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良別沖!”
周崢德的喊聲戛然而止。
扛著車門前沖的王機玄被打的身形倒飛。
金剛符、止血符同時亮起,王機玄自身反應足夠迅速,身體落地一瞬猛力蹬地、甩身,直接竄到了主干道另一側的水溝中,貼近狙擊手方向的那側,借地形保命。
嘣!
一顆狙擊槍子彈打在王機玄腳邊,離著王機玄的右腳只差半寸。
王機玄右手并起劍指、快速點在左肩傷口處。
哪怕是有金剛符的護持、有車門減緩了沖擊力,左肩依舊被那顆子彈洞穿,肩膀后方炸掉了一塊血肉。
止血符真的發揮了作用。
鉆心的疼痛襲來。
他咬緊牙關,身體盡量縮在臭熏熏的泥土中,瞪了眼水溝另一側、一角被打穿的車門。
這東西看著如此厚重,為何如此不經打?
王機玄看向周崢德藏身處。
嘣!
又是一聲槍響,周崢德靠著的那輛汽車油箱位置再添破口。
它已經接近被打爛。
遠處的狙擊手在快速更換彈夾。
“穆良!”
周崢德扯著嗓子朝前面喊:
“不要動!你跑不過他的反應速度!他們能搞到這種狙擊槍,肯定能搞到夜視鏡和熱成像!你就躲在那!等白銀黨來支援!”
王機玄并未回答,用力閉著眼,消化著身體的劇痛和道心的震顫。
‘貧道竟然失算了。’
雖然是因他對這些東西的材質不太了解,但此刻的他,已經失去了接近并解決掉敵人的機會。
他這具道軀畢竟只是剛邁入練氣境。
黑火幫沒有給他更多時間修行。
狙擊槍的槍聲再次響起,依舊是在打那邊的車輛油箱。
周崢德和那幾個白銀黨打手的性命,已進入了倒計時。
他們離開車體掩護會立刻被狙殺;不離開車體附近,車的油箱終會被對方引爆。
幾乎無解的死局。
‘貧道還能做什么?這般的機巧之物威力甚大,若貧道有個凝丹境道軀或可硬抗,實非貧道此刻能抗衡。’
‘終究是修行時間不足。’
‘這第二世莫非要在此地就終結……’
王機玄莫名生出了一種無力感,身體上的劇痛反倒被他忽略,但他的道心卻出現了一幅幅畫卷。
那是他這二十多天不敢去回想的心魔,被此刻的無力感引動。
他的天劫;
失敗的天劫。
……
“穆良!不要動!”
周崢德扯著嗓子的大喊聲,灌入了賓館套房衛生間的藍宇宰耳中。
藍宇宰怔了下,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和沖勁,捂著受傷的臉、顫巍巍地站起身,走去窗口向外觀望。
狙擊槍的槍聲嚇得他一哆嗦,他在對面街區那一片黑暗中,隱約看到了微弱的槍火。
咋回事?
佬去救人結果出事了?
藍宇宰喉結顫抖了幾下,他扭頭就要跑,跑了沒兩步就停了下來,抬手摸著臉上貼的紙符,眼前晃過王機玄的目光。
擦!
他好不容易拜了個牛逼的大哥!
外面街上突然傳來了白銀幫成員的大喊:“那邊的有沒有照明彈!把對方狙擊手位置打出來!”
遠處傳來回音兒:
“誰他媽沒事在自己家地盤準備這玩意!”
藍宇宰想到了什么,那雙魚眼幾乎凸出來,他呼吸變得凌亂,在黑暗的房間中尋找著什么。
手電筒!
他們下來前買了幾只強效手電筒!
