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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華彩-第二百二十四章 姑侄生間隙
更新時間:2024-07-01  作者: 肥鍋鍋   本書關鍵詞: 歷史 | 歷史頻道 | 架空歷史 | 肥鍋鍋 | 明智屋小說 | 紅樓華彩 | 肥鍋鍋 | 紅樓華彩 
正文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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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菱緊忙俯身拾起紙箋,若無其事夾在書冊之中。抬眼掃量,便見黛玉面上騰起紅暈來,若再出言打趣,怕是就要羞惱不已。

因是香菱只抿嘴淺笑,并不曾言語。黛玉正要說些旁的,身后雪雁卻不曾瞧見姑娘臉色,忙道:“姑娘,那香囊莫忘了。”

黛玉原本還板著臉,此言一出頓時破功,嗔道:“偏生你多嘴!那香囊只是尋常,我尋思回頭兒繡了個好的再送人。”

雪雁便勸說道:“姑娘親手一針一線繡出來的,自然是頂好。”她知黛玉羞怯,緊忙自箱籠里翻找出來塞到香菱手中:“收好,莫讓外人瞧見了。”

香菱頷首應下,黛玉板著臉道:“你既要學作詩,我總得過問你讀過什么詩詞沒有?”

香菱將書冊放在一旁桌案,香囊仔細攏進袖口,說道:“這一二年多是翻閱儉四爺的書冊,偶爾也買過兩本。多是讀陸放翁、老杜、李青蓮、陶淵明的,余下都是間雜著匆匆看過罷了。”

黛玉笑道:“這倒是省事兒了,你先讀王摩詰,再將應,謝,阮,庚,鮑等人的一看。你又是一個極聰敏伶俐的人,不用一年的工夫,不愁不是詩翁了!”

香菱笑道:“既這樣,好姑娘,你就把這書給我拿出來,我帶回去夜里念幾首也是好的。”

黛玉聽說,便命紫娟將王右丞的五言律拿來,遞與香菱,又道:“你只看有紅圈的都是我選的,有一首念一首。不明白的問你傅姨娘,或者再來見我,我講與伱就是了。”

香菱拿了詩冊,想著這會子還早,干脆便諸事不顧,當下便翻閱起來。黛玉看在眼里,對香菱又高看了幾分。

儉四哥身邊兒幾個丫鬟,黛玉獨喜晴雯與香菱,對那伶俐的紅玉倒是不怎么親近得起來。

香菱細細研讀,遇到果然有不懂的地方,趕忙便尋了黛玉討教。這一看一教,不覺便日頭偏西,眼見到了申時。

直到老太太跟前兒的大丫鬟來請,黛玉與香菱方才恍然,不查間竟過了一、二個時辰。

隨即趕忙略略拾掇了,披了外氅往前頭大花廳而去。

卻說李惟儉與三春、寶釵說過好半晌話,鴛鴦便來報,說是政老爺回府了,正要見李惟儉。李惟儉當即去到外書房,陪著賈政說了好半晌話。

如今情勢不同,李惟儉二等伯在身,又是正五品的郎中,不論怎么論都在賈政之上。因是賈政決口不提朝政,只與眾清客清談。政老爺心下別扭,自是不足為外人道。

前回不曾邀得李惟儉,賈政可是被侍郎穿了好些時日的小鞋,便是如今也不算順遂。可政老爺脾性倔強,又極好臉面,越是如此,便越硬挺著不肯請李惟儉在中間轉圜。

待到元春封妃,政老爺方才松了口氣,那侍郎好歹是不再針對他了,卻也決計不肯將差事交與賈政處置。這般倒是對了政老爺的心思,左右他也無心任事,莫不如便如此閑散下來。

待臨近申時,仆役來報酒宴備在了花廳,賈政便讓李惟儉先行一步。李惟儉告退而去,待出得外書房,本要自寶玉外書房的小門入內宅,如此穿行一陣兒便徑直到得賈母院兒。

不想角門處停著一個人影兒,眼見李惟儉往小門兒而去,那人影兒頓時壓低聲音招呼道:“儉四爺,還請這邊兒來。”

此時天色尚早,李惟儉定睛觀量,才發現此人竟是王熙鳳身邊兒的平兒。眼見其面上急切,心下暗忖,這定然是有事兒來尋自己。因是李惟儉轉向儀門旁的角門,二人一先一后行了到向南大廳前方才問道:“平兒姑娘尋我有事兒?”

