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這聲音響起,周遭的天地好像產生了巨大變化。
天空上的白云迅速退散,周遭江水平復,沒有半點波瀾,前方山間的草木風聲、蟲鳴鳥叫,都再不剩半點。
整個世界都變得寂靜了。
只有這一句話傳到耳中,二人抬頭遙望,就看到了對面山峰頂處的兩道身影。
正是那名茶樓中的算命先生,此時他身邊還跟著一個梳朝天髻的孩童,一大一小兩個人,站在山峰頂上,正居高臨下俯視江岸。
“果然是你!”梁岳朗聲回道:“如果我們沒猜錯,閣下應該就是駙馬張吉的師父吧?還不知如何稱呼?”
“我收過很多徒弟,里面或許有他一個。”算命先生微笑道:“你們可以叫我……玉驪江。”
此言一出,就可確認此人是九鞅諜子無疑了。
在朝活動的九鞅諜子都會選取一種家鄉的東西作為代號,而玉驪江是九鞅三大河之一,北三部的取水命脈。此人能占到這樣一個代號,應該也說明他地位頗高。
一直以來,九鞅諜子都是在躲避誅邪司的追捕,這主動出擊的倒是頭一次見。
咻——
就在這一問一答的功夫,一道流光突然從算命先生背后射來,眼看就要將他穿透,卻在一尺外的地方停住。
劍身顫抖不止,當空龍吟嘶鳴。
正是古劍清秋。
原來在梁岳問話的時候,聞一凡趁機出手,御劍偷襲。
只可惜還是沒有騙過這第六境秘術師。
聞一凡能感覺到,對方的神念十分強大,正在想要強行抹除自己在劍身上的痕跡,奪走自己的飛劍。
她雙手指訣變幻,劍光陡然暴漲,化作一團白芒,接著轟然炸開!
嗤嗤嗤……
而在這個當口,梁岳已經飛身而上!
山峰雖在遠處,可崖壁陡峭筆直,他身法全開,沖上去也不需多久。只要聞師姐能拖住那人片刻,他就可沖上去近身戰斗。
他有近身殺秘術師的經驗,雖然上一次那個只是第四境,可在近身弱這方面,秘術師應該是不變的。
梁岳對話的時候,聞一凡偷襲;聞一凡對攻的時候,梁岳沖鋒。
二人雖然全程沒有說一句話,可這般配合卻著實默契。
山頂的劍芒之爭分外激烈,一轉眼,算命先生控制的劍芒數量已經壓過了聞一凡,將她掌控的劍芒一一擊碎,接著呼喇喇卷起一陣寒風,朝已經沖刺到半山腰的梁岳斬殺過去!
聞一凡雙指反轉,清喝一聲:“疾!”
御劍一脈追求的就是力與速的極致,在神通變化上或許沒有那么精巧,可只要出手就是殺招。
在她這一聲喊后,兩旁地面突然竄出一道劍芒,直取算命先生頭顱!
原來在方才的劍芒大戰中,她偷偷藏下了古劍清秋的本體。
算命先生微微一笑,戟指豎起,聞一凡眼前忽然一黑,腦海之中好像被人重錘了一拳,清秋劍也懸于半空。
算命先生想要摘下清秋劍,可這劍居然如同有靈性一般,忽的一繞,避開他的手掌,隔空飛回聞一凡身畔,繼續守護劍主。
同一時間,他的神念被牽扯走,沖向梁岳的漫天劍光也就此散去。
就這樣,一道殘影飛掠如龍,梁岳順利登臨陡峭的山峰!矯健身形,飛躍而起!
眼看著就要接近了秘術師。
那算命先生身旁的孩童突然雙目猩紅,縱身提起,口中發出一道尖銳嚎叫:“嗄——”
他來的速度奇快,如同一團黑風,梁岳揮劍抵擋,就聽當啷一聲。
不留名遭受重擊,他身軀飛落,在半山壁蹬了一腳,方才站到了一根樹杈上。而那孩童如影隨形,嗖地飛躍過來,一團黑風不依不饒地追殺梁岳。
妖物。
嗖嘭!
