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筒里一陣沉默。
我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吸吸鼻子道:“你這樣瞞著我,我會擔心的。”
周放頭疼。
這事說,會擔心。
不說,會更擔心。
想到這里,電話那頭,他冰冷的眼神跟刀子一樣,悉數扎在適才粗手粗腳的喬鞍身上。
喬鞍也是委屈,但也只能受著。
包扎完傷口,默默后退守在一側。
周放掃了眼腹部的傷口,捏了眉心,開了口:“合作談的不是很順利,但你不用擔心,我沒事。”
我一直等著他說話,在這長達一分鐘的等待里,我可以確定他出事了。
而我現在的情況也沒法飛過去看他。
否則,他還要分神擔心我。
“你和我說實話好不好?否則我怎么能不擔心。”
周放輕笑了聲,道:“你想我盡快回去,也不用這樣找借口的。”
“我答應你,就這兩天肯定回去。”
喬鞍欲言又止的。
這可是槍傷,坐飛機傷口必裂開。
而且回去,嫂子不檢查么,怎么瞞得過去。
還不如找個理由,在這里養好了再回去。
“不哭了,我離這么遠,也不能幫你擦眼淚。”
“你擔心我,我也同樣會擔心你,給個面子好么?”
我抹了下臉,說:“那你跟我說實話。”
“我后天回去,到時候你好好檢查,這樣可以么?”
“我……”
“乖,這邊還等著我開會,等我回去,嗯?”
周放遞了個眼神,喬鞍趕緊道:“四哥,這里是國外,不好讓約翰先生等太久的。”
周放問我:“聽到了吧?”
“等我忙完,我再給你打電話好么?”
我估計也問不出什么了,別耽誤他的正事。
“好,你忙。”
“趕緊去睡覺,晚安。”
“晚安。”
掛了電話,我心里卻像是堵了好多棉花,有些透不過氣。
我剛才睡過,這會兒倒是不困了,起身走到院子里。
今晚天氣好,月色清潤。
月亮已經是個圓形,后天就是中秋節了。
中秋節,人團圓。
只希望……
他能平安回來。
喬鞍感覺,這電話掛了,整個酒店房間的溫度又低了好幾個度。
他看到了周放眉眼間略動的戾氣,還有眼里一閃而過的殺意。
“說吧,誰讓你們來殺我的。”
跪地的所有人都不出聲。
周放冷笑了聲,起身走近。
“剛才沖進我房間的時候,說了句什么來著,哦,用中文翻譯,叫關門打狗?”
跪地的那些人低著頭,依然不說話。
周放拿了手下遞過來的電棍。
“不說話沒事,我呢,今天心情不好,但不影響我給你們上一課。”
跪地的那些人只是拿了錢辦事,對周放并不了解,就覺得他這個樣子,真的挺欠揍的。
當時雇主說關門打狗,他們覺得還挺貼切的。
“在國內制造爆炸讓我助理回國,趁我一個人在酒店房間,動手殺我。”
“這個不叫關門打狗,叫——”
“請君入甕。”
“而我在甕里,打狗。”
跪地的人還沒反應過來周放說的話是什么意思,就被當頭一棒,痛的哀嚎。
也根本分不出腦子去想他的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放抬了下手,喬鞍上前將一個闖入者拉起來。
周放用電棍在他身前的攝像頭上點了點,微抬下巴,整個人透著邪肆狂妄。
“這一課付出的代價很大,想必肯定聽懂了,是吧?森諾·瓦爾林。”
攝像頭那一端,正是森諾·瓦爾林。
——當地黑手黨之一瓦爾林家族的BOSS。
本來一開始是答應孫凱,除掉周放。
現在事情變的有意思起來了。
他望著攝像頭畫面中的桀驁不羈的周放,“我要拉攏他,他這樣的人,要是能為我所用,我就可以吞掉其他地盤,成為這里的王。”
本來沒除掉周放,孫凱已經夠惱怒了,現在還聽到森諾說這話,更是氣憤。
但他也不過是拿著一點點的恩情,在這里挾恩求報罷了,還沒有厲害到能跟森諾叫板。
“周放這個人很危險的,心計也深,想拉攏不容易,而且他的手段夠狠,這次沒殺掉他,他一定會加倍討回來的。”
“我喜歡這樣的人。”森諾的眼里都在放光,“好久沒碰到這么有意思的人了。”
孫凱:“……”
周放到底是有什么魅力,可以男女通吃?
