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金麒麟伏白首雙星第二百五十六章金麒麟伏白首雙星←→:最新網址:mayiwsk
倏爾,李惟儉回過神來,見得黛玉那滿面的嬌羞,便覺得勝卻世間一切美景。
他贊道:“妹妹果然好才情。”
黛玉卻有自知之明,只道:“我不過是擺弄文字,又如何比得過儉四哥那句‘我是人間惆悵客’?”
李惟儉道:“我那是偶然所得。”
黛玉道:“可見儉四哥才情遠勝于我,只是心思不在此間罷了。”
李惟儉只是笑著搖頭,他哪兒來的才情?記性好倒是真的。
遠處傳來歡聲笑語,黛玉不愿讓人撞見,便抬手相邀,自山坡下來,又往凸碧山莊而去。
行走間,黛玉便問:“你今兒怎么過來了?不怕大太太尋你?”
“連妹妹也聽說了?”李惟儉負手而行,說道:“過會子大伯母登門,我先來打個前站。”頓了頓,忽而道:“聽香菱說,這幾日妹妹換了太醫?”
黛玉哪里不知,只怕這才是李惟儉倉促進園的主因。因是感懷道:“太太說王太醫要告假幾日,便換了鮑太醫來診治。那鮑太醫方才來了一日,外祖母就瞧見了,打發了他又換做王太醫來瞧。”
眼見李惟儉若有所思,黛玉便道:“儉四哥無需太過掛念,我如今好多了,只是有些體虛,調理調理就能好轉。”
“嗯。”李惟儉應下,說道:“王太醫還算穩妥……過幾日我讓李紋、李綺下帖子,請姊妹們一并來我家中。”
黛玉側頭,眸中星星點點,滿是納罕。
就聽李惟儉說道:“剛好大伯母也在,我下帖子將太醫院院判王濟仁請來,此人乃名醫王君效侄孫,得其真傳,尤擅婦人科。到時妹妹也借機好生診治一番。”
李惟儉一片好意,黛玉心下愈發動容,只覺先前果然想差了。心中郁氣漸消,便道:“勞煩儉四哥了。”
“妹妹與我又何必說勞煩?”
說話間二人過了凸碧山莊,自蘅蕪苑之后而過,前頭便是盤道、石洞,李惟儉心下一動,偷眼打量黛玉。那黛玉似心有所感,心下怦然之余,不覺又俏臉微紅。
入得山洞里,二人紛紛放緩腳步。
“妹妹。”李惟儉緩緩探出手來。
“嗯。”黛玉別過頭去,聲如蚊蠅的應了一聲,也不曾閃躲,任憑那大手緊緊牽住。
李惟儉低頭看那嬌顏,禁不住低聲說道:“螺髻凝香曉黛濃,水精鸂鶒飐輕風。”
黛玉嗔道:“渾說,哪有那般好。”
“那就……青梅煮酒斗時新。”
這一句卻是出自前宋晏殊之詞,詞牌名訴衷情,內中情形與此時倒也相類。黛玉便沒反駁,只聲如蚊蠅的應了一聲。
山洞里靜謐無聲,只隱隱聞得鳥獸鶴鳴。到底寄居賈府,黛玉逐漸急切起來,生怕被人撞見了。幾次抬頭與李惟儉對視,又說不出話來。
李惟儉見此,便道:“妹妹,咱們出去吧。”
“嗯。”
二人相攜而行,到得洞前方才松開手來。此時黛玉掌中,卻已早早沁滿了香汗。迎風一吹,手心微涼,只覺無比舒爽。
二人間隔半步而行,黛玉又雀躍起來,說道:“今兒要踐花神,你來的正是時候。”
李惟儉笑道:“女孩兒家的節,我卻不好湊熱鬧了。”
黛玉這才恍然,自己算客居,儉四哥也是客人,的確不好與姊妹們湊在一處。因是便多了許多苦惱,繼而又開解道:“那……待過幾年我與你一道兒過就是了。”
李惟儉笑著應下,只覺自己個兒心下好似也減了幾歲。
自薔薇院出來,繞過李紈的稻香村,遙遙便見寶姐姐手持團扇左一下、右一下的撲著蝴蝶,一路朝著那滴翠亭而去。
黛玉瞧了不禁笑道:“素日里寶姐姐從來都嫻靜內斂,不想也有這般野趣。只是好生生的蝴蝶,瞧著賞玩就是,又何必去撲它?”