一記狠辣的爪擊,梁岳被重重擊退,飛落回崖壁之下,連退十數步。
而黑風斂去之后,那孩童也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原來是一只體型瘦小、毛發長且尖銳的黑色猴子!
“是烈風猴。”聞一凡認出此物,道:“此乃生長在玄冥海岸邊的一種妖獸,速度極快,能在水下捕獵蛟龍。”
“嚯。”梁岳的右手兀自顫抖,“這猴子居然還能下水?”
眾所周知,猴子不善水戰。
這只猴兒居然還能下水,那肯定是不簡單。
而遠處的玉驪江也露出微笑,“太上仙體果然厲害,神宮清明、無懈可擊,我的神劍都無法重創你。”
他所說的“神劍”并非是一把實體的劍,而是秘術師的第四層便是“鑄兵境”,會將神念凝聚成兵刃,在神宮之中性命交修。
也是從這時候起,秘術師才變得強大,因為他有了入侵別人神宮的能力。
如今他已經是第六境,神念所凝成的兵刃已然非常強大。
方才聞一凡在與他遙遙對戰之中,靈臺神宮被他神念所凝結的無形之劍轟擊,險些就要失守。多虧她神識澄澈無暇,才抵住了一擊,依舊是眩暈了好一陣方才清醒。
若是換作常人,肯定已經陷入無邊的森羅幻象之中。
在無聲之中,她也是險象環生,甚至比梁岳被烈風猴追擊時還要兇險。
“聞師姐,我有個想法。”梁岳湊近聞一凡,悄聲說道,“既然我打不過這個護道者,伱打不過那個秘術師,不如咱們交換對手如何?”
梁岳的想法很簡單。
因為他從速度到力量全方位被烈風猴壓制,而聞一凡從修為到神通也全面被那算命先生壓制。
屬于是自己這面的下等馬打不過對面的下等馬,自己這面的上等馬也打不過對方的上等馬。
那干脆就換一下對手,讓自己的上等馬打對方的下等馬,反而可以取得優勢。讓自己的下等馬去打對方的上等馬,然后……自求多福。
聞一凡聽到這話,也遲疑了下,“你能頂得住嗎?”
梁岳重重一點頭,“頂不住也得頂。”
這個時候,看起來也別無他法了。
“好。”聞一凡得到肯定的答復后,沒有再廢話,而是祭起清秋劍,向天一散,再度化作漫天劍影,就朝那烈風猴飛刺過去。
烈風猴速度極快,一瞬間就從飛劍的包圍圈里沖出來,向她飛掠而來。
可劍光如影,立刻又追了回來,再度將它團團圍住。
“嗄!”烈風猴怒吼一聲,雙爪掄飛,一道道擊碎劍芒。
有意思。
他平生還是第一次見第三境的武者就敢向自己發起沖擊。
隨即神念微微一動。
可他沒有停止腳步!
“咦?”玉驪江倒是略微輕疑。
以第三境武者的修為,不可能扛得住自己神劍一刺,應該直接神宮炸裂,化為廢人才對。
他這才將神識落在梁岳身上仔細一探,發現對方周身燃燒起了一層赤金色光焰,將他的修為向上提了一大層境界。
現在梁岳的氣息已經接近第四境巔峰!
難怪能扛住自己一劍而不死。
對方這匹下等馬如此沖上來,除了自殺式拖延時間之外,他想不到有什么作用。
那邊聞一凡雖然也祭起漫天劍光,壓著烈風猴在打,可妖獸畢竟皮糙肉厚,何況它本身實力也勝過梁岳很多,不至于一時半刻就被殺死。
二者比較,一定是這個來自殺的武者死得更快。
玉驪江心中冷笑一聲,雙指一動,祭起一道法器,那是一面青銅寶燈,隨著他靈力催動,燈上燃起一縷黑色火焰。
呼——
黑火一起,當即就有一道虹芒籠罩到下方的梁岳身上,讓他身形一滯。
這黑炎魂燈乃是他傍身的法寶,專門照人神魂,魂魄不夠堅韌的,能夠直接被驅逐出體外。
魂燈籠罩的同時,梁岳的身上就被照出藍白二色,魂魄馬上就要飄飛似的。
千鈞一發之極,他身上穿著的錦衣也燃燒起來!
