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痕之門第七九二章成全了自己,也燃盡了自己_sjwx
第七九二章成全了自己,也燃盡了自己
第七九二章成全了自己,也燃盡了自己
酒樓內。
馮仁德面色陰沉,內心升起了一股難以壓制的憤怒感,甚至想要將杯中酒狠狠地潑在任也臉上,并針鋒相對地反嗆幾句,予以還擊。
他的這種憤怒,實際上就是人性中的自私、偽善、假仗義,被當眾一一揭穿后的一種應激反應。成年人不該以這樣的方式交流啊,即便雙方心里都不認可對方的品行,那也不該說得如此直白啊。
我踏馬就不要面子的嗎?
他尷尬,他憤怒,他目光陰沉,他想把酒潑在任也臉上……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的負面情緒只從自身立場出發,也在竭力維護自身的利益,但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先前想要拿古皇傳人當“梯子”時的所作所為。有大機緣,我就上;遇到生命之危,我就先躲開的做法,其實也是在侵害他人的利益。
其實,任也能忍到今天才把話講明白,那就已經是一種情緒極其穩定,且胸懷廣闊之舉了。
但這一刻,馮仁德卻沒考慮這個。他只心中怒氣上涌,目光非常陰森地瞧著任也,想要張口反擊。
“刷!”
就在此時,任也卻笑呵呵地瞧著他,且伸手端著那杯散伙酒,一語雙關道:“這一杯,既敬咱們三個月以來的艱難同行,也敬凌云兄……若沒有他,或許咱們都到不了這人間小鎮。”
就這一句話,讓馮仁德瞬間壓下了心中的憤怒,也沒了想要出言反擊的勇氣。因為眼前的古皇傳人已經非常明白地告訴了他,我今天為什么要跟你攤牌,又為什么要把話講得這么明白,甚至聽著都有些不留情面……
很簡單,那日中鬼與春鬼在逃離了大道橋后,若是馮仁德沒有“受傷”,也沒有故意的遲來,那他與凌云一同拖住二鬼,且等任也干完中鬼后馳援,那凌云大概率就不會死……
但他沒有,他說自己受傷了,但卻在一切塵埃落定后,又非常精準地趕到了那片塌山的廢墟之外。
此事,真的不能說是馮仁德的錯,因為他和任也與凌云沒有那么強的感情羈絆。人為了自保,從而選擇觀望,這也不是什么可恥的事兒。
但無錯歸無錯,卻不能讓任也繼續與他并肩同行下去了。原因也很簡單,這踏馬是帝墳,是超過SSS秘境難度的存在,更是決定生死的地方,而任也要選的是生死與共的隊友。可面對馮仁德這樣的人,誰又敢把后背亮給他呢?
所以到了這一步,任也必須把話說明白,且與對方共飲一杯后,便果斷分道揚鑣。
馮仁德讀懂了任也的意思,且不論是在凌云的問題上,還是剛才那個故事的細節上,對方說得全都對,他又能反駁什么呢?
再爭辯下去,出言譏諷,那只會把自己顯得更卑劣,更難堪……
酒桌上,馮仁德額頭青筋暴起,且努力好一會兒,才平復了心中的負面情緒:“呵,既然劉兄都把話講得這么直白了,那……那再聊下去也沒什么意思了。共飲此杯,而后咱們各不相欠……。”
任也伸手與他撞杯后,便一飲而盡。
烈酒入腹,任也擦了擦嘴角,便拍著小不點的頭顱道:“走了!”
“哦!”
小不點趁機扯下兩根雞腿,一手攥著一個后,才依依不舍地從椅子上挪起屁股。
“刷!”
任也抬手一揮,便在桌面上留下了一片泛著晶瑩綠光的竹葉,輕聲道:“當日在刑鄉幫你破青銅棺之局,你贈了我星源,而今日,我便以竹葉相贈。我這青云竹還未完全長成,此竹葉也沒有什么通天的神能。不過用于平日泡茶,入定悟道,卻也是極好的。”
“馮兄,我還是那句話。天道讓你看見什么橋,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想看見什么橋。”
“呵。”馮仁德聽到這話后,冷笑道:“感謝古皇傳人的諄諄教導,當真令我這窮鄉僻壤出來的小人醍醐灌頂啊!”
“告辭。”
任也并未理會他的陰陽怪氣,只牽著打包帶走的小不點,邁步離開客棧。
他走之后,馮仁德心中煩躁,竟直接提起酒壺,足足仰面灌了大半壺后,這才擦著嘴角罷手。
他瞧著桌面上,那片翠綠翠綠的竹葉,渾身散發著酒氣道:“留下此葉,是為了像教書先生一樣教育我……做人要像這青竹一般,行得正,走得直嗎?呵呵,沒想到,你竟還是個好為人師的家伙!”