他最煩的就是他那狂妄勁兒,好像這世界上就沒有能奈他何的人。
等等。
有一個。
“森諾BOSS,如果你想拉攏周放,我有個好辦法。”
我媽這次出差,是去一個高成本古裝劇的開機儀式。
投資了數億,前期籌備道具、服裝,就耗時長達數月。
有兩個老戲骨,是看在我媽的面子上才接的戲。
開機儀式,我媽怎么也該露個面。
“周放說了中秋回來是吧?”
我也不確定的,但為了讓我媽放心,我點頭。
我媽換鞋的時候,又道:“這兩天讓萊萊來陪你說說話,別一個人悶著,也可以出去轉轉,現在能找你麻煩的人都沒了。”
“好,都聽您的。”
我媽這才放心的走了。
偌大的房子剩下我一個人。
我也沒心情出去逛,就窩在茶幾前畫稿。
只是心緒亂,畫了好多張都不滿意。
周放說忙完給我回電話,但我還沒等到。
這會兒他那邊晚上,我又怕他在睡覺,主動打電話過去會打擾他。
也不知道那些異國戀的人是怎么堅持下來的。
我真是每一秒都在煎熬。
“阮阮!”
江萊自己輸密碼進來,熱情的沖我而來,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我買了蛋糕哦,來,吃點甜的,心情會變好。”
我無奈,“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江萊捏我的臉,“舒姨說的啊,她昨晚上起來看到你在陽臺里,背影可落寞了,她就給我打電話問,我也不知道具體的,就簡單說了下。”
“然后早上,她又給我打電話,說一看你心情就不好,但她著急進組,就讓我過來逗你開心。”
早上吃飯的時候,我媽確實問我怎么了,臉色看起來很不好。
我借口說懷孕胃口不好遮掩過去。
不說實話,一是她要進組了,免得她干著急。
二是,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不好亂說。
“池湛真沒跟你說什么嗎?”
說起這個,江萊不知道怎么生氣了,磨了磨牙:“沒有,我好聲好氣的問他,他直接扭頭走了。”
“我再給他打電話他又不接了,發了消息也石沉大海。”
“怎么個意思,周放還沒給你回電話?”
“回了。”
但還是擔心的坐立難安。
“他說只是合作出了問題,但我知道他出事了。”
江萊聽完,想了想,道:“國外確實比不上國內安全,但現在比過去也好了不少,但你男人腦子多聰明啊,不會有事的。”
“你也別自己亂想,可能就是不好讓合作方等。在國外,他不能像在國內,都完全捧著他,配合他的時間。”
“行了,別想了。”
江萊看我悶悶不樂的,把蛋糕推到我跟前,“他都說了中秋回來,你就等著,如果又沒回來或者什么的,我親自去國外幫你看。”
“這樣你能開心點不?”
我還能說什么,努力露出笑容,“不用了,周放去了都出事了,我怎么可能讓你單獨去。”
江萊眼珠子一轉,“那我要不是一個人去呢?”
我:“?”
江萊嘿嘿一笑,“池湛跟周放這關系,應該也挺擔心吧,就算不擔心,是不是也可以去幫幫忙?”
我無奈失笑,“你這司馬昭之心。”
江萊抱住我,“你都幸福了,不得為姐妹的幸福著想啊?”
“我想。”
我挖了口蛋糕塞到她嘴里,“但這個節骨眼上去國外約會是不是太冒險了?我可以在國內給你們找點機會。”
“不不不。”
江萊松開我坐直,伸出食指左右晃了晃,一臉高深莫測。
“冒險,才能更好的讓感情升溫。”
我不贊同,“要感情不要命嗎?”
江萊笑,“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我:“……”
池湛和周放倒是通了個電話。
“你那邊到底什么情況?”
池湛當時沒跟江萊說明白,是他也不清楚具體情況。
她跟阮南枝關系那么好,自己要是說錯了什么,惹的阮南枝不高興,周放可真不會顧及兄弟情誼。
“瓦爾林。”周放冷淡吐出幾個字。
池湛皺眉,“你這生意是魚餌?”
周放嗯了聲。
池湛沉默幾秒,想到一個人:“陸時晏?”
陸時晏能做幕后之人那么久,還能不被查出來,當時他就覺得他背后肯定還有人。
“沒查到。”
周放嗓音冷下去,“目前只能確定孫凱在瓦爾林家族里。”
“孫凱?”池湛琢磨了一下,“他和陸時晏還合作過,卻為了要你的命,不惜炸死他。”
周放轉著手里的酒杯,到底還是抿了口,他問:“確定陸時晏死了?”
池湛道:“我親自去的,還專門托了關系,到現在都沒合眼,所以,我很確定他死透了。”
“最好是。”
否則……
殺意一閃而過,周放道:“別跟江萊說我受傷的事情。”
“我有數。”
池湛問道:“如果孫凱和瓦爾林家族有關系,那你抓著他老婆孩子,他能讓你回來?”
