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簡直絕了。

葉蕓氣不打一處來。

“咋？你們和媳婦出來，那家里的孩子就有人管了？”

“那家里不是還有爹娘嗎？”

對面的人一聽，搶過聽筒那叫一個振振有詞：“孩子扔給他們爺奶不就成了？我們當爹娘的自然是能多賺一點錢就多賺點錢啊！”

葉蕓都給聽笑了。

“哦，把你扔家里就會跟著爹娘一起餓死，你跟著媳婦一起出來，你爹娘就又會做飯了？咋？你爹娘的生存技能還需要你激活啊？你們全家都指望著你媳婦活呢？”

“嘿！秦家媳婦你咋說話呢？”

對面的人也不高興了。

“秦家媳婦你別忘了，這可是你求著我們去城里干活的，我可都聽你姑說了，你空有個廠子沒有工人，閑一天就賠一天的錢，我們去是給你幫忙，幫你救火，你別不知好歹！”

“啊對對對，你們天大的本事我需要你們給我救火呢！”

葉蕓也沒客氣，張口嘲諷：

“我呸！你們少這里自以為是，廠子是我的，我閑一天頂多少賺一天的錢，你們愛讓媳婦來不來，你們不來我還省了一份麻煩，我還不稀罕你們呢！”

她說完就打算撂電話。

早知道她就不該打這通電話，直接從城里招人得了。

原想著黑水村有不少人之前幫過老秦家，比如田嬸這種經常照顧他們家的，另一個層次也是想帶著這些婦女走出大山看看。

誰想到，遇到這些狗屁不是只想拴住她們的男人們！

還有一些婦女也不成器。

剛剛她在電話里竟然聽到幾個女人支持她們爺們的決定，自以為她和秦錚急需她們幫忙，跟著自家爺們一起威脅她。

一個個的貪心不足蛇吞象，活該他們一輩子窩囊在山里！

葉蕓憤怒于無能卻又自持傲慢的男人們，對那些目光短淺跟著男人一起昏頭的婦女怒其不爭，又不禁心疼那些被迫鎖在大山里頭的婦女們。

撂下電話的前一秒，她終于還是又拿了起來，放在耳邊咬牙跟秦香娥道：

“姑，你告訴你們，帶他們男人一起進城工作不可能！”

“我這里沒有給男人們的活兒，有也輪不到偷奸耍滑的他們。”

“當然，我也不是說他們爺們不可以來城里，我管不住他們的腿，只是我這里不需要他們，如果他們跟媳婦進了城能自己找活干，發揮出他們自己的價值，我自然支持。”

“但是我這兒只需要勤勞能干的婦女，其他的免談！”

“如果他們聽完我這些話，還有愿意來干的，你記下來，讓他們明天一早坐車直接去我給你的制衣廠地址找我，不愿意去的，就繼續留在山里吧！”