平兒刻下穿著銀底兒湖藍云頭竹葉紋樣鑲領撒花緞面對襟窄袖披風,內里是魚肚白對眉立領襖子,下身配著墨綠緞子馬面裙。身量不高不矮,身形不胖不瘦,面容和善之中,又透著嫽俏嬌嬈。

平兒四下觀量,緊忙道:“方才大老爺打發人來尋四爺,得知四爺去了老爺處方才罷休。二奶奶料想必是為了那暖棚營生一事……還請儉四爺替二奶奶遮掩一二,如今公中匱乏,大老爺也不知從何處掃聽了,聽聞二奶奶那營生極賺錢,便吵著要收回公中。”

李惟儉眨眨眼,心道這倒是極附和賈赦的性子,他自己得不著好兒,那旁人也別想好,典型的損人不利己啊。他故作納罕道:“收回公中?這是怎么話兒說的?與我合股的是二嫂子,與公中何干?再說如今掌家的是太太……太太總不會答應這等荒唐事兒吧?”

平兒面上分外為難,幾番欲言又止。

李惟儉愈發訝異,道:“太太竟然允了?”

平兒只道:“許是太太也沒法子了,方才叫了二奶奶,打聽那暖棚營生的事兒呢。二奶奶氣得哭了一場,又打發我來求四爺,待會子若有人過問,求四爺只說那股子是九一分成,事后二奶奶……”

李惟儉趕忙擺手,說道:“放心,不過略略遮掩,大老爺、太太總不會來催逼我。”

平兒頓時長長松了口氣,道:“那就好。四爺先走一步,我還得尋二奶奶回話兒呢。”

李惟儉頷首,轉身不緊不慢行去。他方才之所以止住平兒話頭兒,蓋因他早早兒的立下了君子人設。君子啊,又怎能挾恩圖報?

事后王熙鳳如何感念,李惟儉不在意,倘若能多照拂大姐姐就好了。嗯,經此一事,王熙鳳與自己利益捆綁愈深,倒是可以略略透露自己與黛玉之事了。如此,有王熙鳳這等管家媳婦照應著,林妹妹總會過得松快些。

轉念一想,榮國府起園子大抵拋費了三十萬兩出頭兒,單是黛玉帶來的林家家產便有十一、二萬之多,按說怎么都夠了,那賈家為何還如此急切的找尋進項填補?

是了,園子雖起來了,可過后兒還須得迎元春省親,這怕是又要個五七八萬的銀子。尋常人家尚可量力而行,賈家這等勛貴講究虎死不倒威,最是看中臉面,寧可掏空了家底兒也要將省親一事辦得體面了。

按平兒說法,公中銀子留存不多,此時已然入冬,再沒旁的進項,可不就得四下算計嗎?

又暗自思忖,榮國府如此,那前番寧國府為了秦氏發喪,只怕也沒少拋費。賈珍此人雖在內荒唐、蠻橫,在外卻好歹算是經過事兒的,不好糊弄。若想謀算寧國府,賈珍不是個好對象,倒是可以將心思放在賈蓉身上。

不提李惟儉一路思忖而去,卻說平兒辭別李惟儉,轉頭兒守在穿堂左近候著二奶奶王熙鳳。

過得半晌,便聽環佩叮當,棉簾掀開,閃身出來的果然是王熙鳳。王熙鳳這會子眼睛還紅著,一眼瞥見平兒,頓時心下緊張起來,眉頭不禁暗蹙。

平兒見丫鬟、婆子隨行,自是不好多嘴,當即重重頷首,王熙鳳這才松了口氣,眉頭舒展開來。

這丫鬟、婆子都是王熙鳳訓出來的,其前行兩步略略回首,丫鬟、婆子便知二奶奶與平兒有話要說,當即慢行幾步,遠遠綴在后頭。

王熙鳳扯了平兒衣袖,緊忙問道:“見著儉兄弟了?”

平兒點頭連連:“見著了,都跟儉四爺商量好了。”

王熙鳳不由得又舒了口氣,說道:“又欠了儉兄弟一回,怕是擺幾回酒也還不回去了。”

平兒便道:“儉四爺仗義,既然與二奶奶交好,便不會在意些許小事兒。”

王熙鳳膩哼一聲道:“小事兒?五成股子,每年少說二萬兩銀子,哪里就是小事兒了?”頓了頓,又喪氣道:“哎,與我而言是天大的事兒,放在儉兄弟面前,還真真兒是小事一樁。往后大嫂子、二姑娘那頭兒,你勤走動些,缺了、短了什么,只管先送過去,過后兒回我一聲兒就是了。”

平兒應下,隨行王熙鳳左右,問道:“奶奶,方才太太如何說的?”