李惟儉不答,隱約記起劇中情形,納罕這會子沒了紅玉在,總不會再有滴翠亭誣陷了吧?
眼見黛玉抬眼瞧過來,李惟儉便道:“妹妹如何看薛妹妹?”
“寶姐姐嗎?”黛玉思量著,心下頗不以為然。只道:“太過內斂,失于率真。”
李惟儉嗤的一聲笑了,這話就差點明寶姐姐虛偽了。
是了,這會子黛玉與寶釵還不曾和解,又因著有了自己,黛玉再不是孤苦無依,可不就對寶釵敬而遠之?
李惟儉心知黛玉心思柔軟,但使旁人對她一丁點的好兒,她都記在心里。也是因此方才一點點墜進寶釵與薛姨媽的迷魂陣里。
暗忖親眼所見、親耳聽聞,總好過言傳身教,也不知滴翠亭里有沒有人,李惟儉悄然扯了下黛玉衣袖,笑道:“難得薛妹妹恣意,咱們不妨做一回小人,遠遠偷窺了。”
黛玉掩口而笑,頗有些惡作劇的意味,說道:“你不說我也是這般想的。”
當下二人藏身綴錦樓后,隔著綴錦樓瞥見寶釵一路到得滴翠亭近前。見其忽而駐足,好似在細聽什么。
李惟儉愈發玩味,這可真是……你在偷聽,偷聽的人在偷窺你。
黛玉與李惟儉對視一眼,又不解地朝那邊廂觀量。又過須臾,眼見寶釵抽身要走,忽而那滴翠亭推開窗來,露出司棋與繡橘身形,寶姐姐作勢奔來,笑問:“你們把林姑娘藏在哪里了?”
黛玉悚然而驚,不知寶釵為何忽而提及自己個兒。她本就聰慧,略略思忖,便氣得俏臉發白。
垂下的左手忽而被一溫暖大手握住,黛玉抬頭,就見李惟儉溫和道:“畫虎畫皮難畫骨。”
“嗯。”黛玉應下,乜斜那邊廂一眼道:“我倒要瞧瞧她是怎么說的。”
二人當即往蜂腰橋而去,恰此時寶釵遮掩過去,扭身便走。那團扇半遮了面孔,卻依舊能瞧見其眼中的笑意。
忽而面色一凝,就見李惟儉與黛玉自蜂腰橋相攜而來。
停步,黛玉納罕道:“這卻奇了,寶姐姐何時瞧見我弄水兒了?莫不是瞧見鬼了不成?”
寶釵一時訥訥,面上卻噙著笑意,團扇半遮了面孔,朝著李惟儉屈身一福:“儉四哥。”
李惟儉只笑著略略頷首,沒應承,不想給寶釵轉圜之機。那寶釵卻也機變,團扇落下,便笑著說道:“就方才遠遠瞧著有人弄水,許是我瞧錯了?不過也算錯也錯招,可不就逮住了林妹妹?眾姊妹聚在一處,獨少了伱,我便請命鬧了林妹妹來呢。”
說著,又看向李惟儉:“儉四哥也一道耍頑耍頑?”
李惟儉正要出言,遙遙就聽得鳳姐招呼:“喲,原來你們都躲在這兒呢。”
說話間灑下一片笑聲,王熙鳳與平兒快步而來。到得近前就道:“我才進園子,二姑娘、四姑娘都道派去尋人,卻成了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返。沒奈何,又攛掇著我來尋。卻不想,敢情你們都躲在這兒說笑呢。”
頓了頓,又看向李惟儉:“儉兄弟來了?”
“二嫂子,我方才過來。”
王熙鳳就道:“惜丫頭急得什么也似,快過去吧。”
黛玉不好再追究,心下愈發厭嫌寶釵。方才那話哄鬼也似,誰能信了?她與李惟儉一道來的,沿途可不曾瞧見什么姑娘、丫鬟,料想方才寶釵為脫身,定拿了她來作筏子。
寶釵面上不見異色,上來扯了黛玉便走:“快走,我這肉包子再不回,說不得被作踐成什么呢。”
兩女當先而行,平兒知趣追了過去,于是李惟儉便與王熙鳳綴后而行。
王熙鳳就道:“大太太這幾日心氣可不好,儉兄弟想好如何說了?”
李惟儉道:“料想這會子大伯母就登門了。”
梁恭人登門,自有其與賈母言說,邢夫人再不滿又能如何?
