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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大都督,你做人也太沒良心了,皇后當初出使這玉璧城,還送了你一瓶極好的藥呢,你卻使出如此陰損的招術,來離間她與至親之人的關系,從此我謝玉璇就做你的鄰居了,為了不讓你再犯糊涂,就這么看管著你,讓你再也出不了玉璧城,你看如何啊?”
湛藍如洗的天空下,鳳凰正坐在山頂上望著不遠處的城墻,還有鄴城的方向。
一個梳著馬尾身著綠衣的女孩子正在他面前繪聲繪色的進入各種角色表演,表演完了之后,還跑到鳳凰的面前,問:“哥哥,你說好笑不好笑?阿璇姐姐將陛下送過來的兩名間諜打扮成了女孩子,讓使者送去了玉璧城那個周國大都督的軍營,狠狠的將他們嘲諷了一番,給你出了一口惡氣,那個韋大都督應該再也不敢派遣間諜到鄴城去使壞了……”
見鳳凰還是沉默不語,緊緊的抿著唇,顯得猶為孤獨而得凄傷,阿沅又嘆了口氣。
“你怎么還是不愿說話,也不笑呢?姐姐說這世間之病,最難醫者乃是心傷,阿沅要怎樣做才能醫好你這心傷,讓你真正的開心起來呢?”
認真的思索了片刻后,阿沅又道:
“哦對了,姐姐生了一個小皇子呢,那時候舉國同慶,我和阿娘還有顯舅舅有幸去了一趟鄴城,看到了齊國鄴城的繁華,還真是挺熱鬧呢,之后陛下便讓我們將你帶了過來!”
阿沅說到這里,才見鳳凰一雙極漂亮的眼睛光芒閃爍,正十分緊張的看著她,抓著她問:“她現在還好不好?”
“你是問姐姐嗎?”阿沅搖了搖頭,“我那日沒有見到姐姐,不過姐姐的夫君,那個好看的陛下說姐姐挺好的,就是剛生完孩子,身子較虛弱,需要靜養,等姐姐身子養好了,他們日后有空會到朔州來看我們的!”
鳳凰沉默了下來,神情看上去似乎更加憂惶凄傷。
“哥哥,你很喜歡姐姐,是嗎?其實姐姐她也喜歡你的,你受了傷,被人欺負了,她也會拼了命的救你,也會將那些欺負你的人都打回去……”
“哥哥,你不是一個人,除了姐姐以外,你還有我們這些親人的,顯舅舅,阿璇姐姐,阿靈姐姐,還有我和我阿娘,我們都是你的親人和朋友!”
“對了,阿靈姐姐也快要成親了哦,你猜猜看,她即將要嫁的人是誰?”
見鳳凰沒有回答,阿沅并沒有沮喪,依舊言笑宴宴的說道:“就是那位很好玩的哥哥,李家郎君,阿靈姐姐這段時間一直與李家郎君做著邊塞與南陳那邊的生意,一個月前,還隨李郎君一同出使過南陳哦,陛下開通了與南陳之間的貿易往來,阿靈姐姐與李郎君就負責監督那些商人與南陳貿易往來的合法性。
回來之后,李郎君便向阿靈姐姐提親了,還得到了陛下的圣旨賜婚,應該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喝到他們的喜酒了,到時候又有熱鬧可以看了!”
鳳凰還是沒有說話,抑或他對這些根本就不感興趣,沉默著坐在山頭上的他很像一頭隱忍還未爆發的獅子。
但又不得不承認這小子長得實在是耀眼奪目,隨便一身粗布麻衣,也能讓他給穿出一種說不出的風流之態,洗凈鉛華也依然不減其俊逸傾絕之色。
站在不遠處瞧見的袁如靖忍不住嘆了口氣,很是為自己的女兒擔憂:“我怎么感覺自己的女兒就像是一只無知無畏不知死活的羊,正在瘋狂的挑釁隨時可能在沉默中爆發的獅子呢?”
“依我看,你女兒這只小綿羊,怕是看上這頭漂亮的獅子了……”
“你胡說些什么呢?我女兒才多大?”
袁如靖條件反射性的反駁了一句,轉眼尋聲一看,見是李謐與蕭若靈并肩走了過來。
“喲,這是什么風把李郎君給吹到我這里來了?”
“怎么說,你也是阿靈的娘家人,我當然要來看看,再說了,這朔州我也不是第一次來了,還記得初次與三郎來時,就被這里所改變的一切給驚到了,如今這里更是民生安康、繁榮昌盛起來,是你們在這里治理得好啊!”
