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不可能看錯!
哪怕從西域進入南北武林不久,對衡山劍法,他也是提前作了許多了解。
光頭惡漢身上傷口傳來的劇痛,尚不及心中膽寒。
他一直避開衡州府,此時忽然在云貴之地被衡山派的人盯上,心中疑惑不解,又如何不驚?
一柄魚頭刀握在手中,裹挾兇悍勁力,盡力盤在周身。
作為西域密教高手,光頭惡漢這一手魚頭刀法殺氣凜然!
那刀嘯之聲磅礴而出,在雨幕中吸引了茶棚附近一眾江湖人的目光。
不少人都知曉他是方才駕馭輕功過河的高手!
他周遭快劍頻出,將魚頭刀架起的防御之勢不停洞穿。
面對眼前三位中的一位,都會是一場兇險惡戰,更休想在三道劍網之下全身而退。
在一眾駭然的目光下,光頭惡漢周身響起叮鐺震響,血液飛濺又被暴雨打落。
三人各自還沒出到第十招,便見血光大盛。
那名出手的女子右手負劍于后,左手朝前一掌震拍,掌風所至,頃刻間暴雨斜飛,似浪濤向前席卷,借著連綿暴雨為媒介,將掌力轟在了光頭惡漢身上。
放在周圍人的眼中,這等掌法,幾乎就是江湖盛傳的真氣化外!
看戲的江湖人,全都將驚疑的目光盯在女子身上。
這一記掌功看上去威勢極強,但論及掌力,尚且達不到真氣外放的精髓。
可此時光頭惡漢中劍在前,哪有余力再接掌法。
“噗!”
他張口吐出鮮血,整個人倒飛而出。
一灘泥水濺起,魚頭刀掉落一旁,他瞪大眼珠,嘴巴張了張,掙扎著想說什么。
但身子一沉,光光的腦袋終究砸在泥水中,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米師兄,你說他方才想說什么?”
女子好奇問道。
米為義笑道:“這人適才提到盤州遺刻,聽聞這刻譜內容與真氣外放有關,故而他懷疑我們在此堵截是為了這遺刻。”
“而師妹這一招流云疊影倒海式,估摸著有師兄所說的七成火候,實在難得。”
“在這惡漢眼中,恐怕已經是真氣外放了。”
“他因此亂了心神,想在臨死前問問師妹這一招是如何做到的。”
“可惜,沒了開口機會。”
一旁的凌兆恒聽罷不由點頭:“是極,是極!”
“不過.”
“這盤州遺刻果真有傳聞中的那般神奇嗎?”
米為義與李未錦都搖頭。
他們沒有見過,難以評價。
俯身在這西域惡漢身上探了探,確認他已死,又看向之前幾人逃走的方向:
“那幾人怎么辦?”
李未錦看向米為義。
米師兄拾起那柄魚頭刀,斟酌了一番:“西域教宗倒是挺活躍,看樣子他們是朝涼都去的,咱們也該跟去瞧瞧。”
凌兆恒道:
“那小姝呢?咱們不管了?”
他有些為難:“點蒼山這位已參妙諦,小姝不知怎么與他一起跑到溫家,若跟著他們,一定會被發現。”
“師兄真是給我們出了一個大難題。”
“師侄女收了信不肯去雁城,我們能有什么辦法。”
李未錦露出一絲揶揄之色:“我看吶師兄他自己也沒什么好辦法。”
“我記得他上次去云南,丟了一塊顧老雕刻的玉佩不說,連一直帶在身上的酒葫蘆也弄丟了,好生狼狽。”
說到這里,三人都覺得好笑。
凌兆恒笑著感慨:“小姝機靈聰慧,頗像師兄少年時。”
米為義點了點頭,臉上又浮現認真之色:
“從點蒼神劍的所行所作來看,與二十多年前大不相同。”
“雖說云貴之地因為遺刻的事不太安生,但小姝與點蒼山這位待在一起,反倒安全。”
“我們便先去涼都等他們吧。”
“嗯。”
“這些年西域教宗多有詭秘,如今大行于世,此地不在瀟湘,咱們萬不能掉以輕心。”
他們三人都看向地上的光頭惡漢,知道這家伙其實本事不俗。
若是他們單人對上,也做不到如此干脆利落。
回到茶棚,他們付了茶錢。
跟著便被眾多目光越送越遠,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官道拐彎處,茶棚附近的江湖人頓時議論聲大起。
普安州龍吟刀館的幾名漢子興奮喊道:
“衡山劍法真是名不虛傳!”
“方才這三位,看他們的年歲,難道是衡山七劍?!”