周放笑了,“所以他提出的條件就是這個。”
“但我更好奇,他是怎么炸了我關陸時晏的地方。”
那地方廢棄了,幾乎沒人知道他在里面關人。
孫凱當時為了沈家的財產,連蘇宛玉都不要,逃到國外。
哪里有時間安排這個。
不知道為什么,他就是覺得陸時晏這種陰溝里的老鼠,不會輕易的死。
“這事我還在查,但陸時晏肯定活不了,這化工廠都成廢墟了,你安排看管的人都沒活下來,他還被關著,除非他是神仙,而且是發現了他的人體組織,驗過DNA的。”
周放先把這懷疑放到一邊,他道:“你得來一趟。”
“我答應阿阮中秋到家,不然她肯定不管不顧的跑過來。”
池湛應下,“我會帶著蘇宛玉和沈星妤過去。”
到底沒忍住調侃一句,畢竟能看周放狼狽的時候不多。
“當人質的感覺怎么樣?”
周放向來狂,六親不認的,能被這種小兒科的方式傷害到么。
“還行,有酒有肉的,還給我一堆人松筋骨。”
江萊為了轉移我的注意力,帶我出去逛逛街,找找設計禮服的靈感。
我本來不想出去的,可抵不住她軟磨硬泡的。
但就在我換好衣服的時候,周放打了視頻過來。
我連忙按了接聽。
看到周放那張熟悉的俊臉,我眼眶發酸。
周放感覺到我的情緒,站起來轉了圈,俊臉在手機上放大,卻沒有任何瑕疵。
帶著他如常的散漫和邪肆。
“放心了吧?”
我不放心,“你把衣服脫了。”
周放笑,沖我微挑眉尾,“對我產生什么少兒不宜的想法了?”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接著又聽到他道:“都說懷孕的時候,激素不平衡,這下我相信了。”
“但你別著急,我找醫生問過了,保險起見,要等三個月之后,再忍忍。”
我真想鉆進屏幕里給他一腳,斜了他一眼,咬牙切齒:“你就是有事瞞著我,所以故意轉移話題。”
周放摸了摸鼻子,終于坦誠,“確實遇到點麻煩。”
我緊張起來,“什么麻煩?”
周放坐直了一些,“孫凱。”
“孫凱。”我疑惑,“你之前不是一直在處理他么?”
“是,讓他跑出國了,這次我來談公事,正好碰上。”
“強龍難壓地頭蛇,他要我放了蘇宛玉和沈星妤。”
我呼吸一滯,“那你是被困在那邊了?”
“你受傷了沒有?”
孫凱可是混黑的。
周放隔著屏幕拍我的臉,“我這不是好好的,之前不說只是不想你擔心。池湛馬上就帶著人過來,中秋節我一定會出現在你面前的,相信我,嗯?”
我撇撇嘴,正要控訴,聽到江萊叫我。
“阮阮。”
我抬頭,看到她趴在門邊,偷感特別重。
“你是不是跟周總打電話呢?”
“我好像聽到池湛的名字了。”
我知道她的想法,下意識掛斷了視頻,攔住轉身就要往外走的江萊。
“不是,你也不差這一回,明知道有危險還去做什么?”
江萊撩了下頭發,一邊在手機上訂機票,一邊道:“正好你也擔心周放,我去幫你看看。”
我并不是很需要。
我承認我是擔心周放,但也不能讓好朋友陷入險境。
“你……”
我正說著,手機彈出的視頻邀請打斷了我的話。
看到是周放打來的,我接起,“怎么了?”
“怎、么、了?”
周放極其緩慢的重復我的話。
我這才想起來,“不是故意掛的,江萊想跟著池湛一起去你那邊,我著急攔她。”
周放聞言,嗓音沉了幾分,“別讓她來。”
不等我說話,江萊道:“小周總,我是個成年人了……”
不等她話落,周放忽然掛了視頻,我發過去一個問號。
他回:會有人攔住她,你別管。
我回:明白了,我等你回來。
有了周放這句話,我目送江萊離開。
眼下著急也沒用,還感覺小腹有點難受。
估計是擔心鬧的。
在家也等的著急,我就去醫院做個檢查,沒想到碰到張老。
“身體不舒服?”
我如實道:“小腹有點難受,來看看。”
張老帶著我去了一間問診室,給我把脈。
“心情不好?”
我點頭,“周放去國外了,出了些意外,我有些擔心。”
張老收回手,給我開藥,“你還是要自己調節心情,不要過多的憂思憂慮,上次你這孩子就差點沒保住,你得小心。”
我也想,但是我沒有辦法控制。
孩子重要。
孩子他爹,也重要。
張老看出我心中所想,說道:“我知道不容易,先吃點藥安胎吧。”
他順便問:“周放說什么時候回來了嗎?”
