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侯府門口圍滿了人。
幾日前,定國侯府險些滿門被屠,老侯爺的喪事還沒辦完,今兒個門前又被戶部幾位官員給堵了。
定國侯派人請幾位大人入內說話,可幾人都以侯府有喪為由拒絕進門,一個勁說要在門口把話說清楚。
這不明擺了鬧事嗎?
百姓們因著定國侯府的累累功績,又念著左傾顏平日里行醫救人積攢下的恩德,一開始還有不少人出聲指責帶頭官員的不是。
直到聽見事關北境瘟疫,說左傾顏與那些無良藥商勾結,設局掏空國庫,斂取百姓們辛苦繳納的賦稅錢。
說話的百姓不由開始沉默,暗自觀望。
有些人實在不愿相信,卻也叫喊著讓定國侯和左大小姐出來給個說法,自證清白。
畢竟殷家人在午時大張旗鼓拿著一箱銀票進府,還是有不少百姓瞧見的。
尉遲信接收到殷岐的目光,只得率先站了出來。
“侯爺,我等并非想要打擾老侯爺安寧,只是,這批藥材事關北境安穩和百姓安危,絕對不容有失!”
左兆桁眉梢未動,“聽尉遲大人的意思,是說舍妹一個芳齡十六養在深閨的女流之輩,比各位戶部要員還早一步得知北境瘟疫,提前囤下稀缺藥材,再高價賣給殷尚書,將你們這么多人玩弄于股掌之間?”
雖然是,但尉遲信沒想應聲。
他也要臉的,好嗎?
不管殷岐和其他人怎么朝他使眼色,他都抿著嘴不再說話。
反正,誰不要臉誰應。
見他不開口,任戶部右侍郎的官員在殷岐的逼視下,不得不硬著頭皮上前。
他輕咳一聲道,“侯爺這話說得不對。左大小姐雖是女子,卻不是養在深閨人未識的普通貴女。”
有人撕開了口子,尉遲信連忙附和,“說得沒錯,左大小姐是皇上親封的縣主,更是賜了牌匾的妙手仁醫,不過,她平日里在城南這種地方待久了,難免會沾染上那些賤民的庸俗之氣。”
此言一出,身后圍觀的不少百姓目露忿然。
可惜,自古民不與官斗,他們不敢言怒,只得按下心中不虞。
右侍郎與他一唱一和,又道,“不過現下,燼王和黑甲衛還未動身,左大小姐迷途知返尚且不遲,只要她立刻交出那批藥材,我等作為長輩,必然會在皇上面前替她美言幾句,想必皇上也會看在老侯爺和眾臣的份上,減輕她的罪責。”
左兆桁抬眼滿是冷冽。
“據本侯所知,是殷尚書殷大人親自請求舍妹,替他聯系藥商,采購急缺藥材,怎么到了兩位大人口中,卻成了舍妹意圖不軌,伺機斂財?”
他看向殷岐,“看來殷大人年紀是有些大了,你在我祖父靈堂上再三請求舍妹的話,需不需要本侯幫你回憶一下?”
軍中多年磨礪的殺氣和鋒芒深入骨髓。此刻更斂于眉間,叫人無法忽視。
殷岐神色一凜,打起精神應對,“確實是老夫請左大小姐幫忙聯系藥商采購藥材,我這也是萬般無奈之舉,只不過,老夫實在沒想到,大小姐竟會一時財迷心竅,起了貪念……”
“殷尚書!”
這時,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傳來。
眾人抬眼看去,正是左傾顏。
她一身素裙,雙手疊于腰腹,衣玦飄然款款而來。
身姿雖然纖細消瘦,卻是脊梁筆直,一派清貴正氣,單論氣勢,絲毫不遜色于從軍歸來的定國侯。
“左大小姐,你來了正好。”殷岐一臉慈藹,“你盡快將那批藥材交出來,老夫念你初心為善,定會替你求情,老侯爺在天之靈,也能安……”
“殷尚書,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左傾顏毫不客氣打斷了他,一步步走近,冷然掃了他們一眼。
“你們一大幫人在這里胡攪蠻纏,還要我祖父如何安息?”
