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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華彩-第三百零一章 飛花幽影(感謝書友鬢云欲度)
更新時間:2024-07-01  作者: 肥鍋鍋   本書關鍵詞: 歷史 | 歷史頻道 | 架空歷史 | 肥鍋鍋 | 明智屋小說 | 紅樓華彩 | 肥鍋鍋 | 紅樓華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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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鵑轉過登仙閣,眼見那角門處只一個婆子守著,略略咬了下唇便邁步而去。那篆兒小跑著隨在后頭,又扒著登仙閣廊柱觀量,眼見紫鵑與婆子言語兩句,便進了角門,頓時心下納罕不已。

按說紫鵑也不是伯府丫鬟,哪里能隨意進出了?篆兒心下不甘,又有些膽怯,好半晌才仗著膽子到得近前。

還不曾開口,那婆子便道:“你是誰家的小丫頭?怎么胡亂到了這里?”

篆兒心下惴惴,面上強自鎮定道:“我,我來尋茅房。”

那婆子隨手一指,說道:“那邊廂就是。”

篆兒應了,又不肯離去,禁不住說道:“我方才瞧紫鵑進去了,她去做什么?”

婆子心下警醒,管家的紅玉早有教導,家中之事不能隨意傳揚。因是那婆子半真半假道:“紫鵑與晴雯姑娘一早兒就是熟識,她這會子是去尋晴雯姑娘了。怎么,你也識得晴雯姑娘?”

篆兒頓時訕訕不已,她倒是遙遙見過幾回,可從未與那晴雯搭過話。心下想好好容易來一回,總要見一見伯爺才是,于是又道:“我,我不認識晴雯,但我認識伯爺。”

婆子上下掃量兩眼,嗤的一聲笑了:“這天下間識得我家伯爺的不知凡幾,你個黃毛丫頭又算哪個?快走快走,再不走我讓人告訴你家姑娘,回頭兒定有你的好兒!”

篆兒急了,道:“我真見過伯爺!”

二人當即吵嚷幾句,便在此時,忽聽得后頭咳嗽兩聲,那婆子扭頭觀量一眼,便見戴著個口罩的李惟儉不知何時站在了身后。

婆子唬了一跳,緊忙屈身一福:“見過伯爺。”

李惟儉點點頭,觀量著篆兒道:“你尋我何事?”

篆兒仗著膽子道:“李伯爺當日所說可還作數?”

“呵,”李惟儉笑道:“自然是作數的。”

篆兒便癟著嘴委屈道:“我家姑娘如今過得不好,我勸她來求伯爺,可姑娘死要面子活受罪,一直不肯來。左右我是個小丫鬟,也沒什么臉子,干脆代我家姑娘來求李伯爺。”

李惟儉思量道:“邢姑娘過得不好?”

“極不好。”

篆兒方才要說,又見那婆子還在,便止住了話頭。

李惟儉見此,抬手一引,二人便到了登仙閣正門前。篆兒委屈巴巴地說了賈家那些丫鬟婆子如何勢利眼,但凡使喚了就要給其買酒賣肉,小恩小惠不給足了,那是半點使喚不動。

可憐邢岫煙衣裳破了自己補,園中姊妹往來,她也沒什么可回送的,只得跑去小廚房借了灶臺做些蘇樣點心回贈。

邢夫人又來盤剝,將那本就不足用的二兩銀錢生生抽去了一兩,邢岫煙實在不足用,只得典當了棉衣。于是這會子還穿著夾衣,只在外邊套了一件兒銀鼠皮的外氅。

李惟儉想那邢岫煙金質玉韻、蕙質蘭心,又有一身傲骨,可謂老鴰窩里出鳳凰,真真兒是難得。心下惻隱,李惟儉便道:“你要我如何幫她?”

篆兒囁嚅半晌,忽而豎起一根手指來:“一,一百兩。伯爺是財神,想來也不在意這么點銀錢。有了這一百兩,姑娘這幾年也能好過些。”

李惟儉頓時笑將起來,一邊笑一邊搖頭。

那篆兒為難道:“一百兩不行,那就五十?五十兩總行了吧?”

