛山時就行蹤隱秘,除了身邊的親信,沒人知道他確切的藏身之處。

澹臺虎蹭著靴底的血泥,說:“你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還廢話什么?拖過去!”

土匪背縛著雙臂,被禁軍扯著繩子往處決的地方拖拽。他蹬著雙腿,看那些無頭尸體就橫在自己兩側,后頸上壓著的刀背已經翻了過來,那鋒利的刃口激得他渾身顫抖。他眼看著澹臺虎抬起了刀,忽然號啕大哭,說:“六耳!軍爺!我知道六耳在哪兒!”

澹臺虎說:“這人是雷驚蟄的親信嗎?”

“親、親!”土匪胸口起伏著,瞪大雙眼盯著那刀,說,“六耳是家里的信鴿,雷驚蟄下達的命令,都是由六耳分遞給我們的!我帶著人在西邊藏身,也是六耳叫人傳給我的消息!”

澹臺虎已經在這里待了半宿,終于問出些消息,他提起人,問:“這個六耳此刻在哪兒?”

“在邊水鎮,”土匪說,“幾日前的消息就是從邊水鎮出來的,軍爺現在去找他,一定找得到!”

邊水鎮就在幾里外,澹臺虎轉念一想,覺得不好,他們多次搜查過那里,只怕已經打草驚蛇了。他趕緊松開人,大步去稟報蕭馳野。

禁軍當即就掉轉了方向,疾奔到了邊水鎮。外設重圍,挨家搜查,把近幾日沒有戶籍、來路不明的人全部扣押。土匪一個個辨認,卻沒有六耳和雷驚蟄的身影。

眼看天都要亮了,土匪唯恐蕭馳野遷怒自己,便絞盡腦汁地獻計獻策,他說:“六耳徒子徒孫很多,都是他的耳目,每次出行作戰都會遍布在他周圍,好給雷驚蟄通風報信。如今他們不在,多半是聞風而逃了。軍爺把南邊堵死了,北邊我們不敢去,就只能往東回撤。現在追,鐵定追得上!”

澹臺虎雖然不齒他這樣賣主求榮的軟骨頭,卻把消息如實報給了蕭馳野。蕭馳野在馬背上思量片刻,對澹臺虎說:“你帶著一半人順著東邊的山林追,他們現在就是驚弓之鳥,稍作恐嚇就會倉皇失措,無法掉頭如常地應戰。你只管猛打,那千余人全是散兵,招架不住的。”

澹臺虎應聲,卻見蕭馳野召集剩余人手,便說:“既然如此,主子在此地等我不就好了?何必再跑一趟。”

“你看雷驚蟄的行為舉止,便該知道他不僅生性多疑,還非常怕死。我們想得到的事情,他也想得到,往東如果是他們的必經之路,那么他一定不會跟著大隊人馬一起走,那樣目標過大,太明顯了。”蕭馳野繞上馬鞭,說,“他先前既然敢拿雷常鳴做活靶子,如今就一樣敢用這千余人做活靶子。你安心往東追,我去堵他。”

這兩日天都酷熱,日頭高照,曬得心急如焚的土匪們更加焦躁不安。他們成群結隊地蹲在山林里,因為遲遲不見雷驚蟄露面,便大聲質問站在石頭上的六耳,說:“六爺也是堂上的人,關于二當家的消息總比我們這些人更清楚,現在是個什么情況?給個話!”

六耳往煙槍里塞著煙草,卻沒摸到打火石。他蹲在石頭上,抬頭看那晴空無云,太亮了,什么都一覽無遺。他咂巴著嘴,說:“我這不是來傳話的嗎?回家嘛!”

“我下邊幾百個兄弟都叫禁軍給拿了,現在是死是活還不知道。我等著二大家出主意救人,他就叫我們這樣回家去?這不是夾著尾巴讓人欺負嗎!”一個聲若洪鐘的漢子站起來,不滿道,“老子們在洛山都是響當當的人物,跟著他跑到茨州來是為了有吃有喝,結果變成了縮頭烏龜,真他媽的氣人!”

