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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的切磋,不像是點到為止,完全就是奔著私人恩怨去的,看得一眾賓客驚惑不已。
隨著最后的碰撞落幕,燕武堂的精銳弟子,劉得水慘淡獲敗,數次嘗試起身,都難以發力,內臟受到掌印的沖襲受損,沒有破碎,可在䑕䜨迸射的掌炁卻隱隱震斷了他的筋脈,整個人像是被抽去脊椎骨,變得癱軟。
“哎!我這太孫兒下這么重的手,糊涂了沒點分寸。”
陸老爺子倍感頭疼,面露難色地和一旁的燕武堂堂主賠禮,他本以為年輕人比試比試就成,完全沒想到自家的孩子,是半點情面都不給。
“陸公,別,您這樣晚輩受不起,況且事情來龍之脈還未知曉,您這是何必呢?”
年逾五十而知天命的男子,體格魁梧,見老人這般態度,他惶恐垂首,蒲扇大的雙手連忙扶住陸老爺子。
陸宣臉色微變,聲音帶有一絲嚴厲的意味詢問:
“瑾兒,你這是何故?切磋武藝,適可而止就好,豈可傷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快與為父說清楚。”
“爹沒什么好說的,您權當我不識禮數就行。”
陸瑾態度誠懇,甘愿受罰,更不想把劉得水那番話語重複一遍。
尤其是師叔還在這里,要是被他聽到,就算不會和小輩計較,但也會影響三一門和燕武堂的關系。
如今兩家結盟,共赴國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陸瑾寧愿把這些事扛下來,也不給陸家、三一門添堵。
“你還愣著干什么?趕緊向劉小兄弟道歉!”
陸宣焦急催促,他看著滿地的血跡都有些發怵了,生怕這孩子習得龍虎之力,不加以束縛,一個失手把燕武堂的高徒打成終身殘廢。
“道歉就免了,您要罰的話,我認。”
陸瑾態度更為堅決,他沒可能跟那大放厥詞、自己折辱恩師的狂徒道歉。
就在陸宣被氣得一時難下臺時,趴在地上的劉得水揚聲解釋:
“陸伯伯,您休怪陸少爺,這一切都是晚輩咎由自取;是晚輩為一己之私欲,惡言在先,觸怒了陸少爺,與他無關,還請您明鑒,勿要責罰他。”
話語如驚雷炸響,聽得燕武堂堂主內心咯噔一下,臉色轉瞬鐵青,怒喝道:
“逆徒,你這丟人現眼的家伙!!真是氣煞我也,還不向陸少爺賠罪?!”
事情當真是和他料想得差不多,自家孩子的秉䗼他清楚得很,大多時候老實、待人真誠,但無法改變的一點就是,偶爾會鉆牛角尖,勝負欲極強。
突然間,久遠的記憶逐漸清晰在腦海里,十年前的那一幕比武重現眼前,與當下形成鮮明的對比,燕武堂堂主大概知曉這孩子的執念為什么這么深了。
“耳聾了?劉得水,我讓伱道歉,立刻現在,不然可別怪我收拾你!!”
“哎,沒事,老友莫怪。”
陸宣見燕武堂堂主大發雷霆,反過來勸他。
“陸少爺,是在下對不住您,給您賠不是!”
劉得水敢做敢當,也不怕人多出丑,扯開嗓子,連敬稱都用上了,誠心道歉。
“劉兄,就到這里行了。”
陸瑾未曾回首,只是淡聲把心中想法說出:“我不想與你糾纏更多,以前的事兒都翻篇。”
“還是那句話,你我人生各有精彩,不必有所執念。”
話畢,他邁步向前,朝陸老爺子、陸宣、姜漠等一眾長輩、賓客作揖行禮:
“太爺、爹,師叔,前輩們,陸瑾慚愧,讓你們見笑了,晚輩有些累,先去休息了。”
這場事故很快結束,陸瑾回房反思,劉得水被他師父和陸家護衛,扶起送往附近的醫館治愈。
臨走前,燕武堂堂主向姜漠、陸老爺子再三彎腰賠禮,面有愧色:
“姜門長,陸公,逆徒給你們添麻煩了,是我管教無方,還請恕罪。”
“年輕人,磕磕碰碰正常,快去看看小兄弟吧,可別落下什么隱疾。”陸老爺子拍著燕武堂堂主緊繃的肩膀,示意他沒事,讓他放松些。
實則男子內心愧疚的同時,更多的是為難,不知如何與姜漠這位三一門的門長緩和矛盾。
然而,事實證明他完全就是多想了。
對于他的放低姿態,姜漠只是簡單地答複一句:
“言重了,恕罪么?沒這個必要,瑾兒都說翻篇了,您這堂主就別操心了,都是小輩間的事兒,讓他們自個處理去。”
“唉多謝兩位海涵!”