說完她徹底撂了電話。

旁人都聽得出她語氣中的怒意，就連一向活潑的田小慧也縮在柜臺后，不敢吭聲。

田小慧心想那些鬧著不讓女人出門的爺們中，有沒有她哥？

昨天葉蕓和村里打過電話招人后，她晚上還特意又偷偷起來給村里打了個電話找她哥，叮囑她哥，一定要讓她嫂子報名來城里賺錢。

她嫂子在鎮上有個活，在一家私人飯店里端盤子來著。

一個月八塊錢的工資，雖然在鎮上還算不錯，但跟城里的三十塊錢一比，實在太過遜色。

她哥的收入也不高。

建筑隊不是每天都能有活兒干，活多了一個月能掙個十幾塊，活少了連她嫂子都比不上。

她想著制衣廠崗位多，總有需要男人的力氣活兒。

等她哥一來，讓葉蕓隨便安排個活，都好過在家里掙那十幾塊錢的工資。

但是，她可沒讓她哥以不讓她嫂子出來威脅葉蕓給活干啊。

不是吧不是吧。

她哥應該沒有那么蠢吧？

田小慧縮在柜臺里，一聲不敢吭，眨巴著一雙銅鈴似的大眼睛偷瞧著葉蕓。

顧瑾撞了下她的胳膊，用眼神詢問她：今天咋這么老實？

田小慧默默瞥他一眼。

怕招了葉蕓的不待見，她連瞥顧瑾的一個白眼都顯得很輕。

“媳婦兒，別生氣。”秦錚倒了杯熱水，放進葉蕓手中給她暖手。

在葉蕓生氣時，唯一一個敢湊上去的只有秦錚。

確切的說，葉蕓并沒有生過幾次氣，她的狀態一直都是悠然的，松弛的，隨和的。

這次是被那些爺們氣狠了。

什么人呢。

一個個的自己沒出息，自己深陷泥潭，自己不知上進！

自己過苦日子也就罷了，還要拉著媳婦一起，明知媳婦們有可以過好一點的機會，偏要拉住她們，把她們留在泥潭里繼續陪著他們吃苦受難！

他們則心安理得地在泥潭中耀武揚威，繼續做土老爺。

真是……時代的悲哀。

葉蕓深吸了一口，低頭喝了口杯子里的溫水。

一絲輕微的甜意從舌尖蔓延，她不禁一愣，微微詫異地朝秦錚看去。

“你放糖了？”

秦錚咧嘴一笑，些微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后腦勺，說：“放了一點，想讓你開心開心。”

葉蕓：“……”

心里的怒氣一下子消散。

昏暗的心里仿佛射入了一道明亮的光芒，驅散了濃郁的陰霾。

她伸手，情不自禁地握住了秦錚的手掌。

男人的手掌很寬很厚，因為經常干活，鋪這一層淺淺的薄繭，卻溫溫暖暖的令人莫名心安。

這一刻她心情復雜。

也不是男人都壞的。

第二天，葉蕓就在藍天制衣廠見到了老家來的人。

不多，二十來個。

男女都有。

男人有六七個，明顯還是跟著自家女人一起來的。

不過他們見到葉蕓和秦錚之后，很自覺地掂著行李，結伴站到了另一邊。

其中田小慧她哥為首，規中規矩地和秦錚說：“錚子，你放心，這都是自己愿意跟著媳婦來的，我們都打算自己在城里找活干，不麻煩你和葉蕓；咱們都扔下了老娘和孩子來的，只要媳婦子能跟著你們干，就行。”

跟在他身后的幾個男人頓時都跟著點頭，附和。

秦錚是特意過來的。

看昨天電話里有些人那么囂張，他怕出事，特意推了建筑公司的工作過來陪著葉蕓。

不過看這情況還不錯。

葉蕓也心下甚慰。

抬眼打量起老家來的女人們。

有十七八歲還未出嫁的姑娘家，也有三十歲左右的婦女，雖形形色色，但臉上無一不是掛著憨厚樸實的笑容，期待地瞧著她。

其中一個姑娘格外的高挑，不禁引起了葉蕓的注意。

這姑娘……

大抵是深秋的緣故，個子高挑的姑娘穿著大花棉襖，前凸后翹，圍著一個紅色的大圍脖，把大半張臉圍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了一雙笑瞇瞇且微微上挑的丹鳳眼。

只是，她也太高了。

一米七的田小慧已是很高，但這姑娘看起來比田小慧還要高出大半個頭。

站在女人堆里，比其他女的都高出了一個頭還多。

這是哪家的姑娘？

葉蕓疑惑地上下打量著姑娘家，對上她笑瞇瞇的眼睛，忽覺有幾分熟悉。

腦海中靈光一閃，她連忙扯了扯秦錚的衣角，伸手指了指：

“秦錚，你看那個……”

就在這時，花襖大姑娘忽然一扯大圍脖，朝她和秦錚露出一個無比燦爛的大大笑容：

“錚哥！嫂子！俺來啦！”

葉蕓：“……”

秦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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