“這都是阿璇和顯郎的功勞,與我沒有多大關系?”袁如婧謙虛的說道。
“要想國之安定,必君臣各司其職,哪怕是一個小小的縣官,里長也猶為重要,更何況你女兒還在這里開了一個專門給將士們治病的醫館,怎么能說沒多大關系呢?”
袁如婧現在便擔任著這里的一個里長,與蕭若靈一同經營著一些商鋪的同時,也管著這里的農耕之事,自來到這里的一年來也算是風調雨順,糧食物產豐富,朔恒燕三州之地已經不需要朝廷發糧餉,便能靠著當地的賦稅自給自足了。
李謐說到這里,便來到了鳳凰與阿沅的身后,高聲吟唱了句:“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小子,要不要與我喝上一杯?在煮酒這一方面,我可是不輸任何人哦?”
鳳凰還沒有回答,阿沅連忙點頭應道:“好呢,好呢,我們馬上就來,終于可以喝到李郎君煮的酒了!”
說完,又湊到了鳳凰面前:“哥哥,你看,你不只有我們這些親人,還有李郎君、崔郎君等這些朋友,以后的你都不再是一個人了,會有很多很多關心你的哦!”
“阿沅很喜歡你呢,哥哥……你喜歡阿沅嗎?”
女孩子睜大了一雙澄澈的眼睛看著他,剪水清瞳中黑白分明,幾乎沒有一絲或悲或怒的雜漬,好像不管他做什么,都不會讓她有怨憎會的不悅之色。
這雙眼睛讓他情不自禁想起了從前和卿哥哥住在洛陽那個小山村的時候,那時候的卿哥哥也差不多這般年紀,見他受了傷,也會無微不至的照顧他,給他喂藥喝,跟他說話逗他開心。
后來遭遇追殺,他們二人墜落懸崖,醒來后她便失憶了,變得和從前不太一樣,但對他的好卻依舊沒有變,見他中了毒,還是會不顧一切的救他。
再后來她的聰明才智以及待人接物的種種表現都令他大開眼界,甚至有種重新認識一個人的感覺,他也曾懷疑過,她到底還是不是以前的那個卿哥哥,但隨著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這種不安及懷疑便漸漸被另一種情緒所代替,因為他發現自己已逐漸離不開她,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刻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已成為習慣。
還真是眷戀啊!
回首往事間,李謐已走到他身旁坐了下來。
“小子,從我第一次見你開始,你便與小娘子一直在一起,這種感受我明白,不過呢,有時候深愛一個人不一定要在一起,哪怕是相隔千里,知道她一切安好,便也足夠,你說是嗎?”
“這次的事情,你做得對,也不對,漢化改革如逆水行舟,胡漢矛盾也一直是大齊最大的弊端所在,這次陛下借你之事對勛貴們狠狠敲打壓了一番,確實起到了一定的震懾作用,但你不該將自己的命搭進去,你知道小娘子那個人,她是拼了命也會救你的,你傷害自己的同時,也會傷害到她……”
李謐話說到這里,鳳凰的神情已是大變,正要起身時,李謐趕緊又改口道,“別急別急,小娘子現在好著呢,也就是昏睡的時間長了一些,這你也知道的,她每次給人治病都是這樣,但現在已經大好了,所以,你也不要讓她再擔心了!”
聽到“昏睡的時間長了一些”時,鳳凰面露憂慮,但聽到“已大好”三個字時,他的唇邊終于溢出一絲欣慰之笑。
“哥哥,你笑起來好好看啊!”
耳畔突然傳來阿沅驚喜的一句,李謐沒好氣的噴了一句:“你這個小花癡,難道我不好看嗎?快說一句,說我比他好看!”
阿沅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一臉認真道:“阿沅不說假話的,你就是刀架我脖子上,我也不說謊!”
李謐撿起了一根木棍子著勢就要去打,阿沅跑得比兔子還快,轉瞬不見了人影,等到再見時,女孩子早已經到了山頂上的那座院落中。
院中篝火正旺,茶香四溢,阿沅牽了只白毛絨絨的狗出來,頓時犬吠聲聲,李謐嚇得大叫一聲,趕緊掉頭就跑。
“李郎君,我們的酒呢?”
阿沅大喊了一聲,轉念尋思著:
“想不到這李郎君如此放蕩不羈,天不怕地不怕的,竟然還怕狗啊!”好似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她趕緊跑過來給蕭若靈出主意,“阿靈姐姐,這就好辦了,以后李郎君若是欺負你了,你就放狗咬他!”
