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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定珠正要睡下,外頭卻傳來丫鬟叫門聲:“似寶姑娘可在?大夫人有事讓你幫忙。”
她連忙坐起來,看了一眼銅鏡里,已經卸去黃粉的白皙臉頰,應了一聲:“且等我片刻,我穿衣裳。”
門外的丫鬟撇了撇嘴。
過了一會,門才從里面打開,天色有些昏暗,沈定珠穿著白色寢衣的身段,窈窕玲瓏,頗為勾人,只可惜臉色黃撲撲的。
唯有一雙水眸,漆黑明麗,長睫濃密,像蝴蝶的羽翼,在眼尾的位置微微上翹,分外嫵媚。
丫鬟是大夫人身邊的近侍,她將手里抱著的畫展開:“這是大夫人的嫁妝之一,但是上面的墨快掉了,所以,聽說似寶姑娘專擅畫工,就想請姑娘幫忙臨摹一幅。”
沈定珠看了一眼畫作,只覺得有些麻煩。
“兩天內肯定畫不完。”她打算委婉地拒絕。
沒想到,丫鬟卻從袖子里,拿出一小包沉甸甸的銀兩。
“夫人大方,哪兒能少了你的辛苦費?似寶姑娘,你就答應吧,夫人極少讓你辦事,難道你受大爺恩惠,卻連夫人這點小事都不愿做?”丫鬟挑高眉頭,語氣有些刻薄。
沈定珠接過銀兩掂了掂,打開粗略看了眼,約莫有四十兩了。
她想了想,還是接了這活。
“你得回去告訴夫人,這畫我兩天內畫不完,再加上我們要趕路,半個月后我給她。”
丫鬟痛快地點頭,轉身就要走。
沈定珠忽然叫住了她:“等一等。”
丫鬟有些不耐煩了:“似寶姑娘還有什么吩咐?”
沈定珠抿起唇瓣,想起許懷松對她頗為照顧,許夫人雖然看她不順眼,但這么久了,也沒有對她做過什么過分的事。
于是她好心提醒:“夫人房中那味香能不帶就不帶了,里面有麝香,不利于夫人的身體。”
丫鬟感到不可思議地瞪圓了眼睛,旋即就嘲諷的撲哧笑了出來。
“似寶,你知道那香多么名貴嗎,你說不利于夫人的身體?太好笑了!”丫鬟甩了一下帕子,認定她是想獻殷勤,“罷了,我犯不著跟你說這個,那畫你趕緊補吧,若是兩天之內能拿出來,夫人不知多么高興。”
說完,丫鬟就走了。
沈定珠回房以后,也沒有困意,干脆開始將畫原本的輪廓先勾出來。
一直忙到三更,她臨睡之前,看見府里打更人倉促地從院子門口走過去兩回,不知發生了什么。
沈定珠沒有多想,將門栓鎖緊,轉而一頭睡了過去。
白獅城外出關的道上,山風蕭瑟,秋意森寒,明月高高地掛在空中,在地上照下一片雪白。
最近不少從白獅城出來的百姓,都從這條道,向北梁腹地遷徙,只為了躲避戰亂。
但四皇子為了讓自己能快速離開,白天就讓人將這條道封了,逼的白獅城的百姓們只能走另外一條繞山的道路。
然而,四皇子萬萬沒想到,正是因為他這個舉措,引來了一批埋伏的高手。
夜半三更,山道上滿地兵戈狼藉,鮮血蜿蜒成小河,四皇子的護衛隊,死的死,抓的抓。
“你們要什么,我,我都可以給你們,各位好漢饒命!”四皇子被黑衣人從馬車里拖出來時,馬車里還有兩個青樓女子。
她們慘叫一聲,被一起拖了下來。
森冷寒月下,黑衣人圍成一圈,手里長刀滴血,氣勢煞人,嚇得她們肝膽俱裂。
一道穩重的腳步聲走來,黑衣人們讓開一條道。
四皇子抬頭,只見一個俊美高大的男人,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的眼神,睥睨傲物,背后的黑夜,像是因他而存在的深淵。
看一眼就膽寒的氣場,竟令四皇子情不自禁地發起抖來。
“你就是四皇子?原來也是無能之輩。”蕭瑯炎薄唇嗤笑,漆黑冷眸像兩彎冷刃。
他就是聽說這個四皇子要高調地離開,索性將他抓了,羞辱北梁皇帝一番,至于殺不殺,看他心情。
四皇子根本不認識他,只覺得這個男人氣場駭人,他哭著求饒:“好漢饒命,我身后的馬車里有數不盡的財寶,你們都拿去,都拿去!”