距離人間擂的考驗開始,還有足足兩天時間。在這兩天內,血引者只要待在小鎮,那在入夜時,就不會遇到赤潮威壓。這也算是天道有點良心,讓大家在搏命前,能有一個喘息休息的機會。
不過,這人間小鎮是不禁武的,若是有血引者發生沖突,那也可相互攻殺。
如此一來,任也便更要低調行事,避免身份外露后,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畢竟,他目前在九黎大陸的一眾天驕心中,那“口碑”真的是差極了!
所以,他在離開酒樓后,便再次動用了易容之術,且帶著小不點轉悠了很久后,才在小鎮中央長街上找了一家尚好的客棧落腳。
進了上等房后,小不點吃飽便睡,而任也則是坐在寬大的椅子上,點燈熬油地琢磨了起來,這第二關究竟要怎么打。
首先,他在心里確定了一下,自己目前血引數量的積累。
進入帝墳前,他擁有十六枚血引,而后青銅棺的差事,又獎勵了他三枚。殺夏鬼得八枚,殺中鬼得十一枚,凌云死前斬春鬼,二人相加則有二十枚,他死后便將這二十枚盡數贈予了任也。黑刀莽夫有十枚,紫府傳人十二枚,趕至人間小鎮的兩個月以來,兩個微不足道的小差事又給了五枚……
他目前擁有八十五枚血引,這在一眾天驕中,是不是最拔尖的那一個不好說,但絕對是排名非常靠前的。
只不過,這個數量的血引積累,對于任也繼續往下走的目標和難度而言,卻是差距蠻大的。
他和小不點若想通過人間擂,且成功踏上飛升臺,進入第三關,則必須要滿足兩個人都各自擁有九十九枚血引的條件。
也就是說,他現在的八十五枚積累,那連半數都還沒到呢。
再加上,天道規則反復強調,在人間擂的考驗中,這血引的作用是“對他人發起攻殺的籌碼利劍”,也是“對自身進行防御的保命符”。
說白了,血引數量的多少,決定了自身的優勢和劣勢,乃是考驗中最為重要的一環。
他一想到這些,便頓感頭疼。
瑪德,八十五枚有點少啊,好沒有安全感吶……
老子最好是能在進入人間擂之前,再想辦法繼續搞點血引。唉,要是能碰見那位手持折扇,要與紫府傳人并肩作戰的朱公子就好了。
老子見面就是一個大寶劍,將其摁在草叢中瘋狂蹂躪一番。
嗯,按照趕路速度來講,他也應該已經進了人間小鎮了,回頭必須很核善地找一找他……
哦,對了。
還有另外一件事兒,那就是天道在宣讀規則時,有著重提到過,自己和小不點雖然是兩人同行,但卻被規則視為一人,且無法相互均攤赤潮威壓。
那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和小不點可以非常“民主與公平”地選出,究竟由誰來對抗赤潮威壓呢?
如果此事可以自行商議裁決,那……
想到這里,他便目光無恥且下流地看向了床榻上躺著的那位還不到六歲的孩子。
用童工,他一直是專業的。
“嗯,為師有一個十死無生的計劃,需要你承擔一下……!”
任也根據目前得到的規則信息,開始在心中預想起了各種計劃,且當人的,不當人的都有。
不過,不管他想了多少計劃,卻從來沒有要與人同行的心思。這一關的爭斗必然會很慘烈,可能要刷下去一大批人,且還涉及到血引利益一事。再加上他在九黎大陸的人緣,以及小不點的特殊性,就注定了他必須選擇獨行。
一直思考到深夜,他便躺在小不點旁邊,沉沉睡去。
一晃一日時間過去,不論是通過東極山考驗的天驕,還是走過西極山的神通者,此刻基本都已經趕到了人間小鎮。
這些人里有人行事低調,在進入小鎮后,仔細了解了一下人間擂的規則后,便徹底消失。他們不與外人接觸,只與同行好友相互商談,或是獨自思考計劃。但也有人表現得十分活躍,因為這一關中,存在共同對抗赤潮威壓的規則,這就導致有不少人都在登擂臺的報名處轉悠,企圖拉攏相熟的人入隊,并共渡此關。
如此一來,從昨日開始,這登擂臺的報名處就顯得很熱鬧,經常能看見有天驕在此碰面后,便一同離開此地,去別處偷偷攀談的場景。
而在這些人里,還有一個熟悉的面孔,那就是馮仁德。
他從昨日晌午跟任也分開后,還沒等到傍晚就來到了登擂報名處,且一直在暗中觀察,想要尋找新的同行之人。
說實話,他之所以如此行事,也確實是出于無奈。
這古皇傳人不帶他玩了,那馮仁德想要進入人間擂,就只有兩條路可走。要么是選擇自己單獨闖關;要么就是與其他血引者一同進入。
只不過,這看似兩種都可行的選擇,實際上對于馮仁德而言,卻只有一條路能走。
他對自己的處境,心里還是很有逼數的。
獨行?
