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你心中有情,這是善惡不能清晰斷明!”
“道士替天行道,是因為他們秉著胸中一口浩然正氣。就算是妻兒親人,若是行將踏錯,他們都可痛下殺手!況且,道士的下場,你又知曉多少?!”
蔣一泓手抖得更加厲害,他顫巍巍地拿出來了一本書。
他怔怔地看著那書封許久,低聲道:“如此一來,我又怎么能將骨相傳授與你?你命數本就坎坷,若是再踏錯路,恐怕地相堪輿,就要斷絕在你手中。”
蔣一泓說完,更是長嘆一聲。
他腳步蹣跚地走進了堂屋之中,又坐在了平時坐著的位置上,雙手按在桌上。
木桌不停地顫動,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蔣一泓所說的那番話,卻讓我心頭無比茫然。
我覺得我聽懂了前半部分,可這部分卻讓我很難接受。
至于后一部分我倒是聽了個明白。
那不能通曉陰陽之事,命數之變,恐怕就是在說我學藝不精,就用風水術去改丁家的命。
更不應該心狠手辣,害人后代……
我低著頭,看著地板的縫隙。
一天沒有吃飯,空空的腹中不停傳來咕嚕咕嚕的聲響。
食盒之中隱隱傳來的香味,讓我饑渴的感覺更強。
可我卻不想伸手去打開那食盒。
時間,又是在一點一滴的過去。
夜色更深,月亮將我的影子拉得老長。
我嘴皮發干,腦袋也有幾分眩暈,甚至有種作嘔感。
眼睛中的血絲越來越多,我覺得我大概想明白了……
只不過,我心里頭卻更難受了。
夜,越來越黑,月光從明亮,逐漸開始變得暗淡。
蔣一泓的目光又落在我身上,他忽然嘆了一口氣,怔怔地說道:“我剛才卜了一掛,你想不通,恐怕你我師徒二人便難有緣。”
“我時間已然不多,或是這條命在地相廬斷去,無顏面對地相堪輿歷代師祖,也不能將錯就錯。”
“李陰陽……你將地支筆,天干硯,宅經,定羅盤取出來吧。”
蔣一泓的這一番話,透著深深的無奈,還有濃郁至極的失望和惋惜。
可于我來說,那空洞的感覺更強烈。
我再一次睜大了眼睛,呆呆地看著蔣一泓。
他的話音不斷地在我腦海中回蕩,卻更讓我心頭煎熬。
我心頭不只是落空,更像是自懸崖往下墜落的失重。
此前,他讓茍家人來找我,算是有威脅我做選擇的手段。
若不回來,就將地相堪輿的傳承物品拿出。
可現在,他卻不再用這種方式讓我選擇,而是直接下了定論……
我明明覺得,自己算是想通了,只是我不愿意接受那個想法。
為什么蔣一泓會說我想不通?!
我的手,下意識摸到了腰間的定羅盤。
此時,我便又想到了一件事兒。
沒有了地相堪輿的一切,我即便是有破釜沉舟的心態,又怎么能改變那些事情?
若是沒有地相堪輿,柳天牛又怎么可能幫我?
憑借著我自己,面對吳顯長,完全沒有任何機會……
摘下來定羅盤,我將其放在地面。
羅盤的指針輕微晃動著。
我又取出來了天干硯,地支筆……
最后拿出來宅經的時候,我內心更是煎熬到了極點。
貫穿我內心的只剩下挫敗,還有無力。
我將宅經也放在了地上。
那一瞬間,我身體搖晃得更加厲害,甚至險些昏厥過去……
睜大了眼睛,最后目光看著宅經,我看了許久許久。
我只是覺得,心頭更為慘然。
因為沒了這一切,我竟發現,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撈尸人,一個被人唾棄的陰生子。
我忽然覺得,我又想到了一件事兒。
那便是所謂的因果!
我抬起頭,怔怔地看著蔣一泓。
我并沒有開口說話,腦中的思緒卻更為飛速。
我的一切來自于地相堪輿,我所做的一切的因果,就當真是有我承擔嗎?!
恐怕這一切要承受的人,并不全是我……
為什么蔣一泓會忽然蒼老到如此地步,為什么茍家人會說他重病垂死?!
我面上的苦澀更多,心中的懊悔,卻也更多。
下一刻,我用力地一磕頭,額頭狠狠地撞擊在地上。
砰的一聲悶響,這一磕頭讓我眼前幾乎一黑。
我艱難地抬起頭來,又是一磕頭,額頭上頓時一片溫熱,有血流淌了出來,滲進了眼睛。
最后第三磕頭,我眼中已經全都是血,視線完全模糊了。
我心頭慘然,懊悔也更多,低聲道:“陰陽之胡作非為,或是讓師尊替我承受了因果報應,這事,屬實萬萬不該。”
“懷中裝著宅經,腰間掛著定羅盤,更讓我蒙蔽了雙眼,我更沒資格懲罰丁家,天有命數報應,這已然是丁家的懲罰,他之掙扎,我完全可以順應天命,卻沒有那么去做,是我以自身善惡判斷,讓丁家最后斷子絕孫,是我的狂妄自大。”
“我心難靜,跪了一整天,都難以想通,更是愚昧。”
“可我的確無法放任父仇,無法不管娘危,陰陽難當大任,辜負了師尊一片苦心,辜負了您二十二年的等待,更荒廢了您最后的時間,陰陽萬死難辭其咎。”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若是陰陽此番離去,尚能僥幸不死,當回一趟平陽,丁家之事,我不該如此去管,我會去想辦法解決。”
說完這些,我便想站起身來。
而此刻,蔣一泓再看我的眼神,卻變了。
他眼中的復雜更多,眼底的可惜,也更多。
輕嘆一聲,蔣一泓搖了搖頭。
而就在這時,身后忽然傳來吱呀的聲響,分明是院門被推開了。
沉穩的腳步聲同時傳來,那步伐給我的感覺更是熟悉。
下一刻,身后便傳來了柳天牛的話音。
“蔣先生,我在外面等了一天,你們師徒二人的話,我便聽了一天,這命數一說,是否太過武斷?”
“李陰陽,你知道自己有錯,那為什么說不出,當錯就改?而是寧回九河縣去拼死,都不回頭?”
“尚且那紙扎匠都曉得,蔣先生必定會給你一條路,你又為什么如此執迷不悟?”柳天牛的話音格外深沉。
“還有,蔣先生你的做法,我認為不妥,徒兒犯錯,哪有一錯就要逐出師門?!”
“頑劣之徒,錯了便罰!若是拒不認錯,就待在一地反省。師莫若父,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難道你不該管他這一生?要是他一輩子想不通,罰他一輩子即可!放任出去,若是成了為禍一方之人,你豈不是也要承受更大的罪過?!”
他稍微頓了頓,忽然間,一陣破空聲在我耳邊傳來。
啪的一聲,這聲音是從我后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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