“哼,還能如何說?”尋常勸說,不過是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王夫人沒理,便只能曉之以情。

王熙鳳道:“太太打得好算盤,說我那股子先收回公中,算是借的,過個三、五年家中緩過來再算了利息還我。那利息才幾個銀錢?”

平兒也惱道:“太太這般實在沒理!”

王熙鳳冷笑道:“更荒唐的還在后頭呢,姨媽還想著出一筆錢,連儉兄弟那股子也買下來。哈,真真兒是好算計。眼看入冬,這果蔬就要上市賺銀子,她便巴巴兒想著要來摘桃子,莫非這天下間的好事兒都是她的不成?”

這話平兒倒是不好接茬了,雖說鳳姐兒明面兒上是在數落薛姨媽,可誰不知是在暗諷王夫人?

雖說一筆寫不出兩個王字來,可王熙鳳到底與薛姨媽、太太不是王家一房的。鳳姐兒這一脈乃是大房,其父王子肫(此處通純)以爵入朝,太上時曾為閣臣。待今上御極,王子騰趁勢而起,王子肫方才隱退,如今便居停在金陵。

此舉自然有為王子騰讓路之意,否則有王子肫在,王子騰哪里會平步青云,眼看就要權傾天下?是以別看王子騰如今這般風光,莫忘了當初支撐王家的可是王子肫。

鳳姐兒的底氣,可不止是別房叔父王子騰與王夫人,其父本身就是其最大的底氣。(注一)

早前念著好歹是姑姑,又時常被王夫人皮友誒,鳳姐兒自是事事順著王夫人之意。如今早早被李惟儉點醒,心下間隙早生,王熙鳳又如何肯割肉喂鷹、舍身飼虎?憑什么?

就憑王夫人膝下有個銜玉而生的寶玉?

心下氣悶,又因哄騙過了王夫人而略略得意,鳳姐兒一時間走路帶風。平兒緊忙追了兩步,低聲道:“那方才,太太那兒——”

鳳姐兒道:“我只說就一成股子,她若不要臉面,盡管拿去就是了。”

平兒便勸解道:“奶奶也莫生氣了,料想太太也不會為那一成股子就舍了臉面。”

“呵。”冷笑一聲,王熙鳳別無言語,穿過垂花門,沿著抄手游廊快步而行,轉眼過了榮慶堂。

她略略頓足,仔細擦拭了眼圈兒,扭頭看向平兒:“我瞧著像是紅過眼兒?”

平兒緊忙自袖籠尋出脂粉,仔細為王熙鳳擦拭遮掩了,這才退后道:“如今好了。”

王熙鳳展顏一笑:“走,今兒可是給儉兄弟接風洗塵,可不好讓人久等了。”

進得花廳里,轉眼王熙鳳又是那個笑語晏晏,潑辣又不失周到的鳳辣子。

大花廳里,依舊屏風隔開,男女分列兩席。鳳姐兒笑盈盈迎來送往,不片刻東府人等,賈珍、賈蓉,連尤氏也都來了。

雖說是為李惟儉接風洗塵,可園子落成,省親定下,眾人未免有酬功之意。因是酒宴上推杯換盞,好生熱鬧。

因著輩分,賈珍挨了李惟儉落座,二人說起青海戰事,那賈珍倒是略有幾分見底。李惟儉奉承幾句,卻見賈珍面容好似酒色過度,不像是謀劃了藏匿廢太子遺孤的情形。

若不是賈珍,說不得就是那一直不曾露面的賈敬了。他面上不動聲色,酒到杯干,暗地里思忖道:誰叫你攤上賈敬這個爹呢?父債子償,既然惡了圣人,那就合該你倒霉!

那大老爺頻頻往李惟儉身上觀量,好不容易得了契機,連忙問道:“賢侄,你那暖棚營生如今可是愈發賺錢啦。前回撞見繕國公家中人等,一個個怒目而視,哈哈,繕國公家那暖棚營生,就差被賢侄擠兌黃了!”