“這不是時運不濟嘛。”六耳不僅長得像只老猴精,處事也像。他對雷驚蟄此次的命令也頗有怨言,但是他不會說,就攪和稀泥,道:“現在回洛山去,你也一樣還是個響當當的人物,哪個山頭不服氣?但是馬還有失蹄的時候,咱們偶有一敗,也不算什么大事。你少了多少人,回頭報給堂子里,叫二當家給你補齊不就行了,再撥些銀子,總不會讓你吃虧。”

“我是稀罕那點銀子嗎?”這漢子啐聲,“我是心疼這批弟兄!現在的人哪那么容易補?沒見著禁軍貼的公告嗎?茨州要重建守備軍,有飯有田,人家好好的正規軍不做,還跑來跟咱們混?腦子叫驢踢了不成!還有,我們的人數比起禁軍只多不少,原先在茨州城下第一回碰面,打就是了!他畏手畏腳,怕個鳥!現在好了,連正面都沒有遇到,我們就莫名其妙地敗了!”

他說得四下都是附和聲。

六耳皺出眼角的褶子,說:“二當家也是謹慎,禁軍裝備精良,你看那些甲,擦得锃亮,真打起來我們未必是對手。”

“驢糞蛋子表面光!”這漢子把啐出來的痰用鞋底抹了,說,“禁軍是什么兵?打過幾回仗?他們能打個屁!他們不就只跟八大營在中博門口打過一回,那也叫仗?那叫比賽撒尿!誰他媽的站得久誰就贏了!”

周圍一片哄笑。

這漢子呼嚕著喉間的痰,又扯了領口,露出赤紅的胸膛,說:“依我看,咱們也不著急走,茨州那么大塊肥肉,這次錯過去,下回更難啃!禁軍到處張貼告示,讓平民百姓通風報信,說到底還是怕么!不然他們來啊。我們現在都聚在一起,少說也有五六千人,光是據山游擊,也能讓禁軍嘗嘗苦頭!”

六耳不跟著他起哄,也不拿主意,手上搓著那煙槍,說:“二當家說回去嘛,你還要跟人打,那你就自己先跟二當家通個氣去。”

“他要當縮頭烏龜,把頭藏在褲襠幾把底下,我上哪兒找他去?”這漢子冷笑幾聲,“他連面都不敢露,怎么了,怕兄弟們里邊有禁軍的耳目?我呸!”

雷驚蟄那日逃跑時用來當盾牌的下屬不是別人,正是這漢子的準妹婿。他妹妹生得跟他一樣,十分魁梧,過去一直沒找著合適的人成親,這次好不容易逮著個對他妹子好的男人,準備年底就把婚事辦了,卻不料來這一趟,讓雷驚蟄用去擋箭了!他恨雷驚蟄鐵石心腸,也怨雷驚蟄讓他們受這種窩囊氣。

“二當家的原話呢,我再給你們講一遍。”六耳站起身,用煙槍捶著腰,說,“咱們現在就是先鋒隊,人不多,但跟路上的小土匪們還是不同,只要五日之內出了茨州的邊界,到達敦州驛站,就算是回到了咱們自己的地盤,到時候即便禁軍還要追也不怕了。”他說完了,看那漢子面露憤色,便又接著說,“當然呢,此刻二當家還在趕來的路上,咱們是走是留,都可以商量。”

他們原本就是由各個山頭聚集起來的土匪,平素里雷常鳴雖然剛愎自用,卻對兄弟很慷慨,酒肉銀錢女人樣樣不少,犯錯的求個情就能過去了。但是雷驚蟄不一樣,他不僅甚少露面,還刑罰嚴厲,犯錯的落在他手上,十有都要喪命。他帶著這些土匪,靠的就是威震,怕他的遠比敬他的多。如今大家一塊落了難,心里難免起了些別的念頭,這皇帝還能輪流做,土匪頭子怎么就不行了?有能者勝任!

這漢子看六耳見風使舵,還想兩頭都不得罪,便說:“好,二當家不來,叫我們自個兒跑,我覺得他能不仗義,但我們不能不仗義!禁軍還在邊水鎮吧?六耳,你他娘的別留下什么痕跡!咱們就把這里當作營地,小股騷擾。我們爬慣了山,禁軍只要聚集人手掉頭打我們,我們就跑回來。他們不進山便罷了,他們如果敢追進來,我們就讓他們有來無回!這么耗他幾天,是個人都撐不住,到時候我們再一鼓作氣沖下去,打他個屁滾尿流!只要禁軍怕了,茨州城不就還是要落在咱們手中么?怎么樣,干不干!”

余下的人都被他說得熱血沸騰,他們這幾日像是過街老鼠似的,不僅被禁軍殺,還要被手無寸鐵的平民百姓欺負,吃不飽睡不好。他們在洛山哪受過這樣的苦?當即一拍即合,嚷了起來。

“干!都聽丁大哥的!”

