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庵?
云止觀?
一個在山頂、一個在山腰。
梁岳在心里咂摸了一下,師父這個道觀開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好像還真有點說法啊。
八卦之火熊熊燃燒,他的眼神頓時玩味了起來。
王汝鄰帶著他繞過流云庵的正門,來到后院圍墻處,偷偷摸摸地貼著墻根豎起耳朵又聽了一會兒,才對梁岳說了一句:“一會兒見到人機靈點兒。”
“嗯。”梁岳應了一聲,不過并不太清楚具體是怎么個機靈法。
是聽墻根兒被發現遭人家尼姑追打的時候,跑得快一些;還是萬一人家報了官,幫師父頂罪積極一些?
片刻之后,圍墻那邊忽然穿出來一聲笑罵:“老王啊,這都多少年了,你怎么依舊改不了這猥瑣作派,咋還跑人家尼姑庵外偷聽啊?”
“放屁!”王汝鄰擼起袖子,對著墻那頭喝罵道:“我是怕云兒生氣,老子光明正大站在墻邊,哪里偷聽了?”
對面又傳來一個不耐煩的女聲,“滾進來。”
“誒。”王汝鄰立馬露出笑容,嘿嘿一聲,抓住梁岳道:“跟為師來。”
他揪著梁岳的肩,呼喇縱身而起,一步好似踏出千百丈距離。梁岳恍惚一下,只覺周遭乾坤逆轉,再次感悟到了那熟悉的道韻。
這就是乾坤的力量?
等王汝鄰落地,他才看清二人已經身處一片竹林之中。
四面看去,遠處皆有圍墻,看來是已經來到流云庵內了。竹林中有幾張石桌,砍了磨平的木樁為凳,坐著幾位形色各異的人物。
王汝鄰第一眼看向的,是坐在正中的一位女尼。
她著一身青色素淡僧袍,戴著僧帽,帽上別著一朵艷麗紅花。眉目明艷,肌膚如羊脂白玉,眸光卻是清冷逼人。
看上去應該有一些年紀了,可除了眼里的滄桑之感外,竟沒有任何歲月痕跡。
一眼看過來,她應該就是那位“云兒”。
另一位是穿著紅金二色袈裟的高大和尚,坐在那里都要比別人突兀許多,面容悲憫,頭泛寶光。
第三位是邋里邋遢的老道士,一身破道袍居然比王汝鄰的更加不修邊幅,頭發亂糟糟的披著,臉上黑乎乎俱是污泥,好像幾年沒洗過臉。
只有最后一位看起來像個普通人,是個穿一襲凈色長衫、面白無須的中年人,臉上帶著和煦的微笑。
這四人正在圍坐交談,見王汝鄰來了,那女尼翻了個白眼,其余三人紛紛露出微笑。
“哎呀,今日是刮什么風,把這幾位老友都刮到這里來了?”王汝鄰到來,率先打招呼道:“這是我剛收的親傳弟子,梁岳,正好帶來給你們見一見。”
他又指著幾人給梁岳介紹道,“徒兒你想必聽說過四俊三奇的傳說吧?這三位便是三奇,簪花尼、風道人、云禪師,這位呢,就是四俊之一的笑無常。”
“伱才是三奇!你全家都是三奇!”那臟兮兮的老道人立刻反駁道:“貧道乃是四俊之一。”
那大和尚慢吞吞說道:“我也是四俊之一。”
簪花女尼則是無奈道,“別把我和他們倆排一起,我是俊是奇都行。”
“不必爭執啦。”那毫無疑問是笑無常的中年人微笑說道,“咱們按照老規矩,誰在誰是俊、誰不在誰是奇。”
聽著三人如此交談,梁岳心中略為震動。
師父帶自己翻墻來見的,居然就是傳說中的四俊三奇?
南國人物天上星,四俊三奇耀兩京。
當初在霜北城浴血搏殺,贏下奪城之戰,無論是九鞅還是朝,這二十幾年誰不知道他們的名號?
這般人物居然就在自己眼前。
“徒兒!”王汝鄰介紹完,忽然頓喝一聲:“這幾位都是為師交情最深的朋友,還不跪下給各位長輩磕頭?”
聽到這話,梁岳的第一反應是錯愕。
當初在莊圣祖師像之前,師父都沒讓自己磕過頭,怎么跑外面還玩上這一套了?
不過他下一個瞬間便領悟其用意,立刻大步上前,高聲道:“晚輩梁岳,見過諸位長輩……”
“誒誒,不必多禮。”那風道人輕一揮手,便有一股清風托著梁岳的身形,讓他生生不能施禮。
“不就是想要見面禮嗎?”云禪師嘟囔一聲,“你這人什么時候有過好心思,還特地帶徒弟來見我們?”
“嘿,跛和尚,你這說的什么話?”王汝鄰一擼袖子,“當著云兒的面如此污蔑我,我可要與你們練兩下了。”
“師父、師父。”梁岳趕緊拉住王汝鄰的衣袖,說道:“可不要因為弟子破壞了你們老友情誼,不值當的事情啊!”
“徒兒,你不懂。”王汝鄰哀聲道:“師父寒心啊,我們二十幾年朋友,他們說我是圖東西才帶你來見人。你知道嗎,師父這輩子就收過你一個親傳弟子,本想讓你認認諸位長輩……”
梁岳趕忙道:“清者自清啊師父,咱們什么不圖、什么也不要,自然幾位長輩就明白了。”
“咱們自然是什么也不圖的,可萬一他們非給怎么辦?”王汝鄰大聲道,“長輩第一次見晚輩,要是連點見面禮都不送,那還是為人之道嗎?你若不收,那便不是做小輩的禮節,你若收了,那可就是正中他們的抹黑!徒兒,他們這樣講話,為師心寒啊!”