蕭若靈一臉尷尬,低聲道:“阿沅,李郎君可是世家嫡子,以后可別這么淘氣了,不能讓他失了顏面……”
“他是世家嫡子,可是阿靈姐姐也不差啊,也是蘭陵蕭氏嫡女呢,為什么阿靈姐姐看起來對他小心翼翼的……你們不是要成親了嗎?”
蕭若靈垂下了頭,小聲道:
“阿沅,你還小,有很多事你還不懂,若不是因為阿姐的原因,他或許并不會考慮向我提親……”
阿沅蹙眉凝思了一會兒,終是不解搖頭:“那我確實不懂!”
抬眼間,見到鳳凰已朝這邊走來,她眼中一亮,很快又恢復了神采奕奕向他奔過去。
“哥哥,你怕狗嗎?若是你怕的話,我叫阿福滾得遠遠的,一定不要它嚇到你!”
說著,已經招呼著讓那條叫阿福的狗趕緊跑到了看不見的角落。
好不容易氣喘吁吁趕回來的李謐見此,滿頭黑線……
“小丫頭,你這就是瞎操心了!你知道他在鄴城還有個什么名號嗎?”
“不知!”
“那你可聽好了,這名號可響亮了,人稱玉面修羅,連鬼都怕他,你說他怕不怕你這狗,恐怕你這狗見了他都要退避三舍!”
話音剛落,竟見阿沅倏地仰起首來,瞪大眼睛望著鳳凰,那眼里亮晶晶的神采已經不是仰慕可以形容了,那是瞻仰英雄一般的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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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哥哥這么厲害啊!”
李謐已經不知道說什么好了,暗道:完了,這丫頭已經花癡到這地步了,那以后有得苦吃了!若這小子沒起殺心還好,一旦動了這念頭,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正想著時,他眸光一瞥,似沒看清,再次定睛一看:
我沒看錯吧?他這是笑了?
這小子竟然……還會笑?
鄴城,嘉福殿。
凌夜再次從雪鴣的腳下取了一枚信箋,送到蕭錦玉手中,彼時蕭錦玉正與高長恭一起逗弄著懷中的嬰孩,已經兩個月的嬰孩會發出咯咯的笑聲,使得整個嘉福殿都變得分外熱鬧起來。
年節將近,鄴城之中也漸漸洗刷掉了曾經叛亂的陰霾,進入一種歡天喜地又溫馨祥和的氛圍之中。
蕭錦玉打開信箋,看到信中內容之后,眼中也不禁落下歡喜之淚。
“阿玉,又是你顯舅舅的來信嗎?”
“不,這次是李郎君的,李郎君說,鳳凰的心結漸漸解開了,我就知道顯舅舅他們一定有辦法的。鳳凰曾經一直和我在一起,除了我便沒有別的親人和朋友,
他太孤獨了,以致于有時候想法會有些偏激,但現在好了,他不僅會有我們這些親人,還有朋友,以后也有可能會遇到他喜歡的女孩子……”
回想起那一夜的叛亂,蕭錦玉再度沉默了下來,心中還在隱隱作痛:她多次試探鳳凰的心思,就是怕他走錯路,作出對自己不利的選擇,可沒想到他竟然早早就做好了自我犧牲的準備,而且還讓凌夜給長恭送了一封信,信中所言,竟是要她們不必顧念情義在事后以判臣之名將他處決,給天下人一個交待,亦給那些無視律法的勛貴們一些警告。
他以自己做局,卻從來不考慮自己的性命!
從一開始便是如此,只要她一遇到危險,總是想也不想的便沖到她面前為她擋刀擋箭。
現在總算是好一些了……
“阿玉,你也應該放開了,鳳凰年紀還小,時間長了,他也能想明白的。”
“是,等時間長了,天下安定,我再將他們都接回來!”
現在比起功名利祿來,活著更為重要!
這也是蕭錦玉不讓自己至親之人來到鄴城中樞的原因。
因為這場世家與勛貴間的博弈還沒有結束,而他們還要逐步更新及完善整個王朝的制度,才能徹底除去腐敗的官吏,實現政治上的革新。
舉寒門入仕,用于各地方治政,便是他們的下一步計劃。
“長恭,等鄴城的這一切事情了結之后,我們也去朔州看看吧!”
“好!”