王熙鳳便不再多問,轉而道:“宮里傳了信兒來,說大姑娘有喜了。”
話是這般說著,王熙鳳卻蹙眉不已。
如今王熙鳳雖與大老爺、大太太不合,可終究當自己是大房一脈,心下對那王夫人警惕不已。若大姑娘元春果然誕下龍子,母憑子貴升了貴妃,只怕二房又要壓過大房一頭了。
李惟儉略略頓足,思量著說道:“這怕不是好事啊。”
王熙鳳扭頭看向李惟儉,就聽其說道:“十幾年前舊事歷歷在目,賢德妃若無子嗣,自可超然物外。可若有子嗣傍身,難免陷入宮闈之斗。如今榮府勢衰,哪里比得上吳貴妃家中?若賢德妃落敗,只怕會牽連賈家啊。”
“這——”王熙鳳到底缺了見識,不知這內中兇險,聞言頓時憂慮不已。
李惟儉卻暗忖,政和帝睚眥必報,又怎會讓元春誕下龍子?只怕這內中必有波折。
因是又道:“不過是害喜,能不能坐下還不好說,二嫂子不用太過擔心。”
王熙鳳應下,卻心中郁郁。好半晌,眼見前頭迎春、惜春與黛玉、寶釵聚在一處,她便轉而道:“太太前幾日給林妹妹調換了太醫,我私下與老太太說了一嘴,不過一日就調換了回來。”
李惟儉頓時側身拱手:“多謝二嫂子了。”
王熙鳳笑著道:“不過是一句話的事,值當什么?儉兄弟與我可是有救命之恩呢。”
眼看到得大觀園正門前,便見一婆子匆匆而來,瞥見王熙鳳與李惟儉,緊忙到了近前回道:“四爺、二奶奶,前頭來報,說是梁恭人到訪。”
李惟儉笑道:“你看,這不就來了。”
王熙鳳笑著說:“還想著偷懶一會子,這下是沒的偷懶了。”
當下二人出得大觀園,在儀門迎了梁氏,隨即同邢夫人、王夫人、梁氏一道去往榮慶堂。
不片刻,榮慶堂里滿是歡聲笑語。
賈母與梁氏只管說笑,邢夫人發作不得,只得按捺住性子。
說過家常,賈母忽而問道:“前幾日儉哥兒小聘了?”
梁氏笑道:“老夫人說的是,都是儉哥兒恩師定下的,又千里迢迢送信到了金陵,我與儉哥兒他大伯都沒異議,這回瞧過了大姑娘,干脆就定了下來。”
這話堵得賈母不能發作,可賈母原本就沒想過發作。只見賈母頷首感嘆著道:“湘云是我瞧著長起來的,性子爽利率真,雖說好似自賣自夸,可老婆子還得贊一句,湘云是個好孩子。”
梁氏笑著附和道:“我也與儉哥兒說過,可算是得了好姻緣呢。”
賈母轉頭看向李惟儉,心下五味雜陳,說道:“湘云你也見過,性子直了些,往后多擔待些。”
李惟儉拱手道:“老太太言重了,于晚輩看來直爽些倒好,夫妻間若藏了心思,難免漸行漸遠。有什么話說開了,反倒更好些。”
賈母笑道:“早前我還思量著,總要給湘云尋一門好親事,不想有福之人不用求,竟應在了儉哥兒身上。”頓了頓,看向大丫鬟鴛鴦,鴛鴦緊忙手捧一錦盒上前。
賈母接過,打開來,露出內中一物,隨即招手:“儉哥兒你來。”
李惟儉起身上前,離得近了方才瞧清楚內中之物。略略思量,心下頓時動容,不想賈母竟將此物給了他!
便見賈母自錦盒里抄起一金麒麟來,捧在掌中道:“這金麒麟分作雌雄一對,另一只自小掛在湘云身上,如今你二人定下姻緣,老婆子卻不好再留在身邊,干脆就贈與儉哥兒,也望著你們二人白頭到老。”
李惟儉心下感念,接過金麒麟,鄭重朝著賈母拱手:“長者賜不敢辭,晚輩多謝老太太了。”
賈母釋然一笑,擺手道:“不過是個物件兒,討個口彩,不當什么。”
李惟儉回返座位自是不提,賈母心下卻苦惱不已。早前夏太監來過一遭,只道大姑娘派下銀子來,請家中去清虛觀打三天平安醮。
賈母也是從女兒家過來的,如何不知元春之意?頓時就唬了一跳!方才害喜就要打平安醮,料想必是胎兒不穩。正要過后尋王熙鳳張羅,忽而心思一動,想著早前史鼐便傳話,說過幾日要送湘云來。
賈母便有心借這金麒麟,將薛家母女趕出府去。怎料李惟儉忽然將小聘送去了保齡侯府,其與湘云姻緣已定,這卻不好再用此計了。
那儉哥兒是個心思伶俐的,事后未必能趕走薛家,只怕還要惹得儉哥兒生出間隙來。
因是方才聽聞梁氏與李惟儉登門造訪,賈母這才干脆順水推舟,將這金麒麟轉送李惟儉。
梁氏略奉承了賈母幾句,繼而提及歸期。
賈母納罕道:“怎地也不多留些時日?”