李惟儉笑道:“信不信你將銀子拿回去,回頭兒邢姑娘就得趕伱出去?”

篆兒不知如何作答,想著邢岫煙的性子,好似還真能做得出來。

李惟儉又道:“罷了,還是我來想法子,你先回去吧。”

篆兒怯生生瞧了李惟儉一眼,說道:“你都是伯爺了,總不會哄人吧?”

“哄人?”李惟儉樂了,上下觀量篆兒道:“要哄人也要尋個好看的哄了,哄你這黃毛丫頭又有何用?”

篆兒氣得咬牙切齒又不敢發作,只得潦草一禮氣哼哼回返。

李惟儉瞧著其身形遠去,搖搖頭將守門的婆子叫來,吩咐道:“你得空將琴姑娘叫來。”

婆子應下,李惟儉又回身過了角門兒,扭頭便見紫鵑在一旁候著呢。

此時李惟儉面上早沒了笑模樣,只正色吩咐道:“一會子我吩咐香菱勤走動些,素日里短什么,你只管與香菱說。旁的話不好轉述,等得空我親自與林妹妹說。”

紫鵑趕忙應下,心下不禁松了口氣。又蹙眉說道:“如今太太管家,往后還不知有多少糟心事兒呢。”

李惟儉就道:“她就這些能為了。不用在意,回頭兒自有她的好兒!”

紫鵑應下,生怕自己離開久了被人察覺,趕忙與李惟儉別過,又往知覺齋而去。

李惟儉咳嗽兩聲兒,又進得登仙閣里,到得二層便見晴雯擺弄著一口陳舊箱子。

聽聞腳步聲,晴雯回頭瞧了眼便道:“四爺快瞧,茜雪說的就是這口箱子。”

這幾日雖下了雪,可京師地界卻不曾上凍,倒是溪流略略干涸,于是便有仆役瞥見水中好似沉了一口箱子。茜雪命人打撈上來,也不好打開來觀量,留到今日方才稟報了李惟儉。

李惟儉心下好奇,這才往登仙閣而來。

那箱子上的鎖頭銹跡斑斑,李惟儉尋了根鐵棍便將其撬開。晴雯掩著口鼻展開箱子,出乎意料不聞腐朽惡臭,內中反倒是一股子檀香。仔細觀量,巷子里堆迭著不少畫卷,因是浸了水,那畫卷瞧著有些模糊。

晴雯嗔道:“還當是撈了什么寶貝呢,原是一箱子書畫。”

李惟儉笑道:“說不得這些字畫更值錢呢。”彎腰抄起一卷來,展開便見畫作果然模糊不堪,唯那字跡還能辨認。

李惟儉仔細觀量,便見其上寫道:

誰憐仙草凡間落,沐浴春風,恰似桃紅,堪羨芙蓉本慧聰。寄籬身世何人問,玉掛林中,誰表言衷,惟儉惟勤可得終。

卻是一首采桑子。

李惟儉若有所思,又開一卷,見其上寫著:金陵生毓秀,身世早離別。千里湘江毫,萬般云海潔。棠花猶醉迷,菊葉尚觀闋。門掩誰堪憐,芙蕖并蒂結。

這又是一首五言律詩。

再看下一幅,乃是一闋江城子,其上寫:

柳枝風舞絮飛揚,案沉香,弄妝忙,默默春迎,誰盼雁雙行。料得閨房終日淚,誰共享,有情郎。

看第四一幅,又成了五言律詩,其上寫:

釵落消冬雪,紅妝掩思縈。牡丹春色謝,金鎖恨無情。

第五幅,其上寫:

霽月本難逢,由易虹云散。心性生來比天高,貧賤行離叛。壽夭本虛無,偶遇良人伴,多色多情窈窕姿,玉雉朝天喚。

第六幅,其上寫:

素裹銀妝,莊前飛雪鴛鴦戲。交杯歡醉,暫忘凌云志。大廈將傾,鳳落枯梧地。言休棄,紅妝忍淚,獨立郎邊侍。

此時就聽晴雯道:“四爺,這上頭寫的是什么?”

