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天樓內。
第六層之上,以如意為名的年輕女子跪在地上,臉上有著淡淡的漠然,一副心如死灰之相。
玉鏡神官站在她身側,面帶不忍。
琉璃神官則是素容立于前,以毫無感情的聲音開口道:“你那情郎已經招供,是受人錢財收買,方才來引誘于你,盜竊仙盤、叛樓出逃,你作何感想?”
“識人不明,甘愿領罪。”如意輕聲回道。
“伱的錯就僅僅在于識人嗎?”琉璃神官語氣忽的嚴厲,“問天樓教養你十年,你卻里通外敵,背叛師尊……”
“琉璃師姐。”如意稍稍抬頭,道:“當日若我真鐵了心要盜走仙盤,你又怎么有機會發現呢?”
“如意,你是說你有悔過之心?”玉鏡神官在旁問道。
如意道:“我只是說,我沒有對不起師尊。當時我鬼迷心竅,想要替他盜走仙盤,可是在觸碰到仙盤的剎那間,我心中動搖,終究不愿如此行事,這才獨自逃離。你看到我的時候,其實我已經打算離開了。”
“師姐,如意說的對嗎?”玉鏡神官問道。
琉璃神官依舊面色冷峻,“即使你有心悔過,可是否寬恕你的死罪,還要看師尊如何決斷。”
“不。”如意搖頭道,“我并非求饒,背叛問天樓,我心甘情愿領死。”
“如意!”玉鏡神官眉頭蹙起,沉聲道:“你年紀尚小,不要沖動。”
“玉鏡師姐,我沒有沖動。”如意說道:“我們進問天樓時,都曾在師尊面前立下誓言,從此摒棄凡俗種種,不念七情六欲,一心修行敬神。可我背棄了誓言,我再也忍耐不了這種孤寂的生活,如果不能有感情,我寧可死。”
“你……”玉鏡神官撇過眼去,似是不忍心再看她。
問天樓神官的戒律與僧侶類似,十分嚴苛,唯有一心苦修。
“那就請師尊來決斷吧。”說著,琉璃神官一回身,跪倒在上方玉階之前,“弟子琉璃,恭請師尊!”
隨著幾名弟子一起跪拜,玉階忽地發出光亮,緊接著便是頭頂的繁星屋頂,轉瞬之間,再度化為銀河星辰。
轟——
滿堂星光之中,有一道身影自銀河浮現,緩緩下落。
那是一道虛藍色、半透明的影子,是容貌中帶著圣潔的少女,與外面那尊神像有幾分相像,身著衣袂飄然的長裙,雙目之間是純白的顏色,其中一抹藍光氤氳。
這道虛影降臨,三名弟子都深深拜伏,不敢抬頭直視。
“如意。”虛影口中發出一聲召喚。
她叫的不是這個人,而是她身上的那件神物。就見那枚玉如意自動漂浮出來,飛到了頭頂銀河中去。
旋即,虛影伸出一指。
這一根手指在落下的過程中,逐漸化作凝實,透著白玉一般的顏色。
垂頭的如意神官似乎感覺到了什么,主動抬起了頭,眼中含淚,口中呼喚了一聲:“師尊。”
接著一指落下,她的周身驟然被藍光籠罩,須臾過后,一切又恢復正常。
噗通一聲栽倒在地。
仔細看的話,她的眉眼隱約都發生了一些變化。
“她后悔曾經許下的誓言,我就給她一次反悔的機會,讓她走上另一條路。”虛影的聲音同樣縹緲懸浮。
玉鏡神官暗暗松了口氣,師尊沒有殺如意,只是抹去了她十年得來的所有記憶和修為,甚至還有身體上的成長與變化,都回到了來到問天樓之前的樣子。
她以后可以在外面生活,一切重新開始。
好歹是還活著。
虛影又繼續說道:“你們放出消息去,問天樓要重新在九州之內,遴選神官。”
誅邪衙門。
謝文西與玄門八脈的弟子湊在一起,正在議事。
聞一凡、尚云海、喬采薇、衛萍兒、李墨、莫求人、許露枝以及新來的梁岳,坐在大堂兩側,人員齊整。
梁岳小聲向旁邊的李墨問道:“林師兄不來嗎?”
李墨伸手指了指上面,道:“他能聽見。”
梁岳抬頭看了一眼屋頂。
好家伙。
就連開會都在高處啊?