不少人被龍吟刀館的話語聲吸引,朝他們的方向看來。
在場基本都聽過衡山七劍的大名。
但此地畢竟是云貴邊界,不似瀟湘大地的武林人對衡山派那般熟悉。
興許知道名諱,可要對上人,那可就為難他們了。
到底是不缺見多識廣的江湖人。
一位蓄須老者聽了他的話連連擺手:“你說錯了,那不是衡山七劍。”
“而是衡山七子中的三位。”
一提七子,立刻就有人目閃驚色念叨起來:“衡山驚門北斗劍陣。”
“這可是衡山派的殺伐大陣,據說衡山七子匯聚在一起,成北斗陣勢排列,劍陣一出,入陣者立時被四面八方的劍光籠罩。”
“方才那個光頭刀法兇悍,絕對是高手。可是在劍網之下,連十招都沒有撐過。”
有人點頭:“那就不奇怪了,七子七劍,都是衡山十四代高手。”
“方才這位隔雨幕出掌殺敵的前輩,想必用的便是衡山派大流云神掌。”
一說起大流云神掌,周圍人就有好多說辭。
也有人談到西域一行人:“聽說這幾人是從普安州方向來的,一路駕著馬車橫沖直撞,定然犯下什么惡事。”
“衡山高手想必是收到消息,在此截等。”
茶棚中還有人一口飲盡茶水,將茶碗一放,舉步朝著涼都方向去。
臨走時大笑出門:
“哈哈哈,連衡山派的人都到了此處,這下涼都可熱鬧了!”
一眾江湖人熱聊著方才的戰斗,很快又轉移目光到盤州遺刻身上。
衡山派作為天下第一大派已經很長時間,并不是什么新鮮事。
他們更關注遺刻本身,那才是與他們息息相關的東西.
翌日。
普安州溫家莊園內,臉上還泛著疲憊憔悴的溫山馬幫幫眾一齊相送。
他們誠心誠意,想將三位恩人送出州城。
可鄒松清出聲叫他們留步,溫山馬幫不敢冒昧,只得止步在家門口十步處,目送三人離去。
溫廷榕想攀交情,可對方沒這個意思。
他是個聰明人,也不會主動去提。
等三人走后,副幫主溫廷林一臉可惜之色。
“大哥,這三位的來歷,恐怕超乎我們之前的預想。”
“嗯。”
溫廷榕別有深意道:“此番我們受了大恩,待日后尋機會,備上一份厚禮感謝恩情。”
溫廷林泛白的臉上忽然精神起來。
大哥聰明啊!
往后再去拜謝,可見溫山馬幫對這份恩情無比重視。
“大哥難道看出了幾位恩人的來歷?”
一旁的三妹也很疑惑。
昨日大家中毒暈眩,醒來時只有滿地尸首,并未見到那位老人出手。
溫幫主輕輕點頭:“八九不離十。”
他一臉鄭重,將自己從傷口上得出的一些信息詳說給他們聽。
尤其是那些有灼燒面的劍傷,豈是尋常高手能做到的。
溫山馬幫作為普安鎮最大的馬幫,他們的見識雖受實力所限,但不涉及隱秘的江湖傳聞,他們大都知曉。
因此溫廷榕一番說道,講出自己的推斷后,其余人的眼睛越瞪越大。
直到最后.
呼吸都有些粗重了。
他們不由看向大理方向,當真是心潮澎湃。
劍神威震武林二十載,如今神龍見首不見尾,只余下江湖傳聞。
大理點蒼神劍,便是那些江湖傳聞中的一部分。
這在當世劍客中,屬于是極其罕見的存在。
誰能想到,他們竟能與這位高人產生交集。
“但是.”
溫幫主又道:“那位小姑娘出手次數最多,我卻怎么也猜不到她的來歷。”
“她的武功,與點蒼派并非一個路數。”
“那一身用毒本事,倒像是五毒教,可五毒教的人全都是苗家打扮,這小姑娘顯然是漢家女子。”
說到這里,溫幫主有些頭疼地抓了抓腦袋。
無論如何也找不到能對上號的勢力。
“我總覺得這小姑娘大有來頭,不是尋常人能培養出來的。”
他苦笑一聲:
“可天下間,毒術與劍法相合的,似乎只有百藥門,但那晚我見到的劍法,與百藥門盛傳的劍法也不同,她用的毒術也與百藥門不同。”
“欸,也許是我想多了吧。”
溫廷榕嘀咕一聲,又朝著三人消失的方向望去。
這西域毒宗事了,在趙姝離開的當天晚上,溫家并不太平。
昨日的大雨早也停歇。
晚上沒有雨噪之聲,臨近子時,溫家怡園突然響起的打斗聲,便顯得格外刺耳!
