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樹枝嗎？

崇螢緩緩低頭，挪開腳。

雜亂的枯葉疊成好幾層鋪在荊棘地上，崇螢腳挪開的時候帶走幾片土黃色的葉子，露出被遮擋在枯葉層下的一角——一個看起來像是賬本手札之類的東西。

在看見那個東西的瞬間，崇螢心中忽地咯噔一聲，她有種預感，這就是她要找的東西！

這就是蕭燼的東西！

她彎下腰將手札拿在手中，手札上有木質的小鎖扣，上面夾著一個小巧的炭筆，大概是為了方便隨時記錄些什么。

崇螢剛才踩到的就是這個炭筆，所以才會發出枯枝斷裂之類的咔嚓聲。

手札很小，原本根本不會有什么重量。

可是崇螢拿在手中，不知道是她的心理感覺還是別的，只覺得比一般的手札都要沉上許多。

握著手札的手指緊了又緊，崇螢深吸口氣，解開鎖扣，打開它。

《追妻手札之新增六百五十二問》。

第一頁明晃晃一個大標題，讓崇螢愣了下，好似看見一個木愣的傻瓜一邊拿著筆，一邊對著手札，在那里笨拙的研究該怎么靠近她。

她往后翻，這玩意兒不知道是蕭燼自己想的還是從別人那兒問的，記錄得亂七八糟，有些明顯是他從別人那里取經取來的，崇螢在第五十七條“做了虧心事后要記得買個禮物回去，并主動道歉負荊請罪”后面的括號里看見一小行字：此條來自春風樓常客李員外庶子的經驗之談，慎用。

“噗”

崇螢沒忍住笑出聲來。

后面還有許多，甚至有他自己修改再注解的，崇螢沒時間細看，她快速地翻到手札最后，希望能找到一些線索。

“第六百五十二條，她讓我不要再出現在她面前。”

崇螢微怔，這一頁就這一行字，下面都是空白。

她手指緊了緊，翻開后面一頁。

好在這一頁上有字。

“可以。”

兩個字，讓她心臟驟沉。

“其實她不說，或許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蕭燼的筆跡有些散，和前面那種力透紙背的力度不一樣，他似乎手有些顫抖，崇螢猜測他的傷很重。

“最近我一直在做同一個夢，夢里的我很奇怪，螢兒也很奇怪，我好像死了，但好在螢兒活了下來，這就夠了。”

什么意思？

什么夢？

崇螢看得迷迷糊糊。

“我想，這個夢大概是給我的一個預示吧，讓我知道接下來該做怎樣的選擇。”

寫到這里的時候，蕭燼的筆跡又重新堅定起來，好似終于做出了某種決定似的。

“螢兒，如果有一天你看見我寫的這些字，我應該已經不在人世了……”

崇螢捏著紙頁的手不小心用力過度，將紙張扯出了一小段裂痕。

她咬了咬牙，繼續看著蕭燼寫給她的“遺言”。

“對不起，我最終決定再一次隱瞞你布置好這些行動，如果你知道，只怕會把我罵得狗血淋頭，然后再讓我滾得遠遠的吧，我猜你會這么做，你一向不會回頭，又怎么可能接受我插手你的人生。”

“我們走過這么長的路，我已然了解你的信念，你不需要我為你遮擋風雨，你渴望勢均力敵的同行，不需要犧牲，只有同生共死。”

“但我想要你活，沒有什么比這更重要。”

“遺言”到此結束，崇螢盯著那幾行字，企圖從中看出蕭燼的打算，可惜什么都沒有。

她甚至覺得有一絲荒謬。

至于嗎？

她不信沒有了蕭燼的幫忙，她對付不了丑夫和晏離。

是，如果他們兩個聯手，她確實會很難應對，可是真的至于蕭燼連他自己的命也賠進去嗎？

崇螢總覺得哪里不對，但又說不出來這種詭異感。

因為現在回看整件事情，她站在上帝視角，覺得蕭燼好幾次可以改變結果的，比如他可以選在公主府事情結束后告訴她真相。

那時晏離受了傷，如果她知道行宮出事，不會放著不管的，到時候晏離必死，蕭燼也不會落到這個下場。

崇螢覺得這才是正確的解法，可是他們誰都沒有上帝視角，當時的狀況她沒料到行宮出事，蕭燼也不敢保證她能離開，畢竟城中還有季曜穹等人，她必須留下保護他們。

所以他只能替她走這一趟。

這也說得通。

崇螢合上手札，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呼出。

或許真的只是她想多了，她不接受蕭燼死亡的結果，不接受他死得這么潦草荒謬，她寧愿蕭燼還有事瞞著她，寧愿他只是假死去做其他事了，可是手札里什么都沒說，蕭癸他們也沒提過。

他大概就是死了。

從行宮出來后，被人放上馬車離開，然后在這里不幸墜崖身亡，尸骨和碎裂的馬車一道，可能被前幾日的大雨給沖到下面的水流里去了。

崇螢緊咬住唇，捏緊手中的手札，繼續往前走。

她還有時間，她還想再找找。

一天，兩天……

蕭癸沒回來，崇螢也沒停下過腳步。

她找遍了崖底，也找了周圍的河流，從上游到下游，甚至潛入河里找過了。

可是什么都沒有。

這地方太大，有山，有河，有林，有獸。

前后還有城鎮。

想要找個人簡直跟大海撈針差不多。

崇螢站在崖邊，低頭看著空蕩蕩的崖底，忍不住大喊：“蕭燼——”

沒有人。

他說過只要她需要，他就會第一時間出現在她身邊。

可是她喊了許多聲，他一聲都沒回應。

“騙子。”

崇螢閉了閉眼，幾日幾夜沒休息過的眼睛干涸酸痛。

“崇小姐……”

蕭癸回來了。

他看起來很糟糕，兩眼烏青，嘴唇干裂，應該跟崇螢一樣不吃不喝幾天趕路回來的。

“如何？”

崇螢問。

蕭癸將地圖還給她：“我找到了幾個疑似馬車的痕跡，但是不確定是不是那輛車。”

因為有些痕跡太新了，而且根本不是從這個方向離開的。

但蕭癸還是標記出來了，沒辦法，他們已經找瘋了，任何一個可能都不敢放過。

崇螢深吸口氣，將地圖又遞給他：“你拿著吧，我沒辦法跟你找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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