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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窗內,天青色紗帳猶如雨霧,將那小狐貍的起伏輪廓籠罩朦朧似遠山。
他忽而想起數年前在蘇無策身邊見到的那個含羞帶怯的嬌小迎春兒。
片刻后,收回視線,垂眸莫名低低輕笑。
俊俏郎君騎在馬上,風流多情地這么笑著,不知惹來街上多少大姑娘小媳婦的注目。
他掃視一圈,笑著打馬往前。
身后玄影青影一臉嫌棄地往后避了避。
馬車里。
夏蓮又問:“郡主,您是不是知曉玉真觀里有好些可憐的女孩兒,故意借宋二公子的事兒發作,好叫官府發現,救下她們?”
蘇念惜垂眸,這一回,卻沒有回答夏蓮。
不錯,前世,沈默凌為了讓她更厭惡宋沛河,帶她去看過那些關在玉真觀后院的女孩兒,花朵的年紀殘破的身軀,受盡折辱,活得連路邊最糟污的乞兒都不如。
只是她到底還是低估了沈默凌的狠毒。
二十一個女孩兒,如今活下來的,僅僅只有五個!
若她沒有動作,那些女孩兒此時,是否依舊還活著?
“郡主。”夏蓮忽然上前,輕輕地握住了她微微顫抖的手,輕聲道,“您已盡力了。”
蘇念惜緩緩抬眸,看著她,那眼里的溫和與擔憂,叫她抽痛的四肢,緩緩松散開。
她閉了閉眼,靠在了她的懷里。
似呢喃般低低道:“夏蓮,我不知如何做,才是對的。”
她算計宋府,不止因為婚約恩怨前世之仇,她更想讓沈默凌失去宋家這把能夠操控清流的刀!
她本想悄無聲息地弄毀宋家讓沈默凌失去一個助力,然而就算步步為營卻還是頻生波瀾。
她殫精竭慮卻還無法掌控全局,為了不再如前世那般沈默凌走上淪為沈默凌萬物的命運,她還要做些什么,才能讓自己不再如菟絲,被他發現,被他隨意擺弄?
夏蓮輕輕地攬住她,低聲道:“只要您認為是對的,就去做吧。奴婢陪著您,不論您做什么。”
蘇念惜鼻頭微酸,在她頸窩里蹭了蹭,輕輕地閉上眼。
方叔的聲音從車前傳來,“郡主,老奴方才去京兆府衙后院時,碰見了另一批人在找那幾個女娘。”
蘇念惜募地抬眼——沈默凌的人?不對,方叔說的是找人。
果然,又聽方叔道:“他們似是知曉老奴的身份,并未為難,還幫老奴將劉全那幾個意圖搶人的屬下給打暈綁了起來。若非他們,老奴只怕不能將那些女娘齊齊整整地帶出來。”
蘇念惜微微蹙眉,這才明白方叔剛剛為何能那樣快將人救出。
略思忖片刻后,問道:“可能看出對方身份?”
方叔想了想,道:“其中幾人的功夫很高,不似尋常護衛隨從。他們有個指揮,并未露面,似乎并不想讓老奴知曉身份。”
蘇念惜瑩眸微訝,片刻后,指尖無意識地在腿上敲擊起來。
自語般低聲道:“能查到京兆府并出手救人,還有如此功夫的護衛,只怕身份不低。卻不愿露面……莫非是不敢得罪沈默凌?”
此人能做到這般地步,定然手段不淺,若是能知曉身份,用手段拉攏,或許能成為她對抗沈默凌的助力。
心下又沉了一樁事兒,黛眉愈發蹙緊。
夏蓮瞧著心疼,伸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她一頓,抬臉,對上夏蓮疼惜的眼神。
片刻后,輕笑起來,再次靠回她的肩膀上,緩緩地閉上眼。
道:“我有些累了,夏蓮。”
“累了便歇會兒吧,郡主,奴婢扶著您。”
車輪聲轉動,窗外人聲熙攘。
暮色四合。
于京城的百姓來說,這又是尋常的一日。
于某些人來說,卻是命運的天翻地覆。
有人,云端跌落泥潭。有人,地獄爬回人間。
有人,孤身一人,撥開荊棘,試圖攀往自由的山巔。
“吁。”
方叔拉停馬車。
身后同樣趕著馬車的封三也拉住了馬韁,轉臉看到‘護國公府’四個巍峨磅礴的大字,似乎迎面便能感受到蘇大將軍生前馳騁沙場的悍勇之姿!
頓時心頭一凜!
前頭,蘇念惜已扶著夏蓮的手下了車,轉身,對護在車邊的一眾人福身,“多謝各位辛苦相送。今日天色已晚,我不便招待各位。已吩咐府中下人,在登月樓擺下酒席,還請諸位賞光,去小酌一杯,也算我替今日被救的幾位妹妹謝謝各位恩人的相救之情。”
封三心下再起驚訝——好圓滑的手段!
玄影青影也對視一眼。
這般交際手段,當真不像一位未出閣還金尊玉貴嬌養著的小女娘能做來的。
可今日,這位郡主殿下,已做出太多超乎尋常人以為之事了。
這些滿懷赤誠之心的書生學子本就是容易情緒激動之人,被蘇念惜這般謝著,都無比自豪,只覺得做了一番救苦救難的大事兒,十分快活!
紛紛回禮笑應后,便知禮規矩地各自散去。
青影玄影見著人安然到了國公府,也準備離開,誰知一扭頭,就見紀瀾站在馬邊,笑著沒動。
蘇念惜轉身,也瞧見了這位前世讓沈默凌相當頭疼的大學士了。
含笑上前,屈膝福禮,“今日多謝紀先生仗義執言。”
紀瀾彎唇,心下已確定——這位素手纖纖便能翻騰人心云雨的郡主殿下,對自己,似乎有些親近?
為何?
他不過數年前曾在蘇無策身邊見過她,后來又在各處詩會花會上聽聞蘇家長房那三娘與旁人議論過她這位堂妹何等怯懦無能。
兩人并未有過交情。
她為何會對自己這般示好?
風流一笑,叉手還禮,“屈屈小事,何足掛齒。倒是郡主今日,當真令人大開眼界。如此心胸手段,在下佩服!”
這話說得有些意味。
玄影青影也聽出來了,不動聲色站在他身后。
蘇念惜彎唇,面上卻一派的天真單純,仿佛并未聽出他話里的暗指,只笑道:“多謝紀先生夸贊。紀先生若是得空,也請往登月樓喝一杯酒。”
紀瀾輕笑,小狐貍,逼著人先低頭么?
也不計較,干脆含笑說道,“有好酒在下自然是要去的。只是,去之前,在下亦有一惑,也想請郡主解疑。”
蘇念惜秋眸微抬,笑盈盈朝他看,“請紀先生賜教。”
“不敢。”
紀瀾看著這小狐貍假模假樣的小表情,心下又笑,開口:“玉真觀被帶走二十一人之事,郡主如何知曉?”
玉真觀并非尋常暗窯,牽涉之人皆是辛秘,內里情形,太子都是調動暗影衛才查到其中大約情形。
而平安郡主,身無依仗,更無權勢,如何知曉?
玄影神色微凜,青影瞪眼好奇。
夏蓮眉頭微皺,警惕看著面前三人。
蘇念惜卻莞爾,視線在紀瀾身后一雙護衛面上一掃而過。
櫻唇微噏,正要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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