齊國在實行均田、兵改甚至是醫坊、學堂、考核、南北貿易等政令之時,周國國主宇文邕亦在勵精圖治,以儒術治國,打擊世族豪強,實行兵改,釋放奴隸。
武平四年,為了對抗北齊,宇文邕欲與有強大兵力的突厥結盟,為此,他派出了陳國公宇文純和許國公宇文貴為代表的使者出使突厥,迎娶突厥公主阿史那氏為皇后。
與此同時,齊國也給出了優厚的條件,欲與突厥結盟。
突厥的木桿可汗兩相觀望,既答應了與周國的聯姻,也答應了與齊國的交易。
但就在木桿可汗欲將突厥公主阿史那氏送到周國去時,那一日發生了一件怪事,陡地天雷滾滾,狂風大作,木桿可汗所在的營帳都被吹翻,所有狼軍趕去救駕時,竟發現木桿可汗胸口上插著一支箭,已瞪大眼睛沒有了呼吸。
后突厥內部陷入了混亂,有人認為這是一場天罰,還有人懷疑是周國人殺了木桿可汗,于是周與突厥的聯姻就此終結。
聽聞消息的蕭錦玉與高長恭很是詫異,在眾人都猜測刺殺木桿可汗的人到底是誰時,蕭錦玉心中似乎已有了答案。
不僅如此,這幾年來,有許多不服律法管制蠢蠢欲動意圖造反的勛貴都離奇的死于刺殺之中。
但卻沒有一個人知道刺殺者的身份,有人說是一個中年男人,有人說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郎,甚至還有人說是一個絕色美人。
刺客來無影去無蹤,甚至不留任何可以追蹤的痕跡,令得一眾勛貴們聞風喪膽,生怕下一個被刺殺的人便是自己。
這一日,阿沅剛從醫館里出來,回來的途中,便見半山腰上一處草叢之中躺著滿身是血的少年。
她急得流淚,趕緊提著藥箱來到少年身邊,為他清查了身上所有傷口,熟練的清理、上藥,直到鮮血止住。
“哥哥,你又去殺那些壞人了嗎?”
“你這樣下去不行的,阿沅很害怕,害怕萬一是有一天……”
阿沅嚇得雙目通紅,淚水漣漣而下。
鳳凰睜開眼,便看到了少女滿含擔憂濕漉漉的眼睛,還是那般黑白分明,但已經不再像從前那般純凈得只有喜悅而無怨憎哀愁。
現在的阿沅也有十四歲了,有了少女難懂的心思和憂慮。
“這世間并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光有正義就能戰勝一切,總有一些人,他們冥頑不靈,還愛鉆律法的漏洞行所謂的“正大光明”之惡事,改革的過程中總要流血,而我不想卿哥哥遭到這些人的反噬,又不能站在明處幫她,那便只有做這黑夜中刺殺一切惡勢力的劍!”
“不過,阿沅,一切都快要結束了,我今日所刺殺的乃是突厥的木桿可汗,突厥失主陷入內亂,周國也失去了突厥的相助,便無力再對抗齊國,齊周的這場戰爭或可免!”
“這也是我現在唯一能幫到她的事情了!”
說到這里,他似卸下了肩上的擔子。
“現在,也終于可以休息一下了……阿沅,我身上的傷就交給你了!”
阿沅頓時伏在他身上大哭,但也只哭了片刻,便馬上恢復理智,全神貫注的為他醫治起來。
鳳凰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但見少女還依舊伏在他的床榻邊,他只微微一動,少女便驚醒了過來,萬分驚喜而眉眼彎彎的看著他。
還是和從前一般愛笑,但含笑的眼中已藏滿了心思。
“哥哥,你醒了,身上哪里還痛么?要不要我再幫你看看!”
“不痛了!”鳳凰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不過,你現在也長大了,聽說南人不是最注重名節么?以后你不能再與我獨處一室了,對你名聲不好!”
他已經感受到袁如婧對女兒的擔憂了,前不久還聽到袁如婧與謝玉璇說,想替阿沅說一門親事,可阿沅卻說,她還不想議親,不想嫁人。
袁如婧氣得在一旁痛哭,其實她是怕自己女兒愛上他吧?
“我是醫者,不在意這些細節的,更何況,顯舅舅也說過,阿沅可以按自己心意活著,選擇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以及自己喜歡的人……”
“哥哥,我一直想問,你的生辰是哪一日呢?阿沅很想給你過生辰呢!”
“鳳凰的生辰快要到了,我想給他辦一場冠禮!”鄴城這邊,蕭錦玉也對高長恭道,“長恭,我們去一趟朔州吧,也是時候給鳳凰平反了!他不能一世都背負這莫虛有的污名!”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