李惟儉笑道:“還有此事?這等事宜,晚輩都是交給秋芳、紅玉去打理,并不怎么過問。”

大老爺嘖嘖有聲,心下愈發嫉妒。十幾萬銀子的營生,每歲單單出息就得個三五萬吧?如此日進斗金的營生,落在儉哥兒這兒竟然瞧不上眼……真真兒是人比人得死啊。

大老爺忙道:“是了,儉哥兒貴人事忙,理會不過來也是有的。只是,我聽聞那營生是儉哥兒與璉兒媳婦合股辦起來的?儉哥兒占了多少股子啊?”

桌上的賈璉也不知王熙鳳占了五成股子,因是笑道:“父親,兒子一早兒就與您說了——”

大老爺賈赦頓時呵斥道:“我與儉哥兒說話兒,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兒?”

賈璉被劈頭蓋臉一通呵斥,頓時駭得不知如何開口。賈赦又笑吟吟看向李惟儉:“賢侄,咱們說咱們的。璉兒近來愈發不長進,待我回頭兒好生整治一番。”

李惟儉笑道:“世叔,璉二哥如何不長進?前回處置林世叔身后事,又護送林妹妹回返,此番又打理園中事務,可是沒少勞動。”

大老爺賈赦斷然道:“他不過是掌個總,具體事兒還不是交給下頭管事兒的處置?嘿嘿,儉哥兒,你那股子——”

李惟儉道:“明白了,世叔想來是想要入手一些暖棚的股子?晚輩這里應有九成,不知世叔想要幾成?”

“九成?”賈赦眨眨眼道:“早前不是說五五分嗎?”

李惟儉朗聲笑道:“二嫂子原本是這般打算,可后來京師四周的莊子里遍地都是暖棚,若還依著二嫂子,只怕這會子就無以為繼了。競爭嘛,不上規模哪兒爭得過人家?因是晚輩又往里砸了十萬兩銀錢,將那暖棚營生擴了幾分。”

大老爺心下沮喪,他早就打聽過了,也不知是來旺私下吐口被莊子里的下人聽了去還是怎地,因是有下人瘋傳,說是這般大的營生乃是榮國府二奶奶與李伯爺二一添作五,每年單是出息就得四、五萬。

四、五萬啊!一半兒那就是兩萬多銀子!

大老爺早幾日敲打過賈璉一番,奈何王熙鳳連賈璉都瞞了過去,因是賈璉咬死了就占一成。

大老爺賈赦思忖著兒子、兒媳是咬死了不給他便宜占,因是干脆橫下心來,命邢夫人與王夫人遞了話兒——不給他便宜占,那就干脆充公吧!

賈赦瞇著眼,兀自不肯相信,說道:“不對吧?我怎地聽莊子里頭的下人說,那營生,儉哥兒與璉兒媳婦還是五五分成呢?”

李惟儉笑著搖頭道:“晚輩這卻不知從何談起了。”

此時就聽王熙鳳在屏風另一邊兒委屈道:“老太太可聽真切了?孫媳婦當初可是跟老太太、太太說起過的,老太太、太太都尋思著觀望,孫媳婦又魯莽一回,早早應承了儉兄弟,事后只得咬牙自己典當了嫁妝,這才與儉兄弟合股辦起了暖棚營生。

旁的不說,孫媳婦有多少體己誰不知道?如今偏生被人懷疑悶聲發財,又一毛不拔,不知回饋公中……既如此,左右不過一成股子,孫媳婦今兒干脆就送到公中了。只是有一樣兒,須得點算了銀錢,孫媳婦如今還有不少鋪子抵在當鋪呢。”

賈母乜斜邢夫人一眼,惱道:“你們公婆鉆錢眼兒里的不成?連鳳哥兒的體己都要算計?鳳哥兒有多少嫁妝,你還不知?算算不過二、三萬,怕是還沒有老婆子多。不若你們公婆回頭兒也來算計算計我吧!”

這話極狠,邢夫人嚇得再也坐不住,緊忙起身跪伏了,訥訥不知如何言說。

屏風這頭兒的賈赦愣了愣,忙不迭起身又去告惱。

孝道當前,賈赦、邢夫人不敢駁斥賈母,賈赦只好辯駁道:“母親莫要生氣,都怪兒子,錯聽了讒言。那下頭人都說璉兒媳婦發了大財,占了五成股子,每年單是出息就二、三萬。兒子想著起園子掏光了家底兒,來日又要省親,這才想著——”

賈母拐杖連連拄地,道:“你不想著開源節流,偏生想著算計鳳哥兒,哪兒有你這樣的公爹?今兒是給儉哥兒接風洗塵,你莫在這里糊弄我,且去祠堂跪一日,待將孝經背熟了再回來!”