自己他娘的才積累了多少血引啊?!算上在大道橋上搶的那一枚,以及青銅棺和趕路時的兩個差事獎勵,他滿打滿算也就十二枚血引。
這個數量的血引,獨行人間擂,他是能攻殺別人啊,還是能防御住啊?這跟送死有什么區別?!
所以,抱團取暖就是唯一的出路!
如果能加入一只人多的同行小隊,那他這十二枚的血引分量,也是不算低的。六七個人湊一湊的話,搞出個七八十枚,這絕對是很輕松的。
甚至有富哥同行的話,這過百枚也是有可能的。因為馮仁德在這轉悠了一天后,也聽到了不少有關于東極山的傳聞。
他聽說,東極山也有一座橋,且跟西極山的地理環境,人性狀況差不多,都是有人堵橋,有人想過去。兩者唯一的區別是,那里沒有古皇傳人,就只有霸道無比的小侯爺。
小侯爺入山前,也遭遇到了堵橋,但對方與身為超品的五鬼相比,卻沒有那么強的統治力。
他們意圖攔下小侯爺的前路,而后者也是個好脾氣的人,一聽對方要攔路,那當場就興奮得像是一位三歲的孩子。
沒有廢話,一路自正面殺穿。
四個堵橋的人,死了兩個,跑了兩個。
自此,他便點燃了東極山的亂戰序幕。他大搖大擺地做完差事離開后,那座橋便幾經易手。有天驕組隊強行殺穿,并在完成差事后占領此地,開始收“過橋稅”。
他們遇到軟的就拿捏,遇到硬的就開戰,能打過則打,打不過就跑。
如此一來,這東極山的亂戰一直持續到接近“入山差事”即將結束之時,才算徹底罷休。且過程相當慘烈,總共殞落了近二十位天驕,遠比西極山十人左右的戰損要夸張得多。
所以,東極山雖殞落的天驕較多,殺人也多,但能活著走出來的人,那平均的血引數量,都是要高于西極山的。
馮仁德來這里之后,就是想找一伙從東極山出來的同行小隊,哪怕稍微付出一點代價,也要死抱大腿,加入其中。
只可惜,他在此地轉悠了足足一天,卻也沒有一支同行小隊愿意接納他。
他先前行事風格為自身帶來的種種利益,此刻也化作了無盡隱患,并徹底爆發。
最開始,他是主動使用了易容之術,變幻了相貌,想要以散修的身份,加入到各個同行小隊之中,并甘愿獻出兩枚血引,以示誠意。
但得到的回復卻是:“兄弟,這人間擂必然是要決定生死的,我連你是誰都不認識,名號也未曾聽說過……又如何能同意你加入到我等的小隊之中?甭說兩枚血引了,你就是給我十枚,我心里也難安啊。”
馮仁德搭話了很多人,但得到的基本都是這種回復。只要是生面孔……那不論你有多大能耐,人家都不要。
這萬般無奈之下,他就只能將相貌變換回來,且開始退而求其次,準備找一些沒有宗門背景,且神通法術在這帝墳中也不算頂尖的散修組隊。說白了,就是想要搭伙往下走。
但令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些由兩三位,或是三五位散修組成的小隊,卻也不愿意接受他。哪怕他的血引數量在這群人中是較多的,且能力也是較強的,但大家就是不愿意理他。
為什么呢?
因為不認識馮仁德的,對他不了解,自然也不敢收留;而聽過他名號的,則都會暗中跟同行之人說:“這個人啊,我聽過。每次游歷秘境,都是他拿的最多,承擔的風險最小……這個人小心思太多。你若非要讓他來,那我就換個同行小隊試試。”
一個人的口碑品行,在極端的絕境下,在這一刻,被無限地放大了。
馮仁德突然發現,他以前和和氣氣,跟誰都是一副憨厚笑臉的行事風格,在這里卻行不通了,寸步難行了。
生死之下,沒人會再跟他表面客氣,噓寒問暖了。
他出身寒門,乃是一階散修,能熬到今天擁有進入帝墳的資格,那真的是極不容易的,甚至可以說是“奇跡”,在無數凡人中誕生出的極小概率的奇跡!
他能與一眾背景滔天的天驕進行爭鋒,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諸多奇遇機緣,是自身天賦與神法之能的體現,是厚積薄發的逆天改命,更是一點點積攢出的底蘊……
可這么多的底蘊、奇跡、機緣、逆天改命,為什么都能集中在他一個人身上?