這玩意的功率調到最大僅能用幾分鐘,如果用遠照模式能照很遠,還有瞬時閃光功能,泛光模式能照亮前方一大片區域。
藍宇宰哆嗦著將兩只還沒用過的手電筒翻出來,打開了一只用手捂住光亮,將另外兩只他們走下來時用過的手電筒抓過來,又用褲帶系著的尼龍繩將四個手電筒綁在一起,手忙腳亂調整它們的方向,讓四個按鈕都在外側。
隨后,藍宇宰湊到窗邊,躲在墻體后面,呼吸都變得有些哆嗦。
他覺得自己肯定是瘋了!
最開始的時候還想著把穆良騙去四十九層;
后面莫名其妙打消了這個想法,覺得自己要是能學會了彈指的本領,就能在不讓用槍的十三層大殺四方;
現在,他竟然還要幫著這個大佬去對付黑火幫!
這要是被黑火幫知道了……自己不露臉不就行了?就照一下!他就照一下能怎么了!
“我特么瘋了!瘋了!”
他咬牙發了狠罵了句粗話,左眼湊近窗邊觀察,又看到了那微弱的槍火。
四只已經打開的手電筒被藍宇宰左手舉了起來,對準槍火所在區域直接照了過去!
他用沙啞的嗓音喊:“在那!他在那!照出來了!”
嘣!
燈光突然被打斷!
街上,剛起身的周崢德來不及架槍,立刻蹲了回去。
房間內,藍宇宰仰躺在地上,左臂自胳膊肘處齊根斷掉;
墻壁上是噴射狀的鮮血。
被捆起來的手電筒還在他的左手握著,他的左手卻落在兩米外。
他的左小臂已經炸沒了小半,有一只手電筒已經因為劇烈撞擊而損壞。
藍宇宰發出了慘嚎,劇痛和恐懼互相摻雜,讓他身體不斷扭曲,發瘋一般哭嚎。
“啊!我的胳膊!佬!佬我的胳膊沒了!啊——救救我!”
街上,周崢德用力閉眼,腹部的鮮血不斷向外冒著。
水溝外側,王機玄躺在血泊中,雙眼直愣愣地看著只有幾十米高的巖壁。
藍宇宰的喊聲在黑暗中傳來。
王機玄眼皮輕輕抖動,猛地打了個冷顫,強行念動靜心咒試圖驅趕道心魔障。
他必須做點什么。
絕不能坐以待斃!
“太上臺星,應變無停。智慧明凈,心神安寧。”
紫黑色的雷柱中,傲然而立的道者渾身染血,斷劍卻無力垂落……
“太上臺星,應變無停。智慧明凈,心神安寧。”
那無盡的黑暗侵襲而來,身體被雷劫披散的痛苦久久無法散去,殘魂在黑暗中不知飄向何處……
“太上臺星,應變無停!智慧明凈,心神安寧!”
‘機玄……’
掌門?
掌門師伯?
…
‘機玄,我不覺得你已經準備好應對天劫。’
‘稟掌門,弟子已至道品大乘,如何不能應對天劫?’
‘因為你還不是你……或者說,你還不知你是你。機玄,你是一個完美的道者,卻非一個圓滿的生靈,你在山中閉關修行如此之久,山門都只踏出過兩次,你喜歡聽同門對你的贊譽、對伱的驚嘆,你只喜歡做在自己把握內的事,你的修行太順遂了,你從未體會過,何為失利、何為極限、何為困苦。偏偏,天劫威力就是依據道者的極限而定,它需要你去突破自身之極限,它是修行者最無法掌控之事。你覺得自己準備好了,其實并未準備妥善。’
‘掌門,我會細致調配每一份靈力。’
‘那只是技,我與你說的,是這里。’
‘道心?弟子自認道心足夠堅定。’
‘你有想過,如果你是個凡人,你會做何事、會做哪般人嗎?’
‘弟子未曾想過,弟子一心向道、別無他愿!愿以身闖劫!雖死無悔!’
‘機玄……你是我見過最聰明、最有天分的弟子,只是如今我道境已不如你,也無法對你修行之事指手畫腳,但若你信我這個掌門,自封修為、紅塵歷練,只需十年,十年足以!’