賈赦、邢夫人吃了排頭,又見賈母正在氣頭兒上,因是不敢駁斥,只得灰溜溜而去。

賈母又連番勸慰啜泣不止的王熙鳳,只道體己銀子,無論如何都不會收入公中。安撫過王熙鳳,賈母看向王夫人,道:“太太,家中若是還缺銀子,老婆子還有些體己。”

王夫人心下一跳,趕忙起身請罪:“老太太說笑了,家中雖略不湊手,卻也不至于動用老太太的體己。兒媳婦想想法子,總能將此事辦妥。”

出了這檔子事兒,掌家的又是王夫人,賈母自然要找王夫人算賬。眼見她如此說,賈母扯過王熙鳳道:“我可事先說好,誰也不許算計鳳哥兒的體己。若果真差銀子,便尋我老婆子來討。”

王夫人連道‘不會’,面上雖堆著笑意,不經意瞥向王熙鳳時,眼中卻閃過寒芒。

方才這一出自是因著邢夫人起了頭兒,可處置的法子多的是,偏生王熙鳳要鬧將起來。其意不言自明,怕是連那一成股子都不想收入公中。

王夫人雖遇到外間事兒不甚分明,事涉寶玉又會舐犢情深,可管家、掌家這般多年頭兒,自是對人心有一番琢磨。因是心下總覺得王熙鳳這般,好似在防著自己一般。

思忖一番,王夫人心下暗忖,過后兒總要找補一番才是。許多事兒沒了王熙鳳幫手,可就要她在前頭打頭陣了。

一場酒宴鬧到此時,雖不說是不歡而散,卻也算得上意興寡淡。李惟儉又略略坐了一會子,待酒宴撤下,喝過一盞茶,眼看戌時將近,這才起身告辭而去。

大姐姐李紈親自相送,莫說是王熙鳳了,便是黛玉、迎春都不好上前,因是三女只能眼巴巴目送李惟儉遠去。

出得榮國府,坐上馬車,香菱便嬉笑著將那書冊與香囊塞到李惟儉手中。

“四爺,林姑娘的心意。這書冊里另有乾坤。”

李惟儉面帶笑意,隨口問道:“東西送過去了?”

香菱笑著頷首:“還特意說了來源,林姑娘看著極寶貝呢。”

“那就好。”李惟儉探手,將香囊湊到鼻間嗅了嗅,那香氣竟與自己平日香囊里塞的香藥大差不差。他那香藥是以山柰、雄黃、樟腦、薄荷為輔,丁香為主。黛玉細心,定是記住了香味兒,這才耐著性子一點點配將出來。

香菱又道:“林姑娘還說,三五日便叫我過去學詩,到時四爺若是有話兒,提前說了,我就轉達給林姑娘。咯咯,不想我竟做了回紅娘。”

李惟儉收了香囊,笑道:“那倒是方便了許多。往后你想去尋林姑娘,尋吳海平打發馬車送你去就是了。”

翻看書冊,內中果然夾著紙箋。多是只言片語的詩句,內中思念之意溢于言表。李惟儉心下滿足,待收了書冊,便聽得馬蹄聲漸近,隨即傳來吳海寧的聲音:“老爺,出了寧榮街了。”

衙門里歷練數月,又去西北吃了一年沙子,這吳海寧果然沉穩了許多。李惟儉掀開窗簾,那吳海寧就道:“那賴尚文果然不是個省油的燈,素日里鼓動著賈蓉游逛花街柳巷,與勛貴子弟爭風吃醋,這廝可沒少煽風點火。

上個月這廝與賈蓉的丫鬟有染,剛好就讓賈蓉撞見了。嘿,那丫鬟本就被賈蓉梳攏了,礙于賴升賈蓉才沒發作。只是事后不住的從賴尚文那兒訛銀子。寧國府瘋傳,月余光景賈蓉就從賴尚文那兒榨了一百多兩。

賴尚文吃受不住,只得跟賴升實話實說。這事兒不好張揚,賴升思來想去,只得尋了賈珍,將賴尚文的身契討了過來。”

李惟儉頷首,問道:“還有旁的嗎?”

吳海寧道:“有人說,這廝手腳不太干凈,曾偷偷抱了哥窯的瓷器典賣。”

“辦得好。”

吳海寧笑笑,拱手道:“老爺,我那事兒——”

李惟儉乜斜一眼,笑道:“還沒死心?也是奇了,吳鐘都不想著參軍,你怎地還念念不忘?”