尉遲信聞言怒目橫視,“你這丫頭懂不懂禮數,什么叫胡攪蠻纏!”
身邊的官員也連連附和,“就是,有你這么說話的嗎?”
“簡直是沒教養!”
左兆桁驟然掀開眼眸,正欲說話,就被左傾顏搶了先。
只聽她呸了一聲,脆聲道,“我祖父喪禮未過,我大哥剛剛交了安凌軍兵權,你們戶部這些仗勢欺人的狗官便堵在門口,一群加起來上千歲的老頭子,欺負我和大哥兩個晚輩,這便是你們的教養?”
“若你們的先祖也能瞧見,怕是連棺材板也按不住了吧?當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話落,圍觀的百姓當中竟響起零星的掌聲。
見那些官員猛地轉過頭查看,鼓掌的百姓連忙放下手站好。
“左傾顏!你豈有此理!”一眾官員氣得面皮直抖,看向殷岐。
“尚書大人,你便任由這個小丫頭指著咱們的鼻子羞辱一通!?”
殷岐面色鐵青,本是想壞左傾顏的名聲,以為她定會投鼠忌器,至少也還卑躬屈膝,求他一回。
不曾想,她還是這么沖,半點沒有求人的姿態!
在門口站了許久,他已是沒了耐心。
“左大小姐,你既收了老夫的銀票,理應銀貨兩訖,現在老夫就問你,藥材呢?”
“你的銀票?”左傾顏眨巴眼。
“難道國庫沒銀子了,殷尚書要用自家的銀票買藥材?”
殷岐似乎意識到什么,面色一僵。
周遭百姓已經竊竊私語起來。
“國庫沒錢了?”
“這是怎么回事?”
“不會吧,今年的賦稅可沒少收,怎么就沒錢了?”
“不會是被人貪墨了吧!”
“這可怎么辦!”
“聽說前陣子齊王才倉惶逃離天陵,這東陵也不知還能太平多久......”
殷岐多想張口認下這光宗耀祖的仁德。
可身后百姓的細語句句鉆入耳間,也讓他的心一寸寸涼了下來。
若是認下,便是承認了國庫虧空,皇室內部爭權奪位的陰私將盡數曝露人前。再加上北境瘟疫蔓延的消息已然傳開,東陵民心動蕩,國將不安......倒是其次。
宮里那位若是知道,他們坐視輿情發展,全然不顧皇室臉面,定饒不了他們這群戶部官員。
新賬舊賬一起算,首當其沖,就是身為戶部尚書的他!
他不能認!
所幸他還留了這么一手。
左傾顏交不出藥材,錢自是要退還的......
而這也是他最終的目的。
那筆錢數額太大,他不能讓殷家在他手里傷筋動骨!
無論如何,這場博弈他都贏定了。
終究,是背后設局之人棋差一著!
這么想著,他的神色鎮定下來。
“剛剛是老夫口誤,還請大小姐交出藥材,若是交不出來,便將那箱銀票還回來。畢竟,那可是為了這次瘟疫,特意從國庫中撥用的,理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殷岐一番話不但振聾發聵,更是義憤填膺,仿佛左傾顏犯了什么背信棄義枉顧百姓安危的大錯。
戶部官員們一個個滿目譴責地怒視著她。
氣氛驟然凝滯。
左兆桁劍眉緊鎖,上前一步,與左傾顏并肩而立,立場不言而喻。
還未開口說話,就聽她道,“殷尚書說得極是。”
“你們要是早些把話說清楚不就好了,何必大費周章堵我家大門?”
眾官員一怔。
門口一雙雙眼睛也齊刷刷看向左傾顏。
自始至終雙手交疊腰腹,腰背挺得筆直的少女,星目溢著從容,笑意盈盈開口。
“藥材我已經著人送過去了,戶部撥出來的銀票,也會盡快轉交給藥商,各位大人就放心回去吧。”小說屋xiaoshuoge最新網址:xiaoshuoge如果您中途有事離開,請按CTRLD鍵保存當前頁面至收藏夾,以便以后接著觀看!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