丁牛一高興,就大笑起來。滿意地點頭,說:“咱們都有兄弟被禁軍逮了,這仇總要報的!蕭馳野敢殺我們一個人,我們就殺十個人,得把這口氣爭回來!到時候把他也俘虜了,再占據茨州城,說不定連蕭既明也要想辦法跟咱們套交情呢!”

群匪情緒高漲,一時間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談起了占據茨州城后的好日子。丁牛被夸得飄飄然,越發覺得這事情能行,已經開始考慮把自己的妹子接過來,再給她尋個夫婿,要比死掉的這個更好!他又轉念一想,這蕭馳野也行啊!不僅相貌堂堂,個頭還比他更高,體魄極佳,出身也好。

丁牛在這里都想到滿堂子孫的事情了,卻見山下放哨的徒弟連滾帶爬地跑過來,大驚失色地說:“禁軍來了!”

六耳刺溜地就鉆進草葉里要跑,丁牛一把把這老賊頭給拎起來,瞪著眼問:“你給禁軍報的信?!”

六耳佝著身體,垂著長臂,白眉毛都要拖地上了。他連忙搖頭,說:“不是我,哪能是我?若是我,我就不來了!”

丁牛把六耳放回地上,心一橫,高聲說:“好!他們既然自己找上門來了,那咱們就跟他們會一會!”

雷驚蟄策馬飛奔在路上,他已經繞開了東邊山林,正跑在回程的道上。有丁牛六耳這群人做遮掩,禁軍大半兵力都要被拉住,剩下的還要在茨州南側和沿途村鎮里留守,他就是漏網之魚。

雷驚蟄只帶著傻小子歷熊,其余人都沒有要。他肯帶著歷熊,也不是信任歷熊,而是這小子夠傻,又是自己一手帶大的,最聽話不過,有什么心思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雷驚蟄騎馬,歷熊就用腳跑。他跑起來氣勢洶洶,跟在雷驚蟄馬后毫不吃力。他們已經跑了一宿,歷熊還在天真地等著跟人會合。

“喝口水,”雷驚蟄勒馬時把水囊扔給歷熊,“今日就不在路上休息了。”

歷熊擰開蓋,一口氣喝了個大半。

雷驚蟄見狀,罵道:“你這蠢崽!此刻喝完了,晚上喝什么?一肚子水,等下還要鬧著撒尿!”

歷熊抹著嘴笑,拍了拍肚子,說:“我不撒尿,哥,我跑一跑就沒了!”

雷驚蟄把水囊掛回馬背,說:“餓了么?”

歷熊搖頭,說:“昨晚塞得多,肚子還滿著呢!咱們回了洛山,正好能吃肉。”

雷驚蟄便不多留,帶著歷熊繼續趕路。他們在敦州有幫手,敦州驛站能夠飛傳情報,調動還在鎮守洛山的匪兵。雷驚蟄趕得這么急,還有個顧慮,他是要在丁牛六耳這群人被捕的消息傳回去前先趕到,否則一旦消息先到,他在洛山常年建立的威信就會坍塌一半,再想調人,就沒有現在這么輕易了。

路上的盤查逐漸松懈,沒有邊水鎮方圓十幾里那么嚴格。禁軍的隊伍越來越少,等到雷驚蟄過了菜田屯,就再也看不到禁軍的身影了。夜里他們才在條溪邊休息,歷熊叉了幾條魚,烤給雷驚蟄吃。沒有作料,也沒有香草,這魚吃起來又腥又苦,但歷熊吃得很香,吃飽了倒頭就睡。

雷驚蟄沒敢留篝火,用土蓋掉了。他一天一夜都沒有睡覺,逐漸支撐不住,靠著樹,也睡了過去。不知睡了多久,雷驚蟄忽然驚醒,他先是撐著地面,靜氣凝神地聽著林中的動靜。

今夜風有些大,刮得枝杈搖晃,傳來一陣陣的葉濤聲。歷熊還在睡,鼾聲如雷。雷驚蟄聽了半晌,雖然沒有聽出異樣,心里卻已經起了懷疑。他用腳踹醒歷熊,打著手勢讓歷熊去牽馬。

歷熊解韁繩的空隙里突然想撒尿,他白日里沒停,晚上又直接睡了,這會兒忍不住,對雷驚蟄小聲說:“哥,我想撒尿。”

雷驚蟄嘖聲,沖他比畫著要抽他的姿勢,示意他趕緊。歷熊就轉到樹后面,松了褲腰帶。水聲淅瀝,雷驚蟄一直不見動靜,稍放下心來。他拉著馬,在馬呼氣時驟然又想到不對,怎么連聲鳥叫蟲鳴都沒有?

