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看見了一個正常人,亞伯幾乎要哭出來。
他無比哽咽地朝那個人走過去,聲音充滿顫抖,“你好,請問這是哪里?不知道為什么我的同伴都消失了。”
金發青年專注地看著魚缸,沒有回答他。
亞伯好奇地問,“你在看什么?”
青年的側臉被魚缸的光芒照亮,能看見纖密卷翹的淺色長睫,如同夢幻的蝶翼。
他一眨不眨地盯著里面看,仿佛靜止了一般。
亞伯低下頭,發現魚缸里并不是魚,倒有點像房地產造景的沙盤,只不過沙盤里并不是樓房,而是街道的畫面。
魚缸里遍布粘液一樣的東西,看起來有些臟,一個個小小的,奇形怪狀的小黑點,慢吞吞地在泥濘的魚缸里爬著。
“……怎么這么臟?”亞伯脫口而出。
一直安靜的金發男人聽到這句話,終于有了點反應。
認同一般點頭,自言自語,“的確很臟呀。”
聲音清潤繾綣,讓人聯想到冰,以及融化的雪。
亞伯有點感動,他竟然會說話。
“你好,我跟我朋友走散了,請問你看見他們了嗎?”
“嗯,看見了。”青年點頭。
“太好了!”亞伯松了一口氣,簡直要哭出來,“那請問,你看到他們去哪兒了嗎?”
“在這里。”
“哪里?”亞伯有些茫然。
青年仍舊盯著魚缸,他嘗試著跟對方說話,可不管跟他說什么他都不言不語,直到魚缸中的光芒正在緩慢地暗下來。
緊接著,整個房間開始扭曲黯淡,像被水溶解的抽象畫。
亞伯后退兩步,有些害怕。
轉回頭,卻發現身后的走廊也消失了。
而等他慌張地將目光投向青年時,原本靜坐的金發青年連同魚缸整個消失,場景一瞬間扭曲,亞伯再次回到了烤肉店。
這里更暗淡了,一張張看不清臉的漆黑人影轉向他,似乎要朝他走來。
亞伯成功地哭了。
他十分后悔,當初為什么要跟著諾亞基地的援助隊來到這里。
他想回家!
亞伯一邊流淚一邊慌不擇路地奔跑,撞到一個又一個濕潤黏膩的身影上,臉上不知道沾了什么東西,但他絲毫不敢停下。
不知道跑了多久,他終于跨出黑暗,出現在露天的場景當中。
可并沒有得到救贖。
原本屬于萬家燈火的夜晚漆黑一片,一樁樁高樓大廈仿佛夜空下的鬼影,大地卻明亮得不可思議。
而亞伯則是由內而外地升騰出一種被不可名狀之物注視著的感覺。
萬物籠罩著一層銀白的光芒,像結了霜。
亞伯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穿梭,哭得淚眼婆娑。
“有人嗎?”
他聲音顫抖又可憐。
“人都去哪了啊!”
走著走著,他后知后覺地發現,街道的布景有些熟悉。
可自己從諾亞基地遠道而來,分明從來沒有來過這里,那這種熟悉感是從哪來的?
某一時刻,亞伯恍惚想起,眼前街道和那個金發青年看的沙盤很像。
“咕嘟”一聲,他咽了咽口水。
今天的月光好像格外的亮,格外的……
亞伯緩慢地抬起頭。
天幕之上亮著的,并非月光。
而是一雙巨大的,遮天蔽日的銀白色眼睛。
絕非人類的雙眼不帶一絲溫度,冰冷得像要將人吞沒。
一如凌駕于法則之上的審判者,冷眼俯瞰眾生。
在唐柔的視角中,是那些人消失了,她是整個烤肉店唯一剩下的人。
墻壁上,角落里,桌椅的縫隙間,不斷涌出煮沸的瀝青一樣鼓起一個個泡沫的黏液。
伴隨著輕微的“啪嗒”破裂聲,泡沫下鉆出了奇怪的肉須。
她靜靜地坐在那里,頭皮發麻。
但因為喝了太多酒,反應慢半拍,所以看起來好像很鎮定。
詭異的是手機竟然有信號。
不知道在黑暗中靜坐多久,唐柔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阿瑟蘭給她打來電話,語氣聽起來有些著急。
“你在哪兒啊?”
唐柔用力掐了把自己的胳膊,很疼。
不是夢。
她將手腕離遠了點,看著屏幕上的信號格,慢吞吞地說,“手機有信號,電話能打通,我們很可能還在同一空間里。”
“這就好。”阿瑟蘭松了口氣,對她說,“那你來,我在走廊里,咱們兩個匯合。”
唐柔小心翼翼地從黑暗中起身,手掌按上桌子,再松開時,帶起了一層難以形容的粘液。
光線格外暗淡,從模糊不清的玻璃窗外吝嗇地透出一兩縷銀光,依稀照亮了包廂走廊。
唐柔的余光看到了兩側一間間被竹簾隔開的坐席里,坐著許多道一動不動的漆黑身影。
她目不斜視地穿梭過大堂,強裝鎮靜,一路走到玻璃門前。
伸手推開門,眼前出現了一條狹長的走廊。
她不記得來時有這條走廊,這里是憑空出現的。
手機里響起阿瑟蘭的聲音,“你再往前走走,我看不見你。”
唐柔停下腳步。
阿瑟蘭還在說話,“來呀,我在走廊的另一邊。”
她沒有動。
“你怎么不動啊?”
冷感順著背脊蔓延。
唐柔緩慢地問,“你不是說你看不見我嗎?”
聽筒里的聲音安靜下來。
唐柔繼續說,“那你怎么知道,我站在走廊前,還沒有動?”
靜謐的黑暗中,只能聽見她的呼吸聲。
半晌后,她聽到了一聲輕笑。
極輕極輕,擦著耳畔而過。
貪婪又陰郁的視線如同野蠻生長的藤蔓,在背后順著脊骨攀爬。
有什么東西在盯著她。
第六感告訴她,那是一個讓人感到恐怖的存在。
唐柔僵硬兩秒,拔腿就跑。
她有預感,無論前面出現什么東西,都不會比身后這個存在更危險。
走廊上有什么東西在蠕動,吸附在墻上,如同心臟一般,起伏收縮,像長了一層皮一樣冰冷潮濕。
唐柔大腦被酒精攪得一團糟,腳底打滑,跌跌撞撞。
走廊沒有盡頭一樣漫長,她逐漸開始呼吸急促,心跳強烈到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
背后響起不緊不慢的腳步聲,無論她怎么跑,跑得多快,那道腳步聲都保持著同樣的節奏,不遠不近地跟隨著她。
像在逗弄慌不擇路的金絲雀,唐柔甚至感覺那個人很愉悅。
不知跑了多久,黑暗中,骨節分明的蒼白手指輕輕勾了勾。
原本深長無盡的走廊憑空多了一道墻。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