他是天道之子嗎?
那肯定不是……
他靠的就是心中的各種謀算,明里暗里的爭搶,對人心的把控,以及必要時必須展現出的無恥奪利,還有在遇到生命之危時的敏銳嗅覺。或果斷離開,或遲到而來……
如果不這樣,他想活到今天都難,就更踏馬別提什么逆天改命了!
他就像是一個家貧如洗的窮小子,想要做點小買賣改變自己的命運。可本錢稀少,那就只能在有些事兒上黑一點,摳一點,利己一點,更要算計一點,從而慢慢積累,期望著有朝一日,自己能枝繁葉茂,走向昌盛……
這種想法有錯嗎?
這種包含淚水的努力與奮斗有錯嗎?
這種小人物卑微而又辛酸的奮斗史有錯嗎?
這當然沒錯……
但現實就是這樣無奈。你沒錯,可到了今天,就是沒有人愿意跟你一塊“玩”,更不可能有人愿意跟你共同面對生死。
登擂處,馮仁德站在喧嘩的鬧市之中,突然有一種自我矛盾的恍惚感。
他覺得自己沒錯,甚至心中還飽含著憤怒,覺得所有人都在針對他;但為什么只針對他,卻又在提醒著馮仁德,我自己是不是多少也有一些問題……
在這種矛盾、復雜、失落,幾乎令自身精神崩潰的處境下,馮仁德返回了昨日與任也喝酒的那家客棧。
邁步入內,他心煩意亂,眼神有些空洞地瞧了一眼店小二,擺手道:“按照昨日的菜肴,再上一遍,酒……先來三壺好酒。”
身為殘魂的店小二,立馬露出了一副燦爛的笑容:“爺,十分對不住。今日有人包下了整間客棧,且要在頂層擺宴慶祝……所以,今日餐堂內不待客,且后廚忙活不過來,也無法將餐食送到您的客房之中。”
馮仁德本就心情不好,聽到這話,立即罵道:“他娘的,老子給的星源不是星源嗎?!我在此住店,哪有沒飯吃的道理?!趕緊給我去做……不然老子砸了你的店!”
“這位爺,您為難我也沒用啊。”店小二賠笑道:“您昨日只交了一天的房錢,今日還沒有續交,所以……呵呵,要不您再換一下客棧可好?等那四位包場的客官都走了,您再回來,我給您免三成房錢。”
“你踏馬的……!”馮仁德動手就要打人。
店小二被拽起了脖領子,委屈巴巴道:“開門迎客,若非遇到難事,又怎會驅趕貴客呢?!那四位包場的大爺,不但神通強大,而且給的實在是太多了……令掌柜的無法拒絕。您多擔待……若是您心中真的有氣,那也可打我兩個耳光出氣,可好?!”
馮仁德聽到這話,憋了半天后,心里暗道:“老子再不招人待見,也踏馬不至于拿一個殘魂出氣吧?這太可憐了……!”
“啪!”
他一把推開店小二,轉身便走。
天氣悶熱,馮仁德離開客棧后,便抬袖擦了擦額頭,目光陰沉地看向四周。
“踏踏!”
就在此刻,店內泛起急促的腳步聲,且有人喊道:“客官,客官,請留步!”
馮仁德聞言轉身,見到是那名店小二跑過來,便皺眉道:“踏馬的,他們包場了,老子站在長街門前都不行是嗎?”
“不不,并非如此。”
店小二立馬抱拳,笑著讓開身位道:“不知為何,那四位包場的老爺,想要邀請您入內一敘,而且說了……若你愿意,自可同行人間擂。”
烈陽下,馮仁德蒙在原地,心說:“可同行人間擂?!老子這是山重水復無疑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他稍作停頓,轉身回往客棧:“走,引我去看看!”
人間小鎮。
一位身著一襲黑衣,腰板筆直的青年,此刻站在一家客棧最頂層的閣樓之上,盡賞“人間”之景。
他獨有的湛藍眼眸,銳利無雙,燦若星辰;肉身的氣血之相也旺盛到了極致,舉手投足間,當真有年輕一輩中,冠絕當代的蓋世之姿。
他往那里一站,雖一動未動,可肉身卻好似帝墳中的一尊火爐,滾滾燃燒,澎湃不息,且充斥著一股狂妄,卻有對前路充滿熱烈與期待的豪爽感。
“血引有點少,好沒安全感啊……!”
他瞧著人間,心里竟產生了與任也一樣的想法。
一杯烈酒下肚,他喃喃自語:“西極山斬五鬼……你還真是到哪里都要出風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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