‘一鼓作氣再而衰,弟子怕向道之心受損,而后便會心生畏卻。掌門,弟子去準備了,門內不必為我多做什么,多謝掌門美意。’
‘機玄!機玄!世事難把握,唯有定自我!仙人、仙人,要做仙,先做人,你為了修行連本性都壓制了下去,你現在只是一個道者,只是一個道者!你真未做好準備啊機玄……唉,罷了,盼你能破限飛升、立地成仙。’
…
王機玄用力閉上雙眼,心底那些畫面迅速消散。
他嘴唇微微顫動,露出了幾分苦笑。
掌門說的對。
他為了修行,連自己是誰都忘卻了,父母去世時都不曾現身,枉為人子,并未學會如何做人。
世事難把握,唯有定自我。
世事難把握,唯有定自我!
王機玄瞳孔宛若噴出兩團火光,他右手猛地拍擊泥地,翻身而起!
他身上的符箓幾乎在燃燒,眉心出現了一團淺紅火焰!
魔羅天煞訣!
王機玄貼地前竄、驟然加速,快到幾乎留下飄忽不定的殘影。
咻——
一顆子彈幾乎是在他眼前劃過。
王機玄目中火焰飛速抖動,身體的骨骼、肌肉、內臟在瞬息間極限承壓。
不夠快!
還是不夠快!
王機玄踏步前沖、騰挪閃躲,身體移動越發迅疾,原本被他看做掩體的那座低矮建筑已被他扔在身后!
嘣!
王機玄竟提前朝左側閃躲!
再次與子彈擦身而過!
另一邊,正思考對策的周崢德突然聽到旁邊人的大喊:
“他沖過去了!”
周崢德抬頭看向三樓,那里的屋頂有明亮的光源在不斷搖晃,是剛才的光亮!
剛才那是!
“爛魚仔!光!能不能給我光!藍宇宰!”
“啊——”
藍宇宰竟已再次爬到窗邊,包裹他左臂斷處的微弱光亮突然崩散!
止血符靈力耗盡!
疼痛被放大數十倍!
“老子……要變牛逼!”
他咬著牙嘶吼,趴在那,用右手高舉綁起來的強效手電,朝著前方胡亂晃動!
下方主干道上!
周崢德屏住呼吸,任由腹部傷口加深撕裂,起身、架槍,穩定瞄住了一晃而現的低矮屋頂,雙眼瞇起、嘴唇緊抿!
二百六十三米外的屋頂上。
冷靜到近乎毫無感情的狙擊手,下意識瞄準了賓館小樓三層窗戶,準確扣下扳機。
嘣!
叮!
狙擊手夜鷹的八倍夜鏡中炸起了一朵血花,亂照的光源被打碎。
夜鷹面前的防彈玻璃上出現了微弱裂痕,他略微驚訝于街上用步槍射擊之人的射擊精度。
好在,身為退役精銳特戰隊員的夜鷹,有著極其豐富的戰場存活經驗,雖然是臨時接到的任務,但他依舊帶了足夠的防御裝置。
比如,他面前的防彈玻璃擋板。
夜鷹下意識就將槍口挪轉,試圖再次鎖定那個速度突然暴增的靈能者。
那應該就是一個靈能者……
那家伙的身體強度遠超普通人的極限。
嗯?人呢?
夜鷹愣了下,自帶夜視效果的目鏡中失去了對方的蹤跡,按照他的計算,對方應該還有一段距離……
嗖!
一道黑影突然劃過目鏡,夜鷹幾乎本能反應要扣下扳機,黑影已經消失不見!
他愣愣地抬頭看去,看到了那個站在自己身側的人影,看到了對方那正閃爍黑芒的雙眼,以及額頭燃燒的微小火苗。
唰唰唰!
伴著道道殘影,夜鷹的腦門瞬間被貼了八九張紙符。
王機玄五指并攏猛力攥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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