歷熊還沒解決完,就聽雷驚蟄低低地喊道:“走!”

歷熊“欸”一聲,手忙腳亂地系著褲腰帶,撒腿就追。雷驚蟄狠抽著馬鞭,在樹影里亂沖,那被風推晃的樹杈猶如張牙舞爪的鬼,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

雷驚蟄跑出了汗,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出汗,背上被風吹得涼透了,他甚至顧不得回頭看歷熊,只想趕緊離開這林子。座下的馬跑得疲累,不論他如何抽打,都沒有白日的速度。

腳步聲,腳步聲從周遭轟然踏來,雷驚蟄像是被什么震動地面的東西追趕。他一頭撞破樹網,沖出了林子,卻跟著強勒住馬,喘著息,定定地看著前方。

蕭馳野的衣擺被風吹向后方,他肩頭停著正歪頭的海東青。那夜色似乎是從他背后鋪開的,沉甸甸地淹沒了雷驚蟄的手腳,使得雷驚蟄動彈不得,整個身體都僵直在馬背上。

雷驚蟄喉間逸出嘶啞的聲音,他反應過來想要掉頭,可是周圍全部都是禁軍。蕭馳野有意把人藏在林中,讓雷驚蟄根本猜不到他帶了多少人來這是對雷驚蟄最初欺騙他們的回擊,讓雷驚蟄同樣嘗到了那種被戲耍的荒誕感。

“跑起來啊。”蕭馳野沉聲說道。

雷驚蟄松開韁繩,把雙手抬了起來,說:“你贏了,我甘拜下風。”

浪淘雪襟甩頭嘶聲,蕭馳野沒有說話。

雷驚蟄緩慢地滑下馬,一直抬著雙手,示意自己沒有魚死網破的念頭。他像是非常識時務,落地后解掉了腰側的佩刀,看著蕭馳野,俯身放到了地上,隨后說:“我們還能談談。”

蕭馳野饒有興致,說:“你說。”

雷驚蟄平復著喘息,在寒光包圍里,鬢邊淌著汗珠。他說:“你要回離北,不會久居茨州,現在殺了我,也不能阻止洛山土匪卷土重來,反而會讓如今才穩定的敦、端兩州陷入亂局。不如放我一馬,保持兩州局勢安定,給茨州留出充足的時間重建守備軍。”

天空中傳來烏鴉的叫聲,猛抖擻精神,展翅突進風中,撲進了樹濤間。底下的氣氛也隨之緊繃,雷驚蟄一直看著蕭馳野,像是要證明自己有把握,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時候。

蕭馳野抬起手掌,落在了腰側。

他們兩個人對峙著,在猛撲撕烏鴉的剎那間,雷驚蟄遽然用腳顛起刀,甩掉了刀鞘。他一個前滾翻,緊接著雙腿爆發出強勁的力道,整個身體都隨之彈起,刀已經劈向了蕭馳野的門面。刀鋒悍然相撞,在巨力抵抗間擦出火花。

數日的酷熱在風里消散,白天還晴空萬里,此刻已經陰云密布。幾點豆大的雨滴砸了下來,跟著暴雨忽至,像是不耐暑熱的老天爺沖刷著臟兮兮的天地。

歷熊跟丟了雷驚蟄,他繞了許久,終于在雨里聽到了細微的打斗聲。他用力地撥開枝葉,踩著泥水追了過去。他滾出來的那一刻,正與持著刀的禁軍對面。他手無寸鐵,眼看雨簾外的雷驚蟄落于下風,情急間大喝一聲,竟然轉身抱住碗口粗的禿頭死樹,掄了起來。

“大哥!”歷熊像是蠻撞的猛牛,力大無窮,把這一面的禁軍沖得七零八落。

蕭馳野豈料歷熊有這樣的力氣,被那揮來的樹晃開了身體。雷驚蟄已經中了刀,見機馬上退到歷熊身邊。歷熊天生異力,比蕭馳野還要駭人。他掄著樹,擋著那些刀劍,喊道:“哥!我背你!”