吳海寧撇嘴道:“小的打算好了,往后聽墻根也得學些實學,往后就專門兒放東風。發現敵情,幾百、上千枚砸過去,豈不快哉?”

難得小舅子這上進心如此靠譜,因是李惟儉頷首道:“蘭哥兒如今正在學著,你往后伺候得勤快些,能學多少就看你本事了。”

吳海寧頓時喜道:“多謝老爺,小的一準兒用心學。”

車簾放下,李惟儉干脆閉目思忖。香菱在一旁不敢攪擾,便輕輕為其揉捏起來。

一路無話,待回返家中,許是用腦過度,又或是因著多飲了幾杯,李惟儉極為困倦,因是略略洗漱便攬著傅秋芳睡下。

轉眼天明,早飯過后,李惟儉單獨將晴雯叫到書房里。說道:“升官兒的事兒老爺我管不得,倒是那賴尚文,回頭兒你知會賴嬤嬤一嘴,讓他先來家里吧。”

晴雯頓時蹙眉不已:“四爺,那賴尚文可不是個省心的。”

李惟儉就笑道:“老爺我都不怕,你怕什么?放心,回頭兒我讓吳海平盯著,那廝折騰不出什么花兒來。”

晴雯癟嘴欲言又止,好半晌才說道:“若開了這般先例,往后旁的沾親帶故的,豈不是一股腦都湊家里來了?如今家里人口少,還算好管束。來日人多、心思多,非得落得跟榮國府一般不可!”

碰上這般正義感十足的小姑娘,李惟儉撓頭不已,只得將其帶進懷里,低聲道:“實話與你說了,可莫要外傳。讓賴尚文來家,一則全了你的恩義,二則……此人與我有大用。”

晴雯狐疑不已,蹙眉道:“四爺可不要哄我。”

“嘖,不過是個仆役,為這我還得發個誓不成?”

晴雯這才信了,面上露出笑意道:“我,我就是不想四爺為難。”

“知道你心眼兒正,眼里揉不得沙子。往后,這家中賬目還得你經管呢。”

晴雯頓時心下熨帖,此事揭過,忽而想起那日耳房中的旖旎,不禁雙目瀅瀅滿是波光,惹得李惟儉痛吃了一番胭脂,才將其放過。

李惟儉出征過來,照例有月余假期,內府如今還掛著會稽司郎中的差事,卻是別無他事。倒是不知圣人何時召他入宮陛見……這幾日為那攤丁入畝一事,朝堂上吵得熱鬧,料想圣人這會子也沒空見自己吧?

不料,頭晌方才念及,下晌便有小黃門來傳圣人口諭,宣其入宮覲見。

雖不是頭一回了,可李家自傅秋芳、晴雯往下,又是忙作一團。伺候著李惟儉穿戴齊整,又催著吳海平預備車馬,好半晌方才答對著李惟儉出了府。

馬車一路朝皇城而去,行了一陣李惟儉就覺不對,這路……好似太過平整了?青石板鋪就的路面,年頭一久難免沉降,總會崎嶇不平。可縱使李惟儉的馬車換了充氣輪胎,也不至于這般平順吧?

他連忙掀了窗簾觀量,果然,就見大街上路面一馬平川,分外平整。點過一名去歲留在府中的小廝過問,那小廝就道:“老爺不知,今年開春兒順天府就著手平整路面,聽說直隸不少地方都起了水泥廠子,這青石板上覆一層水泥,再用石碾子仔細碾壓,果然就平整了。

此事惹得朝野上下交口稱贊,順天府還說,明年盡力將整個京師都鋪成水泥路面呢。”

李惟儉聽罷豪情頓生,成就感十足。這水泥路面,可不就是因他之故,方才有了的?雖說他總是覺得時不我待,可一點一滴的,依舊在改造著大順。料想再許他幾十年,大順總會過度到工業社會吧?

嗅了滿鼻腔的煤煙味兒,與李惟儉而言卻好似聞了珍饈美饌般讓人迷醉。是了,這可是工業的味道。

不片刻到得皇城,依舊先行去奏事處簽到排期,隨即到得九卿朝房候見。

說來也巧,方才入得九卿房,便見一老者笑吟吟看過來,隨即拱手道:“李伯爺大勝歸來,風采更勝往昔,真真兒是可喜可賀啊。”

李惟儉趕忙還禮道:“顏公捧殺晚輩了。”

那老者不是旁人,正是順天府尹顏承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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