“師父,徒兒該有的你都給我了,我什么都不缺,咱們自然什么都不圖,這道理長輩們會懂的!”梁岳立刻接道。
“是啊!”王汝鄰道:“如今你也就缺一些鑄甲境的寶藥,譬如什么龍筋木樹心、千年黿衣粉、地魄真精、四顆陽火種子……可這些東西對為師來說不值一提,哪需要向外人去要?徒兒,咱們這就出去宣揚開來,讓江湖上的朋友都知道知道,這四俊三奇都是多么看不起朋友的人!”
“師父,三思啊!”梁岳頓聲道。
王汝鄰堅持道:“讓我走,別拉我!”
對面四人相對無語。
“別演了,都知道你要什么了。”半晌,那風道人率先搖頭道:“你這和上飯館兒點菜有什么區別?”
云禪師也嘆口氣道:“算了,歇一會兒吧。我積雷寺里正有一副千年黿衣,明日我就叫人送來。”
“孩子看著不錯,可惜跟著你是學不著好了。”簪花尼也搖頭道,“地魄真精我來煉化,三天即可成形。”
笑無常看向風道人,問道:“若我給龍筋木,你能弄來陽火種子嗎?”
風道人撓頭道:“我知道一處陽火巢穴,讓我弄兩顆,我應該能弄到,四顆可屬實有點難為人了。”
“那剩下兩顆我包了。”笑無常大手一揮,“老王你快坐下吧。”
“還得是咱們哥兒幾個,我就說咱們一輩子好哥們兒。”王汝鄰一聽要求都被滿足了,當即喜笑顏開,也不哭不鬧了,直接尋了個樹凳坐了。
梁岳乖巧站在他身后,也不再出聲。
“也真看出你寵這徒弟了,你給他配這鑄甲寶藥,朝皇帝要是練武也就不過如此了吧?”風道人上下打量著梁岳,“他能扛住嗎?”
越強力的鑄甲寶藥,鑄甲時對肉身的壓力也越大,強行提高寶藥的品質,甚至有造成傷亡的可能,是以他才有此一問。
“呵。”王汝鄰傲然一笑,“我徒弟有神仙之姿!區區一個鑄甲境,有什么扛不住的藥?”
“這么自信?”幾人的目光馬上都匯聚到了梁岳身上。
被一眾大佬如此矚目,還真是難免有些緊張。
“當然了!”王汝鄰一揚脖子,“我培養他是為了參與奪城之戰,完成我當年未竟之愿的,豈會是凡俗人物?”
“老王,不是我給你潑冷水。”笑無常溫聲道:“奪城之戰只有不到一年時間了。”
“你就當著簪花尼的面兒說這種大話。”風道人搖頭道,“這小子不過第二境修為,就算天賦再高,一年時間你讓他參加到奪城之戰里,都絕對沒有可能。”
王汝鄰冷笑著看向風道人,頓聲道:“老瘋子,你敢打賭嗎?”
“你想賭什么?”風道人不甘示弱。
“算了,老瘋子。”云禪師勸道:“你在他這吃的虧還不夠多嗎?咱們什么時候贏過?”
“別的事會輸,這個事兒怎么輸?”風道人又看了一眼梁岳,自信回道:“你信第二境修煉一年就能參加奪城之戰,還是信我是莊圣轉世?”
“讓我想想你還有什么東西能賭?”王汝鄰蹙眉思索了下,道:“就賭你的神風雙翼,敢不敢!”
風道人道:“我這神風雙翼可是仙物榜前百級別的保命神器,你拿什么跟我賭?”
“拿我的不留名足夠吧?”王汝鄰與其針鋒相對。
“師父、師父。”梁岳在后面弱弱地扯了兩下王汝鄰的衣袖,小聲道:“不留名不是已經給我了嗎?”
“首先,我們就不可能會輸。”王汝鄰低聲回道,“其次,如果你不能參加奪城之戰,那咱們師徒關系就此作罷,不留名我拿回來不也正常嗎?”
“那我就跟你賭了。”風道人道,“不過提前說好,輸了你可不能反悔。”
“放心吧。”王汝鄰嘿嘿一笑,“以前我可能會跑路,現在我就守在這座山上,哪里都不會走。”
簪花尼一臉厭煩道:“不行你還是跑路吧。”
“我要是走了,你遇到危險了怎么辦?”王汝鄰極其肉麻地說道,“我說什么都得在你附近守護你的。”
“咳。”笑無常清咳一聲,說道:“不知道你注意沒有,最新一期通天榜,簪花尼名列三十二,又進步了幾位。”
“我不管!”王汝鄰揮手道,“在我心里,云兒就是世間最柔弱的一朵嬌花。”
“滾!”簪花尼似乎終于難以忍受了,左掌一推,霎時間風云變幻,原地突然就沒了王汝鄰這個人了。
梁岳在旁邊只聽到一陣呼嘯之聲,嚇得連連眨眼。
往身側一看,我師父呢?
我那么大的一個師父呢?
“你師父就是被打飛了而已,以他的身法一會兒也就回來了,不用擔心。”笑無常出聲安慰他道。
“好……”梁岳看著眼前幾位修為通天的長輩們。
我擔心的是我師父嗎?
我擔心的是自己啊!
他說你們是朋友,我看著感情也一般吧。
誰知道有沒有什么舊怨,會不會突然對我下手泄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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