得到諒解的燕武堂堂主,如釋重負,但心底還是不禁浮起懊悔、自責,畢竟弟子管教無方,闖出禍來,他這個師父多少帶著些責任。
“快去醫館那邊看看孩子吧。”
壽宴結束,各方賓客接連辭別離開。
暮至傍晚,姜漠坐在后院的涼亭石椅上,手里拎著些許餌料,不時灑落池塘,那些魚兒活潑地跳躍著,濺起大片的水花。
靈光在腦海浮現,關于三一真法的運用,他煉化過很多自然之物,但卻從未試過把自然之物,往著人的方向衍化。
“或許是條不錯的路子,可以稍有嘗試,但自然之物,本就無意識,衍化出來的‘人’,僅僅只是一座沒有生命的雕像。”
“而動物不同,如果把它們沿著‘人’的方向炁化、塑造,會將本就擁有的生命、智慧、魂魄改變,會變成古籍神話里面的‘妖類’么?”
“還是僅僅只是死物.”
自從這個念頭生根發芽后,姜漠能隱約感知到一扇神秘的門戶,正矗立在他的修行路上,至于里面封存的是機遇還是災禍,他也無從而知。
要試試么?
還是再等等?
就在他遲疑的時候,身后傳來腳步聲,熟悉的白衣身影坐在旁邊的石椅,淡然笑問:
“師叔,您怎么跑到這兒喂魚來了?”
“我愣是逛了一圈,都沒見您人影,后來問修草的張婆婆才知道,您找她老人家要了餌料,來逗這些魚兒玩。”
姜漠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他把腦海中的猜想擱置在角落里,一邊投喂肥碩的錦鯉,一邊和陸瑾閑聊:
“我和別的掌教、門長、家主不熟,沒有共同話題,與其敷衍了事,倒不如尋個清靜地方,享得半日清閑。”
“至于你今日的矛盾,理清思緒了?”
“您給點餌料來,總不能讓我雙手空空在這里待著吧?我一邊喂魚,一邊跟您說。”
“好。”
姜漠右手伸入身旁的木桶,抓了一大把的餌料,塞到陸瑾手上。
“噗通!”
“嘩啦啦!”
落日下,師侄兩人就這樣觀景喂魚。
像是敘舊般,陸瑾沒有絲毫避諱,把從前在下院考核的事情、十年前的壽宴比武,以及今日的斗爭經過,全都給姜漠闡述了一遍。
“那你覺得你有錯么?”
姜漠把手遞近水面,去觸摸那些錦鯉,頓時一陣冰涼。
“師叔,弟子無錯。”
陸瑾神容俊逸,發誓隨晚風輕搖,那雙明亮的眸子,沒有猶豫之色,篤定地說道:
“劉兄妒忌在先,又言語折辱師父,我尚是手下留情,已是足夠。”
“好。”
姜漠輕笑一聲,五指舒張,掌中餌料盡數落水,魚兒雀躍。
“為人以善,需要些鋒芒,要不然別人都以為你好欺負了。”
“謙卑、和善、尊重,在你能力不夠的時候,你難不成還奢望別人給你?”
說到這里,姜漠忽地停頓,詢聲道:“瑾兒,你有沒有想過,如果師叔一直在冰原苦修,至死都沒有回來。”
“似沖師兄和你們這些小年輕該怎么辦?和全䗼開戰的結果,無非是道統衰亡罷了。”
平淡如水的話語,讓陸瑾失聲沉默。
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自從他跟隨姜漠蕩平多處全䗼據點后,才第一次窺得這尊龐然大物的真容,各種高手層出不窮。
以三一單薄的力量,怎么可能斗得過。
也許會在長久的拉鋸戰中,死的門人越來越多,宗門由此衰落,甚至不複存在。
陸瑾垂首,視線凝望落日余暉遍布的水面,他久久不語,陷入沉思。
這時,姜漠的聲音再次傳來:
“我一個人的強大,并不是三一門的強大,撐起玄門第一的頭銜,還得看你們這些年輕人。”
“畢竟,師叔也是人,萬一某天不在了呢?”
“又或者遭遇不測,難道你們這些小家伙,就無法維系宗門了么?”
陸瑾側首,映入眼簾的是,姜漠那張寧靜的臉龐,越發神似凡塵謫仙,不見有情緒波瀾。
“師叔.您的意思,弟子明白。”
“不用理解我,更不必成為我。”
姜漠仰首眺望天邊,壯闊的景色,絢爛的晚霞,他看得心情愉悅,勉勵道:
“做你自己,務必要超越我;振興宗門,靠的是我們所有人。”
“師叔,您放心,弟子一定不負您的重望。”
陸瑾頷首承諾,理解姜漠勸誡的苦心,無非是怕他䗼子軟,容易挨欺負。
“話說回來,這么多年過去了,你是否理解當年在下院,師兄為何會選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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