梁氏便苦笑道:“外子身子骨欠佳,每逢寒暑都要小病一場。眼見端午將近,我這心中掛念的緊。儉哥兒這頭大事已定,再留下去也是添麻煩。再者,也不瞞老太太,這京師太過燥熱,我啊,可是真真兒受不得呢。”
賈母不禁笑著頷首道:“可說是呢。不瞞你說,老婆子在京師幾十年,如今還是不習慣這干熱,心里頭啊,做夢都想著回金陵呢。”
又說過好半晌話,賈母又要留飯,梁氏便道:“今兒可是芒種,且讓姑娘、媳婦們高樂高樂,我可不好討人嫌,這邊廂就先回去了。老夫人得空,也往隔壁走走,咱們也多說說話。”
賈母應下,挽留一番,隨即打發邢夫人、王夫人相送。一路上那邢夫人欲言又止,直到儀門前方道:“儉哥兒回頭得空,也往東院來一趟,大老爺想與你說說話兒呢。”
李惟儉笑道:“大太太回大老爺,就說過幾日我一定登門。”
說罷與大伯母梁氏一并乘車回返,路上梁氏就道:“老夫人是個眼明心亮的,此番儉哥兒須得承情。”
“是。”李惟儉應下。
梁氏又道:“她在時還好,若不在了……你姐姐那婆婆,還有那邢夫人,都不像是能守住家業的——”
李惟儉便道:“大伯母放心,不拘如何,我總能保住大姐姐周全。”
梁氏頷首,再沒說旁的。
回返伯府,梁氏自去尋劉氏,妯娌兩個說話去了。余下眾女,也嬉笑著往會芳園里辦了餞花會。李惟儉想著自己若去了,姬妾等與兩個堂妹只怕要拘謹,便干脆躲進書房里翻看閑書。
這邊廂暫且不提,且說一墻之隔的大觀園里。
祭過花神,眾人便尋了竹林下消暑。
芙蓉簟鋪下,眾姊妹席坐其間,手中團扇扇動,霎時間香風陣陣。
眾人正以詩詞為樂,寶玉眼見鶯鶯燕燕環繞,不覺便癡了,因念道:“簟紋生玉腕,香汗浸紅紗。”
李紈、寶釵、黛玉、迎春并惜春聽了,都覺不妥。尤其是探春,只覺好似不該請寶玉來。
所謂兒大避母,寶玉又早知了人事兒,再這般廝混在一處,莫說是寶玉,只怕眾姊妹名聲又會受拖累。
黛玉心下尤其厭嫌,不由得挪動身形,悄然躲到李紈之后。
惜春因著年歲還小,有些似懂非懂,眼見無人接茬,又見寶玉滿臉的汗珠,便笑道:“寶二哥真會自夸,你那汗珠子哪里就香了?”
寶玉渾不在意一笑,扯了腰間大紅汗巾子胡亂擦拭,還不等回話,寶姐姐見那汗巾子新奇,便問道:“哪里得來的?這汗巾子倒是瞧著新奇。”
寶玉不由得得意賣弄道:“此物本是茜香國女國王進貢來的,夏天系著,肌膚生香,不生汗漬。四妹妹,我這汗可不就是香汗?”
惜春吐了吐舌頭,做了怪臉算作回應。
就聽寶玉又道:“至于來歷,本是圣人賞給北靜王的,王爺又給了琪官,你們猜怎么著?前日薛大哥叫我吃酒,趕巧便結識了琪官。我與他一見如故,干脆便換了汗巾子。”
這話一出,除去惜春,余者無不面色怪異。早前寶玉便與秦鐘說不清道不明的,如今又來了個琪官。不問自知,寶玉這般性子,只喜往好看的女兒家身邊湊,錯非那琪官生得俊秀,寶玉又怎會與其‘一見如故’?
