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質墓碑后面的小土包應該是前不久剛被人清理過，旁邊扔著一小堆干枯的雜草尸體，不出意外是秦香娥之前掃墓時順手而為。

“你都不知道，之前你爹和你爺爺墳頭上的草都長兩米高了。”

秦香娥一邊說著一邊擺香火。

小土堆跟前本就用磚頭擺著一道不足成年人膝蓋高的小門，看起來像是墳墓的入口，秦香娥把準備好的金元寶和紙錢塞進小門里一些，用洋火柴點燃。

旺盛的火焰頓時升起。

秦香娥一邊往里添元寶，一邊念叨：“大哥，爹，錚子帶他媳婦來看你們了。”

“你倆應該早就想見見咱家的媳婦了，現在見著了吧？好看吧？咱們家錚子真的是撞大運了，我尋思你倆的墳莫不是讓人燒了，冒了大煙，竟然讓他娶上這么好的媳婦，又有本事又好看的。”

“上次我跟你們倆說錚子媳婦給咱家添了個寶貝丫頭，現在她又懷了！”

“是個啥不知道，也不重要，就是生孩子挺難的，生丫頭的時候就差點把錚子嚇死，還請你們多多保佑，讓她這一胎平平安安……”

冰冷的墳墓，在婦人絮絮叨叨的溫聲細語中漸漸有了溫度。

有風輕輕地吹來，拂過了葉蕓的臉頰，似是溫柔的目光，將她的發絲吹得微微飛舞。

她跟著喊了一聲。

“爹，爺爺。”

微風更加輕柔了。

秦錚拎起鐵锨，走到不遠處，挖了一些黃土，回來添到了兩位老爺子的墳包上。

爺爺的名字很好聽。

——秦錦書。

乍然一聽，便是撲面而來的書香氣息，由此可見爺爺的出身以及秦家祖上的根基。

可惜這種出身在特殊時期成為了眾矢之的，無論秦家是如何起家的，終會被分食，后代也扣上一頂成分不好的帽子。

窮，成了光榮。

成分不好的人家到哪都會受到歧視，家里姑娘不好嫁人，也不好娶媳婦。

但是秦錚父親人好啊。

秦家祖德也不錯。

雖然祖上是地主，但秦老爺子一直是個積德行善的人，再加上秦錚父親本人樣貌生得好，人也沉穩，所以他的婚嫁所受到的影響并不大，到了年齡后便不斷有媒婆上門說親。

可惜一不留神著了李秀英的道。

聽秦香娥說，當時是李秀英使手段賴上了秦錚父親。

至于怎么賴上的，秦香娥沒有講那些細枝末節，只道李秀英污蔑秦錚父親與她有了肌膚之親，她的清白算是沒了，若是秦錚父親不娶她，她就跳河自盡。

唾沫星子淹死人。

人們其實不在乎真相如何，他們只想談論自己想看到的，甚至是自己胡亂猜測的。

就算你沒有做過，可眾人都這么說，那就是你做的。

秦錚的父親什么都沒做，卻平白惹了一身腥，他還有爹娘要養，不能余生的每一天都被人指指點點，父母親人都跟著他抬不起頭，他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李秀英去跳河，最后被迫接受了命運。

秦香娥還說，李秀英嫁進老秦家之后就開始了折騰。

她嫌棄秦錚父親不懂得疼人，嫌棄秦錚父親對她冷漠，一天一小吵，兩天一大鬧。

明明她已經得償所愿了。

若是她能好好地跟秦錚父親過日子，不這么吵鬧，秦錚父親或許也不會郁結于心，早早離世。

若不是娶了李秀英，秦父這一輩子應該也不會過得這么短暫吧……

可命運誰又能控制呢。

葉蕓給秦錚父親燒了香，又給秦錚爺爺燒了香，給兩位老爺子分別磕了一個頭，算是新媳婦正式見過了祖宗。

心里也感謝他們留下了秦錚。

秦家一家子人都是好的。

下山的路上，幾人的氣氛有點沉重，這種感覺一直持續到他們看到了等待在秦家門口的郭麗麗。

“她咋來了？”

一看到郭麗麗，秦香娥的臉上浮現出了濃濃的驚訝。

秦香娥不喜歡郭麗麗。

每次她碰到郭麗麗，這丫頭都是仰著下巴看人，一副極度傲慢的樣子，不是朝她撇嘴就是翻白眼。

她想應該是李秀英教的。

“好不容易解決了一個老的，現在又來了一個小的，老郭家的人咋這么陰魂不散呢。”

秦香娥拉住葉蕓的手，把她和秦錚塞進旁邊的大樹后面，叮囑道：“你倆先別過去，她來咱家多半是找錚子的，她沒安好心呢。”

葉蕓、秦錚：“……”

她和秦錚沒說供銷點的事，秦香娥還不知道他們已經見過了郭麗麗。

秦香娥下山去對付郭麗麗。

葉蕓和秦錚對視一眼，一起默默地跟了上去。

秦香娥聽見身后的動靜，轉身見他們還在跟著，嘖了聲，急切地小聲道：“你倆別出來啊，萬一讓她看見，你倆又不好脫身了。”

葉蕓道：“姑，我們見過了。”

“啥？”

“嗯。”秦錚也點頭，“剛剛在小賣部的時候，我已經跟她打過照面了。”

“啊？”

秦香娥愣住了。

她看了眼家門口的郭麗麗，連忙又問：“她干啥了沒有？跟你又要東西了沒有？”

“呵。”

秦錚笑了。

“她跟我要什么東西？”

老郭家的人可沒資格跟他要東西。

“沒事兒，咱們照常回家。”秦錚拍了下秦香娥的肩膀，牽著葉蕓的手，面不改色地朝山下走去。

秦香娥微愣，隨即連忙跟上了他的步伐。

也是，怕啥！

老秦家門口，郭麗麗正著急地等待著，一抬頭看見秦錚帶著葉蕓和秦香娥順著山路走下來，臉色瞬間大喜。

“大哥！”

她連忙奔了過去。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和秦錚多親呢。

可不是嘛，她現在可希望自己跟秦錚親了。

剛剛她拎著搭好的醬油瓶子回家，一問李秀英，才知道他大哥竟然給田小慧說了個在縣城里當差的對象！

她大哥還有說媒的本事呢。

心里急切，她跑的也快，三步并兩步地跑到了秦錚跟前。

“大哥你可算回來了！”

郭麗麗甚至來不及多跟秦錚寒暄幾句，直接開腔：“大哥，我聽說你給田小慧說了個婆家，沒想到你還有說媒的本事，我也有一件事想求你，你能不能幫幫我？”

不等秦錚說話，她便迫不及待地道：“我跟鎮上的王冬處了對象，咱娘不同意，你幫我跟咱娘說說唄！”

秦錚：“……”

葉蕓：“……”

秦香娥也愣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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