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遲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長春宮出來的。

他渾渾噩噩地走在永巷里，腦中反復循環著芳姑姑的話。

那分明就是找借口，跟他的那群幕僚近臣一樣推三阻四！

皇后不愿幫他……

她變了！

她竟然真的如淑妃所說的那樣，有了自己的親生骨肉，就不再愛他！

可是明明，明明皇后說過的，她親口說過的！他才是皇后最愛的孩子，那孩子他若是不喜歡，皇后可以不要的！

可她為什么食言？

殷遲璘的怒意后知后覺地涌上來。他想轉頭回去沖進長春宮，問問皇后他到底做錯了什么，哪里做得不好，讓她不滿足……為什么要這樣對他！

但殷遲璘僅剩的一絲理智，制止住了他。

他要是就這么沖進去質問，那可是徹底跟皇后撕破了臉。

現在皇后好歹還維持著表面的母慈子孝。若當真把這一切都擺到明面上挑明了說，只怕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會失去。

殷遲璘的雙手微微地顫抖。

他不愿相信。

可長春宮寢殿的書頁聲，卻又一遍遍告訴他，這就是事實。

哪怕再擔心楚鈺寧腹中的孩子，他也只得暫時忍耐下來，明日早上再來。

殷遲璘的眸中閃過一抹陰沉。

“他去長春宮了？”淑妃斜靠在榻上，欣賞著自己新染好的丹蔻。

鄒氏：“是的娘娘。娘娘神機妙算，四王爺離開長春宮的時候失魂落魄的。”

四王爺這是徹底對皇后生了嫌隙了。

淑妃哼笑一聲，“好歹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自然了解。”

當年她不得不依靠皇后，殷遲璘只在她宮里生活了一年就被抱走了。不能跟唯一的兒子見面，淑妃偷偷哭了好幾晚，還在殷遲璘去上書房的時候偷偷在遠處看過他幾次。

暗中觀察了那么多年，她早就對殷遲璘了如指掌。

只可惜殷遲璘長大了之后，就跟她漸行漸遠，好在她后來有了珣兒。

“走吧。”淑妃慵懶地撐著床榻坐起身子來，“去御書房。”

殷遲璘本來想先出宮回府的。但走到岔道口，猶豫了一下，轉身去御書房。

這時候，他已經徹底冷靜了下來。

明日也不知還來不來得及。

楚鈺寧不能不救。不管怎么樣，也得先求父皇讓楚鈺寧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當然，最好還是能保住楚鈺寧。

他的孩子只是皇孫，可并非皇子。有一個帶著污點的生母，這孩子的作用可就沒那么大了。

殷遲璘深吸一口氣，正站在御書房的門口琢磨著該怎么求情的時候，門開了。

殷遲璘看著走出來的女人一愣。

淑妃似是沒想到會碰到殷遲璘，也愣了一下。

“來找你父皇？”淑妃柔聲道：“快進去吧，正好，你父皇也要找你。”

殷遲璘看著淑妃離去的背影，有些疑惑她來干什么，但沒有多想，只是讓大太監去稟報。

不多時，殷遲璘便進了御書房。

“兒臣參見父皇。”殷遲璘躬身行禮，正猶豫著打算說些什么，就聽背對著他的皇帝淡淡開口。

“你把人領走吧。”

殷遲璘一時間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頓了幾秒，他訝然瞪大了眼睛：“……父皇？”

這……這怎么回事？

他還什么都沒說啊！

“看在你母妃求情的份兒上……也罷。但你最近小心些，太子可能會不高興。”皇上道。

反正這也只有人證，楚鈺寧也一直都沒有認罪，不能定案，楚鈺寧頂多只是嫌疑犯而已。

大不了疑罪從無。

是殺是放，全在皇上的一念之間罷了。

殷遲璘滿臉不可置信。

竟是淑妃求的情？

他一直覺得淑妃無用，是個只能依靠皇后，依靠皇上的菟絲花。

但他沒想到，有朝一日皇后會再次拋棄他。而仍舊愿意盡力幫他一把的人，竟然是他曾經一直瞧不起的淑妃。

皇上可是連他這個親兒子的面子都不給。沒有強大的背景的淑妃又是怎么勸動皇上的？她……又付出多大的代價？

殷遲璘心中亂成一團，告退之后領著被放出來的楚鈺寧，打道回府。

“你是對的。”馬車里，殷遲璘沉默良久道，“她……的確有了親生骨肉之后，就打算放棄本王了。”

而他現在才知道，真正愛他的到底是誰。

劫后逢生的楚鈺寧裹著小毯子縮在馬車的角落里，聽到殷遲璘的話，臉上沒什么表情。

若是幾天之前殷遲璘這樣跟她說，她肯定就立即原諒殷遲璘了。

但已經過去了這么久，甚至楚鈺寧已經選擇及時止損之后，殷遲璘才跟她說這樣的話……

有什么用呢？

殷遲璘承認她是對的，對她服了軟，也僅是因為他親眼所見得到了真相，而并非相信她，相信她說的話。

楚鈺寧想到了殷遲楓。

殷遲楓一句話就能給皇上施加壓力，讓皇上在證據不足的時候差點兒要了她的命。而殷遲璘想救自己的妻兒，還得多方周旋！

楚鈺寧背對著殷遲璘，不理他。

滿腦子想的都是她這次死里逃生，怎么報復害她至此的南宮鈺澤，以及怎么踩著楚洛上位搬進太子府。

她也想穿魅影流光！

她也想住在堪比皇宮的奢華大房子！

她也想吃那昂貴稀有的榴蓮，想讓自己的男人一句話就把自己看不慣人殺掉，想被那人捧在手心兒里寵在心尖尖上！

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楚鈺寧回府之后，讓人叫來大夫給自己瞧瞧開服安胎藥，然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間里休息去了，自始至終都沒有跟殷遲璘說一句話。

殷遲璘皺了皺眉。

他習慣了被楚鈺寧纏著，今日她沒有纏著自己，殷遲璘還感覺有些不習慣。

但想起楚鈺寧今日受了累還受到了驚嚇，也就明白了。

殷遲璘沒有再去關注楚鈺寧，派人去叮囑大夫好好給楚鈺寧看看，這可是皇孫，可不能有任何的閃失。

叮囑完了，殷遲璘叫了兩個府里的侍妾到自己的院子里服侍，一邊放松放松，一邊想著被皇后拋棄了的自己該怎么辦。

他不能坐以待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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