當下黛玉團扇遮面,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迎春悶頭不語;探春欲言又止;李紈干脆置若罔聞;王熙鳳卻渾不在意,畢竟賈璉素日里沒少拿清秀小廝出火。
倒是寶姐姐心下惡寒,眉頭微蹙,強忍著心下厭嫌方才舒展開了。
正冷場時,有婆子來尋,說是老太太尋二奶奶商議事情。王熙鳳緊忙起身離去。
李紈又念及賈蘭今日休沐,無人看顧著怕是又要瘋玩,因是也起身告辭而去。
這二人一走,黛玉便沒了遮掩,只得湊到迎春身旁,半掩了身形。
寶玉得意洋洋說了一通,眼見眾人并不接茬,扭頭看向黛玉,卻見其舉目遠眺,心下不爽之余,又見寶釵看將過來。
寶玉心中一動,扯著汗巾子道:“寶姐姐若是得意,我送你可好。”
寶釵頓時心下一凜,忙道:“我可不好奪人所好,寶兄弟還是自己個兒留著吧。”
寶玉卻不知,其身后襲人瞪視了其幾眼,心下正窩著火氣。
此時就聽惜春道:“你們可知花神有幾位?”
寶玉舒展沒了扇墜的折扇,賣弄道:“這花神,原本只一位。《月令廣義》謂:女夷,主春夏長養之神,即花神也。
其后歷經變遷,又將史上五位女子一并列為花神。其一為芙蓉花神貂蟬,其二為水仙花神甄宓,其三是蓮花花神西施,其四是山茶花神王昭君,最后為杏花花神楊玉環。”
說著,心下一動,折扇環指五女道:“誒?一二三四五,正好,豈不正好應上了?”
惜春笑問:“寶二哥既這般說了,那誰是西施,誰又是貂蟬?”
寶玉收攏折扇思量道:“這西施,自然便是林妹妹了。”
寶釵笑道:“林妹妹素有西子捧心之美,這倒是恰如其分。”
黛玉暗暗翻了個白眼,那西施先被獻于夫差,又隨范蠡泛舟五湖隱居,哪里就像她了?她又不是玩物……不過范蠡為財神,儉四哥如今便以財神為名。黛玉念及此處,不由得想著往后也與儉四哥泛舟五湖隱居。因是只道這話對了一半,便沒出言駁斥。
眼見黛玉沒言語,寶玉愈發得意,搖動折扇看向迎春道:“二姐姐嫻靜內秀,我看理應應在水仙花神之位。”
賈家女子讀書都不多,迎春只知甄宓后來為后,喜道:“寶兄弟謬贊了。”
她卻哪里知曉,甄宓本已嫁做人婦,其后才被曹丕搶了去?
此時惜春追問道:“那我呢?”
“四妹妹年弱,來日必當是出水芙蓉。”
“哈?原來我是貂蟬?”惜春有些不開心。
寶玉笑道:“不過是類比品貌,四妹妹何必多心?”
探春這會子便問:“寶二哥,那我是王昭君還是楊貴妃啊?”
寶玉道:“三妹妹品格堅毅,理當是皓月。”
王昭君小字皓月,探春聽了只略略頷首,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寶玉最后看向寶釵,寶姐姐心道不好,正要出言阻止,寶玉就道:“寶姐姐體豐怯熱,可不就是應在楊妃上?”
此言一出,引得眾人紛紛笑出聲來。
寶釵聽說,不由得大怒,待要怎樣,又不好怎樣。回思了一回,臉紅起來,便冷笑了兩聲說道:“我倒像楊妃,只是沒一個好哥哥好兄弟可以作得楊國忠的!”
也無怪寶釵大怒,這五者,貂蟬、王昭君為公義,西施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甄宓是身不由己,唯獨楊玉環名聲不好。
且唐朝以胖為美,此時風氣卻偏向纖細的,閨閣女子被人當面說‘體豐’,換了誰不怒?
二者疊在一處,這才讓寶姐姐大怒不已。
正待此時,小丫鬟靛兒行將過來,笑道:“鶯兒姐姐說我那扇子在姑娘處,好姑娘,快賞還我罷!”
寶釵指她道:“你要仔細!我和你玩過?你再疑我。和你素日嘻皮笑臉的那些姑娘們跟前,你該問她們去。”
靛兒面上一變,駭然道惱,趕忙跑了。
黛玉這會子雖不想替寶玉解圍,卻也不想尬在此處,因是便道:“這暑氣漸升,連我也遭受不住,我看咱們不如散了吧?”