一聲金凰銳鳴,響徹九霄!
“嗐——”
隨著這一聲清鳴,一道金凰魂影沖天而起,替梁岳擋住了一剎黑光。
因為玉驪江的雙眼看向了他,其中閃爍著幽幽藍光,梁岳的身體頃刻就失去了控制。
他的神魂一黑,再醒來時,就回到了神都城的家中。躺在床榻上,松軟舒適。
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是一場噩夢。
可是……
梁岳記得,他正在與聞師姐并肩奮戰。
若是換了旁人,即使神魂再堅定記住也沒用,因為他的修為根本不可能突破第六境秘術師的幻境。
但梁岳可以。
他的雙眉一展,臨字法印瞬間驅動。
他憑多年江湖經驗,就能猜到梁岳用的必然是人間頂尖的寶物。
否則憑什么能讓一個修為遠遜于自己的人,脫離自己神念的束縛!
可他眼中神色不是驚懼,而是興奮。
因為只要殺了這小子,這寶物馬上就要變成他的了。
即使此時梁岳又上前了一步,已經來到了一劍就可以斬殺他的距離,玉驪江的眼神依舊不是害怕,而是玩味。
仿佛看著囚籠中困著的野獸。
好像就等著梁岳一劍斬殺他,然后再欣賞他大喜大悲的神情變化。
可是……
梁岳大概要讓他失望了。
因為梁岳并沒有揮劍,而是從腰中掏出了一個凈瓶。
此物是陳素交給聞一凡,專門讓她留著對付眼前人的,里面裝著陳素的一道神通。
只不過這道神通離他越近才越有效。
方才那番打斗下來,梁岳發現兩人如果這樣打下去,他們可能連近身都做不到,所以才有這一番冒險。
剛剛就在他湊近說話的時候,聞一凡已經心領神會,將凈瓶悄然塞到他身后。
由他來完成這個最艱難的沖鋒。
所以他的目的其實不是扛住多久,也不是過來送死拖延時間,而是要來到這里。
隨著梁岳捏碎凈瓶,本該出現在他臉上的大喜大悲,由對面算命先生的眼中迸現出來。
梁岳自忖有雙九秘法印與鳴凰玉錦衣加持,聞師姐都未必能夠沖到自己這么近的距離。
凈瓶中冒出一道白光在天地間炸開,周遭一切轟然破碎。
秘術師的第六層名為“靈域境”,這個境界的每個人都打造了屬于自己的“靈域”。
敵人會在不知不覺間被拉入他們的靈域內,這里發生的一切都是虛假的,敵人越掙扎就陷得越深。
方才如果梁岳殺了那個“玉驪江”,得到了一場容易的勝利,兩個人再信以為真的話……
那他就會永遠和聞師姐兩個人一起陷入這個幻境中,再也出不去了。
雖然這件事聽起來也沒有那么可怕……
但總歸是不好的。
而陳素給的這道術法,便是陰陽一脈的逆轉神通,乾坤倒轉、化虛為實,專門針對第六境秘術師最強的手段靈域。
霎時間,眼前的算命先生破碎,而新的一個算命先生出現在了眼前。
兩個人的區別就是眼神,那一個眼中滿是玩味,如同戲弄獵物的貓。
而眼前這一個,終于出現了恐懼,像是被貓追到的老鼠。
他要死了,終于知道怕了。
“陳素!”玉驪江口中喊出那個真正給他致命一擊的名字。
梁岳這一次沖擊,算到了自己的所有底牌,可他卻沒有正視這個第三境的武者。
在他將梁岳當成下等馬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死了。
不留名高高舉起,瞬間化作九道劍鋒,同時刺向頭、下體、頸、下體、心、下體、丹田、下體、脊柱。
梁岳沒有殺過這么強的修行者,擔心對方還有什么手段,于是直接催動云龍九現,九劍同時猛攻對方渾身所有要害。
嗤嗤嗤……
這一劍,要斬斷玉驪江!
早上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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