我答:“中秋節回來。”
張老點點頭,“那就吃這兩天,他回來就停藥,有問題及時給我打電話。”
我起身,“謝謝您。”
張老:“跟我就不用這么客氣了。”
我再次謝過張老離開醫院,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下雨了。
有保鏢撐傘,愣是沒讓我身上淋到一滴雨。
回到麗景苑,卻看到一個從頭淋到腳的落湯雞。
“你怎么不知道躲雨啊?怎么也不給我打個電話!”
我快步走近,將她一路到拉進浴室。
“先沖個熱水澡,現在不比夏天,一場秋雨一場寒的。”
我趁著她洗澡的時間,煮了姜湯。
江萊洗完澡,頂著濕潤的長發來廚房找我,一把抱住我,委屈巴巴的。
“阮阮,從今以后,我江萊就算去追狗,都不追池湛了。“
當時周放說那話,我只想著,能不讓江萊出國最好。
卻沒想到,會是這么個結果。
我揉了揉她的腦袋,“他怎么你了?”
江萊在我肩頭蹭,“反正他沒說一句能聽的話。”
“為了胎教,我就不跟你說了。”
她這么說,我還更好奇了。
“我覺得我的孩子,不至于幾句話就學壞了。”
江萊放開我,眼神幽幽的,“你就八卦。”
我笑,“那你就告訴我嘛。”
江萊倚著門框,纖長的睫毛垂下,在眼底灑下一小片陰影。
我還是頭一次見她這么黯然的樣子。
“算了,我不想聽了。”
看這樣子,就知道池湛肯定說了傷人的話,再讓她自己說一遍,太扎心了。
“喝姜湯。”
江萊接過來小口嘬著,看我拿了煎藥壺,問:“你怎么了?”
“沒什么。”我把去醫院和碰到張老的事情說了,“沒辦法,自己控制不了,只能吃藥了。”
江萊戳戳我的腦門,“我就說過去幫你看看,你還不樂意,還聯合周放那邊,讓池湛傷我的心。”
我道歉,“我真的只是擔心你的安全,周放都能被困住,何況你?”
“我以前都沒見過,周放居然會妥協。“
江萊持不同意見,“你這話說的絕對了,要是別人拿你威脅他,他一秒都不會多想,就投降了。”
“讓他跪下都行。“
我真是不知道說什么好,“我是為你著想。”
“是,你說的沒錯,他為了我什么都肯做,但不管怎么說,現在我只用擔心他一個人,你去了,我就要擔心你和他兩個人了。”
“那我可能吃藥都沒用了。”
江萊沉默了,等把姜湯喝完才開口:“算了,反正我也不追了,愛咋咋地。”
“你只要好好的就行,否則周放回來看你不好了,非得手撕了我。”
我道:“把心放肚子里,有我在,不會讓他撕了你的。”
池湛落地剛關飛行模式,手機就進來一堆工作電話和消息。
還有周放詢問是否落地的消息。
只是,那個平常恨不得一天發幾百條消息的,卻一條都沒有。
他回復了周放,面色淡淡的收起了手機,去往周放下榻的酒店。
周放在池湛進門的時候,收到了阮南枝的微信。
眉梢稍微挑動了下。
他看向池湛,”一路辛苦。”
池湛在他身旁坐下,端起茶幾上的酒,仰頭一飲而盡。
周放毫不留情的嘲笑,“讓你阻止人,怎么還阻止的分道揚鑣了?”
池湛解開襯衣的扣子,還是覺得悶。
“我千里迢迢的來救你,你對你的救命恩人就這個態度?”
周放雙手一攤,“我怎么?不是倒了杯好酒,迎接你么。”
池湛靠向沙發,仰頭合眼,一副拒絕溝通的樣子。
周放抬腿踢了他一下,”你又不喜歡,分道揚鑣了也好。“
“省得你一直釣著她,到時候我免不了被殃及。”
池湛睜開眼,“我什么時候說不喜……”
他捕捉到周放眸中的揶揄,閉了嘴。
他揉揉眉心,“你少幸災樂禍。”
周放大力拍了下他的肩膀,“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誰先結婚的賭約,你今天這么一波操作下來,肯定輸了。”
池湛也窩火:“我是為了誰?”
“真是不識好人心。”
周放嘖了聲,“能是為了誰?”
“還不是怕人跟著來,遇到危險。”
“但是,你怎么能罵她是狗呢。”
“真沒禮貌。”
池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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