“林姐姐說的是。”探春當即附和,扯著惜春起身道:“四妹妹隨我來,我昨兒又編了個好頑的。”
二姑娘迎春也起身道:“昨兒那棋局還封著,寶姑娘可別想著抵賴。”
寶釵面色緩和下來,笑道:“二姐姐就不容我贏一回?罷罷罷,今兒就隨了你的心。”
當下幾個姑娘紛紛起身,各自散去,只把寶玉留在原地發怔。寶玉此時方才后知后覺,自知又把話說造次了,只得起身訕訕往園外而去。
因著暑熱,他便去了綺霰齋。心下正思量著回頭如何道惱,卻聽襲人道:“你有了好的系褲子,把我那條還我罷。”
寶玉聽說,方想起那條汗巾子原是襲人的,不該給人才是,心里后悔,口里說不出來,只得笑道:“我賠你一條罷。”
襲人聽了,點頭嘆道:“我就知道又干這些事!也不該拿著我的東西給那起混帳人去。也難為你心里沒個算計兒。”
寶玉本就懊惱,當即便要發作起來,抬眼卻見襲人紅了眼圈兒,正暗自垂淚。頓時那升騰而起的火氣又散了,嘆息一聲,實在不知該說些什么。
他心下不由得暗忖,莫非今日不曾看黃歷,合該自己個兒今日觸霉頭?
這邊廂暫且不表,且說綴錦樓。
二姑娘迎春與寶釵下過一場,寶釵心下存了怒氣,因是棋風頓時狠厲起來。榮國府四個姑娘,丫鬟都占了琴棋書畫之名。
迎春雖有司棋,實則二姑娘棋藝不過尋常。寶釵這一變了路數,頓時殺得二姑娘潰不成軍。
待寶釵緩過神來,二姑娘業已投子認輸。二人又略略說過一會子話,寶釵旋即起身離去。
她這一走,繡橘過來收拾棋枰,禁不住便與迎春道:“姑娘,往后……還是少跟寶姑娘往來吧。”
迎春納罕道:“這是為何?”
繡橘便將方才滴翠亭寶釵構陷黛玉之事說將出來,說罷蹙眉道:“虧得林姑娘與儉四爺后腳就來了,不然真真兒讓寶姑娘糊弄了去!”
此時司棋端著湃過了的瓜果而來,聞言便道:“林姑娘不過是客居,守著本分,從來都守著自己房里,又何曾管過旁的閑事兒?姑娘再想想,寶姑娘來之前,家中可有人說林姑娘小性的?”
迎春仔細思量,半晌才恍然:“是寶姑娘傳的閑話?”
司棋便冷哼道:“她要扮好人,哪里會說?可那同喜、同貴,還有那鶯兒背后可沒少說嘴。”
“這——”
繡橘接嘴道:“司棋姐姐,今兒寶姑娘偷聽了去,來日會不會傳得到處都是?”
司棋冷笑道:“她哪里敢?若沒撞見林姑娘與儉四爺,說不得就傳出去了。如今撞破了,再傳出去,我便是拼著被攆出府也要與她鬧個沒臉!”
迎春駭了一跳,趕忙便要勸說。往常她這個庶出的姑娘,生父不管,繼母不愛,連賈母都想不起來,周遭的婆子、丫鬟更是時常欺負到她頭上。自打遇見李惟儉,又得司棋百般為其出頭,日子方才好轉了。
也是因此,明知李惟儉所說極為渺茫,二姑娘為著那一丁點的可能也愿意堅信不疑。
“司棋,你可不好跟她鬧。”好不容易有個盡心盡力對她好的,她又怎能不知好賴?
眼見迎春情真意切,司棋略略動容,嘆息道:“我不過隨口一說,姑娘不用太過在意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那秦檜尚且有三個朋友。司棋與迎春朝夕相處,雖說初衷并不單純,可長久下來,難免生出情誼來。
二人正待再說什么,忽有丫鬟來回,說:“姑娘,二奶奶請姑娘去前頭說事兒呢。”
迎春心下納罕,緊張地看向司棋。司棋噗嗤一聲笑了,道:“姑娘莫怕,若寶姑娘果然告了狀,只怕早有婆子來拿我了。”
迎春一琢磨也是,這才赧然放下心來,起身換過衣裳,領著司棋、繡橘往前頭去了。
到得榮慶堂里方知,原是定下了五月初一去清虛觀打醮,這會子叫了眾人來問誰去誰不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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