來到誅邪司這幾天,他見得最少的就是那位五行一脈的林風禾,那哥們兒一向是高來高走,實在是行蹤成謎。
想象著他趴在屋頂盡力偷聽下面談話的場景,莫名還有些好笑。
這時就聽謝文西道:“既然大家都到齊了,那我就開始。”
梁岳趕緊坐好,不再偷偷說小話。
謝文西道:“梁岳在與飲馬監一同辦案時,意外抓住了一名問天樓的神官,她被人蠱惑出逃,險些盜走問天樓的承露仙盤。那名誘她叛逃的男子,在審訊之中交代了一些事情,極可能與九鞅有關,飲馬監就把他交給了我們。”
見大家都看向自己,梁岳露出了一抹謙虛的微笑。
這時候也能看出陳素的明智了,如果此前誅邪司就那么殺了城門守將秦驍,很可能會和飲馬監關系鬧僵,那對方也不可能如此配合把線索和人交給他們了。
正因為他讓武安堂出的手,和飲馬監的關系就沒有惡化。
謝文西繼續說道:“經審問,他已經交代了全部過程。”
那名誘騙如意神官的男子,名叫朱攀,本是一名來神都趕考的書生。此前兩試不中,這已經是他趕考的第三次了。
他一向無甚才學,但因相貌端正,誆騙了不少婦人給他資助,可以說是個專業吃軟飯的。
進京趕考也不指望真地考到什么,只是他必須宣揚這么一個口號,才會有人愿意給他花錢。考不中沒關系,回去就說官場黑暗、奸臣當道,像他這樣有才華的青年都壯志難酬,更吸引一波憐愛。
這一次來到龍淵城,本來以為又是一次簡單的落榜而已。誰知前陣子,有一名神秘男子找上他。
男人給了他一筆錢,讓他去引誘一個女子,只要那女子上鉤,就有更大一筆錢財。
朱攀一聽,這屬實是專業對口了,要到了那女子信息之后,便開始了自己的行動。唯一的難點在于那女子身份特殊,是一名問天樓的神官。
他按照神秘人的安排來到一場福陽公主府的集會,果然和如意神官有了接觸的機會,一番交談,他發現這位神官大人也不是完全的清心寡欲。
這事有門兒。
果然不久之后,他就以一個志向高遠的落魄書生形象,令如意神官墜入愛河。
可這個時候,神秘人又交給他一個任務。
讓他去誆騙如意神官盜取承露仙盤。
朱攀原本不想接,這可是掉腦袋的事情,可對方直言,已經給他身上下了蠱。
這件事你去做,我們可以給你更多的錢,到時候還可以在古墟城給你安排一個官職,讓你過理想的生活;如果你不做,那你立刻就要死。
無奈之下,朱攀只好花費了大量時間,一步步將如意神官誆騙入局,讓她幫自己盜取承露仙盤,兩個人私奔過好日子。
可萬無一失的計劃,最終卻還是失敗了。
他只好和如意神官跑路,誰知道跑路時候還遇見朝廷的人,屬實是流年不利。
這廝被抓到飲馬監后,根本就不用上刑,一股腦就把所有事情全都交代了。為了戴罪立功,連自己老爹和三舅媽那點破事兒都抖落了個干凈。
飲馬監便也沒有為難他,簡單上了十八套小中刑罰,確認實在是沒有什么隱瞞,便將人送到了誅邪司。
送過來的時候還有個大概的人形,在走出飲馬監的犯人里,屬于是相當不易的了。
聽完大概的案情簡述,大喬蹙眉道:“可是他這條線上只有一個神秘人,他又沒有聯系對方的方式,還怎么往下查?”
聞一凡說道:“給他提供條件的人,都很可疑。”
“不錯。”李墨附和道,“神都之中的權貴集會,很少會有人邀請問天樓神官,福陽公主府那次很可能有人在暗中操控,可以調查一下其中有沒有貓膩。”
“是個思路。”謝文西微笑道:“梁岳啊,既然是靠你得來的線索,那此案就由你來主辦吧。”
“好!”梁岳欣然接下。
這是他正式加入誅邪衙門以后,得到的第一次辦案機會,頗有些躍躍欲試。
謝文西又道:“你想和誰搭檔,自己挑一個吧。”
誅邪司辦案,一向是兩兩搭檔。后期如果有需要,再召集其他人手幫忙。
梁岳初來乍到,還沒有一個比較固定的搭子,剛好大家也都有空,這才有機會讓他挑選。
李墨舉起手,主動請纓道:“我去過福陽公主府,對這個圈子比較熟悉。”
“好。”梁岳微笑著道:“那我就選聞師姐與我一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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