“鐺鐺鐺!!”
敲鑼聲響徹庭園,溫山馬幫的人立刻集結。
燈籠亮起,將莊園照得一片火亮!
但是,
火亮的燈盞光芒下,卻有三道他們無法觸及的身影。
他們在溫園的屋瓦上打斗縱掠,最后消失在夜幕中。
“駕!”
“駕!”
第二日,兩騎快馬一路從普安州朝西側猛追,早入了盤州地界。
眼前的官道崎嶇,夾在群山之中。
道旁多有半楓荷、香樟、紫薇。
深邃的山道深處,偶爾傳來一曲帶著鄉音的山歌,歌詞聽不真切,也許是樵夫趕山客呼喚同伴的號子。
姑蘇姐弟騎馬來到了盤州東南,臨近白虎崖。
入眼蒼翠相融,綠浪濤天,遠山雄渾遼闊,又夾著清溪奔流。
若僅來此賞景,定然美不勝收。
他們連夜從普安州追著人過來的,如今在盤州的山道與迷蒙山霧間將人追丟了,心情自然不算美好。
趙玉彥時不時朝姐姐偷瞧一眼,想著要不要出口提醒,說些別追別找了之類的話。
又知道姐姐的脾氣,想想還是作罷。
這時不急著追人,便按轡徐行。
在盤州東南晃蕩了大半個時辰,趙玉彥總算松了一口氣。
“算了。”
“轉道去涼都吧。”
姐姐一發話,趙玉彥順勢寬慰:“興許是你多想了,天下間用寒冰掌力的不算少,不是聽聞西域擅用雪山寒掌嗎?”
趙霏嗯了一聲,沒心情多聊。
他們正從一條臨近河流的小道上調轉馬頭,想回轉到官道。
就在此時
河流下游,碧綠樹林后,忽然傳來清亮的歌聲。
這與他們之前聽到的山歌不同,也不是山間呼喚朋友的號子。
那聲音清脆悅耳,將他們吸引住了。
少年聽得入神,姐姐停住調轉的馬頭,喊了他一聲,與他一道朝歌聲傳來的方向。
這是一條珠江支流。
在小道之后,還有小路。
河流邊,有一條往山道的階梯很是陡峭,馬兒上不去便拴在路邊的香樟樹邊。
石階上布滿苔蘚草衣,看上去有些年頭了。
一些樹藤從山道兩旁垂下,在石階頂部,如同一扇扇巨大的拱門,掩映幽境。
復前行,道旁有一排兩個拇指粗細的稚嫩水竹。
因過一條河灣,水流更急,嘩啦啦的水聲與遠處清脆的歌聲交相輝映。
不多時,那歌聲停了下來。
顯然是發現了兩位不速之客。
趙玉彥聞到一陣花香,轉過水竹一處遮擋視線的彎角,看到道旁全是鮮花。
有的栽種在花盆中,還有的攀在花架上。
這時聽到幾聲鶴鳴。
入眼是一片寬闊空地,前方是幾棟木屋,木屋之后還有一條延伸到深處的道路,不知通向何處。
這屋檐下扎著竹籬笆,里面豢養著幾頭白鶴。
它們扇著潔白的翅膀輕唳,眼睛望著屋頂上的人。
那人手持竹籃,正將一條條活蹦亂跳的溪石斑投向白鶴。
“你們是誰?”
屋頂上坐著說話的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看樣子比趙玉彥要矮一點。
他說話瞬間,提著籃子從一丈多高的屋頂一躍而下。
落地時極為平穩,看樣子輕功很是不凡。
他好奇瞧著姑蘇姐弟,又追問一句:
“你們怎會來到這里?”
趙玉彥搶先姐姐一步,抱拳道:“我叫任玉彥,你叫什么?”
那少年似是沒什么心機,直接回應道:
“我叫楊君采。”
復又追問:“這里從沒有客來,你們怎會來此?”
趙玉彥道:“我喜歡曲藝,之前在山道上聽到了你的歌聲,這才一路尋來。”
“你在歌聲中夾雜內力,所以傳出去很遠。”
聽到他這樣說,這叫楊君采的少年極為著急地抓了抓腦袋。
不知為何,他露出一臉愁容,像是很自責。
一時間,連話也不知道怎么回應了。
趙玉彥正準備問,一旁的趙霏則是看向木屋后邊的青石小徑。
隨著一道腳步聲慢慢傳來。
走出來一名看上去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子。
楊君采立刻局促喊道:“姐姐.”
那女子看向姑蘇姐弟:
“你們原路返回吧,這里不接納外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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