蕭瑯炎回首示意,立即有人去馬車里將財寶都搬了出來。
最終,像小山一樣,堆疊在蕭瑯炎的面前。
所謂稀世珍寶,在蕭瑯炎眼里,不過是沒有價值的黃白之物,他冷著臉,抬靴將這堆財寶輕輕一踹。
一顆紫色的玉珠滾落下來,價值千金!四皇子看的心都在痛,而蕭瑯炎撿起來看了兩眼,就扔下了山道。
四皇子嚇得快哭了,因為他意識到,這群人不要財,那肯定是要命!
就在蕭瑯炎準備將他捆了扔進河里的時候,他忽然看見財寶中間,壓著一個畫卷。
被特制樹油涂抹過的畫柄,在月色下泛著麋脂一樣的光澤。
蕭瑯炎感到意外。
這樣專業保存古畫的辦法,他只在晉朝見過兩次,第一次是在國庫里,第二次,是在沈父的藏品中。
他喜好收集古董,于是知道,世上懂得用特制樹油來保護古畫木掛的人,絕對不多。
但沈定珠,絕對算一個。
蕭瑯炎幾乎毫不猶豫地將畫抽了出來,在發現是班固的作品以后,他微微睜圓了薄眸。
這幅畫是假的,真品在他那兒。
所以他看得出來,畫上有一條細長的褐色枝丫,是多出來的,但不仔細看,還覺得渾然一體。
這樣栩栩如生的畫技……
他大掌幾乎有些發顫,薄眸里迸發出炙熱的火海。
會是她嗎?!會是嗎?!
“這畫是誰給你補的?”他立刻逼問四皇子。
四皇子一愣:“是,是個女人,做畫工的。”
“她人在哪兒。”蕭瑯炎直起身,目光中的偏執火熱,讓四皇子看了都害怕。
他顫了顫身子,不敢供出表弟的名字,有些心虛。
見他遲疑,蕭瑯炎大掌猛地攥住四皇子的衣領,幾乎將他半提了起來:“你傷害她了?”
蕭瑯炎這才看見四皇子臉上的指痕,他心里跳漏半拍,手背上青筋因用力而鼓起,猶如虬龍的紋路。
他幾乎目露兇光,月光落在他眼底,卻像是掉進了深淵里,神情是那樣凌厲威嚴。
蕭瑯炎直接拔出腰間的佩劍,抵在四皇子的脖頸上。
“是你說,還是我割了你的頭,去城里挨個問?”他的劍鋒緩緩刺入,割出一條流血不止的傷口。
他的神情,讓四皇子知道,他是真的會手起刀落,讓自己人頭落地。
四皇子嚇得尿了褲子,哭喊著道:“我,我真的沒有啊!她是我表弟的外室,我怎么敢傷害她,好漢,好漢你要是想找她,她就在白獅城里,叫……”叫什么來著!
四皇子嚇得語無倫次,突然想不起來那女人叫什么了。
一旁的青樓女子嚇得抱成一團,生怕丟了性命:“奴知道!四殿下的表弟,是許家,您去許家找吧!”
蕭瑯炎聞言,側眸見四皇子不住地點頭,他再不猶豫,一劍落下,鮮血濺射,骨碌碌的人頭,順著山坡滑了一段路,隨后停住。
青樓女子的叫聲刺破天際,相繼昏死過去。
山風襲來,蕭瑯炎身上有濃重的血腥味,月光照亮他漆黑的劍眉,卻照不進他一雙深冷的寒眸。
他提著劍站了起來,立刻下令:“回白獅城。”
陳衡急忙上前:“爺,萬萬不可,沈瀾將軍的大軍不日就要抵達,城中的火藥也已準備好了,您現在回去,只怕會將自己置于危險中。”
而且,萬一那個女人不是皇后娘娘呢?
真的有人能從那么高的懸崖上掉下來,還能活著嗎?
蕭瑯炎卻已經顧不得一切,他叫人牽來駿馬,將那幅畫收起來,便利落地翻身而上。
“朕必須要親眼確認。”他說罷,大掌猛地揚鞭,嗬的一聲,朝著即將戰亂的白獅城疾奔而去。
陳衡等人與易服的玄甲軍,立刻跟上。
滿山月色,唯有噠噠的馬蹄聲,猶如震雷。
蕭瑯炎一馬當先,在月光鋪滿白霜的道路上疾馳,快的只能聽到風聲。
他親眼看著沈定珠跳崖的那日,心就好像也隨之死去。
從那之后,不過一具行尸走肉,毫無感情的軀殼。
這時發現她可能真的還活著,蕭瑯炎從未感覺自己的心跳的這樣的快!
他仿佛重新生出血肉,這么多日夜來的思念重鑄他骨骼,眼角眉梢都染上狂熱的執著。
盼她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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