雷驚蟄跳上了歷熊的背,歷熊抵著樹,大吼一聲,直直地撞開豁口。他根本不怕刀劍,也不怕蕭馳野,初生牛犢都是這樣的脾性,他眼里只有大哥雷驚蟄!手臂上挨了刀子,歷熊也不覺得疼,他踹翻前方的人墻,頂著暴雨背著雷驚蟄狂奔起來。

雷驚蟄淌著血,染紅了歷熊的背。

歷熊擦抹著臉,哭道:“哥!你不要死!”

雷驚蟄不是認命的人,他在端州朱氏那里待得不痛快,親爹負了他娘,他便給自己改了姓,從此叫做雷驚蟄。他在洛山時幾次遇險,都能等來轉機。可是蕭馳野就像是這夜突如其來雨,是他意料之外的絕境。他覺得自己氣數不該絕,但是無法控制地看著局面傾斜。

“他媽的……”雷驚蟄捂著傷口,說,“你閉嘴!”

歷熊聽著背后的馬蹄聲,咬緊牙仰面飛奔。他跑得快,這小子真奇了,普通馬匹都追不上他。然而蕭馳野的浪淘雪襟本就不同尋常,眨眼間已經攆到了兩人身后。

歷熊拼盡了全力,在跳躍過溪面時突然抽了筋。他還在長個子,當下沒踩穩,摔在了地上,一邊疼得抽氣,一邊拖起雷驚蟄,還要背著雷驚蟄跑。

“蕭馳野!”雷驚蟄心知跑不掉了,他說,“你若肯刀下留人,洛山群匪就能歸到你的麾下!我余威尚存,還有用處!”

蕭馳野甩掉狼戾刀上的血珠,浪淘雪襟踏了兩步,猛地奔來。

雷驚蟄擰過歷熊的臉,在劇烈喘息間聲音已經變了調,他不想死,捏著歷熊的手指緊攥,他說:“熊崽,殺了他,殺了他!”

歷熊蹭掉臉上的雨水,瘸著條腿,張開雙臂,穩著下盤,竟然真的想要掀翻浪淘雪襟。他結實的身軀發著抖,看著蕭馳野,長喝一聲,沖了過去。他抱住浪淘雪襟的脖頸,讓浪淘雪襟嘶鳴起來,他不會太多的招式,腳下一晃,分明是邊沙部摔跤時的技巧,把浪淘雪襟摔翻在泥水里。

蕭馳野一把攥起歷熊的衣領,歷熊單腳著地,臉龐還很青澀,他掙扎著,捶打著蕭馳野的手臂,喊道:“哥,快跑!”

蕭馳野拖著歷熊,看雷驚蟄滾下泥坡。他卻沒有追,歷熊還要用牙咬,蕭馳野擰著他的后領,把他的面頰直接摜在地面,讓他口鼻都悶進了泥洼里,嗆得整個人都在劇烈掙扎。

“綁了他。”

歷熊聽著蕭馳野對后來的禁軍說道,接著就被刀背砸昏了。

暴雨沒下多久就停了,澹臺虎從后策馬趕到。蕭馳野正在給浪淘雪襟擦拭身上的泥,見他來了,單手撤了擦拭的半臂布套,沖澹臺虎招手。

“主子,”澹臺虎說,“我馬上率人從東南側包過來,他跑不遠的。”

蕭馳野卻問他:“林子里的土匪都逮著了么?”

澹臺虎以為蕭馳野要清點人,準備回身叫下屬拿冊子,誰知蕭馳野擦著手指上的泥,說:“逮著了就行,不必給我看了,準備一下,咱們回城。”

澹臺虎一愣,看蕭馳野已經抬起了馬鞍,給浪淘雪襟戴,跟著走了幾步,說:“主子,就這樣放了他,不就是放虎歸山嗎?”

蕭馳野擦著馬鞍上的泥,說:“我不僅要放了他,我還要大張旗鼓地送他。你讓幾隊兄弟跟著他,他被捅穿了,路上別讓他死,一直把他送到敦州境內,其他事情,就不必管了。”

澹臺虎稍動腦子就明白了,他咧嘴一笑,說:“那我去,主子,我帶幾十個兄弟,三日以內必定把他護送回敦州。”

蕭馳野冷眼看著雷驚蟄逃遁的方向,猛又濕漉漉地落回他的肩膀,梳理著沾著血跡的羽毛。他用給浪淘雪襟擦泥的帕子,再給猛擦腳爪,說:“抬好了,我給你擦干凈,不然回去見了蘭舟,你踩他一肩膀的泥,袍子得我洗。”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