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趙旭疾言厲色的神情，浣玉雙手不覺攥緊了裙擺，黯淡的眼神里透出深深的不甘，“可是，哥……”

趙旭深吸一口氣，目光灼灼望著她，“浣玉，我是圣上親口指派看守監押凌云的人，如果有何差池，圣上只會唯我是問！非但如此，還會連累我的父親，因為當初我父親曾在圣上面前為凌云擔過保的——這些你都想過嗎？”

“我……”浣玉臉色僵了僵，一時滯住，“可是……”

趙旭竭力掩去眼底的潮涌，繼續道：“都這么多年了，浣玉，難道你的心還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嗎？我真不明白那個男人到底有什么好，使你一直這樣死心塌地愛著他，為了他可以什么都不顧？甚至不惜將我，你的哥哥，還有我的父親，你的伯父都硬生生架到火上去烤么？”

趙旭言辭鋒利、咄咄逼人，直說得浣玉眼瞼低垂，慢臉愧色，“對不起，哥哥，是我太沖動、也太傻了……我不該那么自私，一門心思只想著救他脫離困境，卻忽略了你們的感受，對不起，對不起……”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說到后來幾乎要哭出聲來了。

望看著妹妹泫然欲泣的樣子，這輩子最見不得女人哭的趙旭開始心軟了，甚至有幾分愧疚了，愧疚自己方才語氣過重，把妹妹訓斥哭了。

“浣玉，你……你千萬別這個樣子啊，讓別人看了還以為我又怎么欺負你了……”他喉結滾動，默然片刻道：“我承認方才說的話確實過重了，那我不也是為你打抱不平嗎！就比如說那一次，我把凌云找了來，本來是想替你出出心頭那口惡氣的，可你卻胳膊肘往外拐、反過來向著他說話，卻叫我這個當哥哥的情何以堪啊？”

“都過去的事了，還提它做什么？”浣玉幽幽嘆了一聲，半垂眼簾，神色茫然無助。

“浣玉……”趙旭嘴唇囁嚅了下，眼底涌動著糾結無奈說不分明的意味。

“哥哥，”不待對方再說什么，浣玉已由著自己的性子開了口，“說真的，如今我心里真的亂得很，都不知道該怎么辦了……你沒其他事吧，坐下來陪我喝兩杯好嗎？”

“喝兩杯？現在？”趙旭不禁有些為難了，同時也在心里吐槽：我這個妹妹確是任性妄為，想起一出是一出的，都不給別人辯駁的機會；只是目前形勢非常，瞅瞅外面嚴陣以待的侍衛精兵，自己這個當將領的居然還打算在這里借酒怡情？這也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

想到這里他下意識就要拒絕，不料浣玉卻先發制人開了口，“來，哥，你先坐下，咱兄妹倆好長時間沒機會坐在一起暢飲聊天了，小妹正有一肚子話兒對你說呢。”

一邊說，她一邊回頭吩咐站在旁邊的侍從，“你們趕緊準備些飯菜來，對了，別忘了放上兩壺上好的瓊花露，哥，這個酒咱們以前不是最喜歡喝嗎？”

兩名侍從面現難色，躊躇著望了趙旭一眼。

趙旭垂著眉眼表情淡然，似乎已順理成章接受了御妹的提議，“郡主都吩咐了，難道你們沒聽明白么，還不馬上去安排！”

說到后來他嘴角微沉，一抹清亮從眼眸里一閃而過，唬得那幾名侍從喏喏連聲，慌忙照辦去了。

此時天已漸漸黑下來了，月華如水，黃暈的微光透過窗欞鋪瀉下薄雪殘冰，霧氣繚繞，漸生漸濃。

酒菜很快備好，由侍從們端上來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廳堂里燈光閃爍，迷離而璀璨，映襯著幾案前對坐暢飲的兄妹二人。

酒意微醺中，浣玉啜飲著杯中苦澀的液體，竟然感覺異常的順口，“哥，你說你這個妹妹是不是很傻？明明他都跟你沒有半毛錢關系了，可是眼見他落難，她還是狠不下心來冷眼旁觀，聽憑他自生自滅，呵呵……”

她苦笑著又喝了一口酒，卻是喝得急了些，不由低頭咳了起來，咳得劇烈，仿佛連整顆心都要嗆出來似的。

趙旭一把按住了她的杯子，“浣玉，你別喝了。”

浣玉卻不耐煩地推開了他的手，“為什么不讓我喝，難得這樣的好機會，又有最疼愛最呵護我的哥哥陪著，不喝個痛快怎么成呢？”

“可是浣玉……”

浣玉晃晃悠悠站起身，給趙旭滿滿斟了一杯酒，吃吃笑道：“剛剛說好了一起喝的，只我一人獨酌有什么意思？而且這可是你我最喜歡喝的瓊花露啊，喝著這酒，便不由自主想起了以前……”

見趙旭只呆呆看著她，浣玉不由皺了皺眉，“發什么愣哪，快喝啊，找回從前的感覺，什么什么的都在酒里了……”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趙旭自知無法再推辭了，只好端起那杯酒仰起頭一飲而盡。

辛辣的酒沿著喉嚨順流而下，燒出胸前一片灼熱，趙旭忽然覺的，這酒的味兒有點怪怪的……

而浣玉繼續做著她傷春悲秋的感慨，“唉，要是總停留在以前該有多好啊，不用面對無法面對的現在，不用去做沒有選擇的選擇，那些曾經的美好都發生在從前的，而且也是在那個時候邂逅的他……”

“他？又是……凌云么？……我的傻妹妹，怎么繞來繞去始終都繞不出這個男人的陰影呢，難道你對他的感情真的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嗎？……”

正如趙旭腹誹的，浣玉確確實實繞不出這個男人的陰影了，而接下來的話題更是繞著她與凌云那些曾經的過往展開了。

“于我雖然一眼驚鴻，于你卻似指尖輕風”——從相遇，相識，相知，直到皇上賜婚……

浣玉娓娓地說著，趙旭默默地聽著，他的眼神似乎也變得迷離起來，仿佛透過她的話語看透了世事紛擾，又共情在她復雜糾結的情緒里。

漸漸的他的意識如同被風吹散的煙霧難以凝聚，周圍的一切也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那一刻他驀的意識到自己居然被坑了，被自己最信任、最疼愛的妹妹給坑了！

問題當然就出在方才她親手給自己倒的那杯酒里。那里面一定動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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