李惟儉回過神來,舒展眉頭道:“許是早先寧府閨閣女子游戲之作,不知怎么就沉了水。”

晴雯頷首道:“既如此,留著也無用,不若丟了吧。”

李惟儉說道:“這卻不忙,我總覺得這些詩詞有些意思。”

忽而傳來腳步聲登樓,李惟儉扭頭觀量,便見寶琴裹著一身白狐外氅快步而來,面上與其罩著一般無二的口罩。

抬眼瞥見李惟儉與晴雯,寶琴就笑道:“倒讓我好找,先去東院兒尋了一遭,后來才掃聽到四哥哥來了登仙閣。”說話間寶琴已然到了跟前,掃量一眼便道:“這是誰的字畫?”

晴雯道:“四爺說是前代寧府閨閣女子的。”

寶琴頷首,也不以為意,道:“還道是什么寶貝的……是了,四哥哥尋我有事兒?”

“不錯,”李惟儉咳嗽兩聲交代道:“下江南時欠了人家一個人情,如今正好報還。你琢磨個法子,讓邢姑娘來廚房幫襯著,價錢就按照外頭酒樓大師傅的價碼。”

寶琴心下狐疑,抬眼探尋過來,卻見李惟儉目光一片清明,心下便知會錯了意,因是便道:“我當是什么,此事容易。我過會子就尋邢姐姐去說。”

又說過兩句,眼見李惟儉再沒旁的交代,寶琴這才回返知覺齋。李惟儉看那箱子里還有些畫卷,這會子卻不想再看,只吩咐人仔細收攏了,便與晴雯回返。

且說知覺齋這邊,寶琴一路尋回來,金釵們業已各自選了留韻做了詩來。

詩稿彼此看過,選了四篇出彩的來,分別是黛玉的雪夜圍爐、寶琴的月夜臨池、寶釵的風夜說鬼、探春的雨夜讀詩。

又優中選優,眾人都道寶琴的那一篇為上上。其后又飲酒、聯句,待申時前李紈到來,內中便又熱鬧了幾分。

寶琴因著飲了酒,小臉兒紅撲撲一片,便告罪一聲出來游逛。眼見左近紅梅多多,禁不住便探手折了一枝來。正比劃著要給自己個兒戴上,身后便傳來說話聲:“這梅花倒是與妹妹極襯。”

寶琴扭頭,便見寶釵面帶笑意而來。

姊妹二人問候過了,寶釵也掐了一枝梅花來在手中把玩,乜斜一眼因說道:“妹妹到伯府轉眼幾個月,也不知過得好不好?”

“自然是極好的。”寶琴笑瞇瞇道:“家中姊妹見我年歲小,便是有不妥當的,也處處讓著我。傅姐姐還教了我盤賬,等過幾日我便要去幾處廠子整理賬目的。”寶琴說話間掰著手指頭點算:“四、五、六……足足九處廠子,一處停兩天,這大半個月的光景就沒了。錯非傅姐姐這會子要養胎,我啊,實在不耐煩去理會這等苦差事。有那光景,不若好生待在家中多陪陪四哥哥呢。”

寶釵面上不變,笑著說道:“妹妹說的在理,咱們女兒家不外乎尋個如意郎君,在家中相夫教子。這外頭拋頭露臉的差事,能不去還是不去為好。”頓了頓,又道:“我聽說如今還是紅玉在管家?也是,妹妹再如何聰慧,到底差著年歲呢,總要先讓紅玉管上幾年。”

寶琴笑道:“姐姐這就不知了,伯府里人口簡單,也沒那些積年的家生子,好似跗骨之蛆一般攀附了,扯都扯不干凈。都是雇請來的,不合心意辭退了就是。因是也沒那些勾心斗角的,紅玉姐姐前一回就說,如今莫說是她,便是晴雯姐姐也能當得了這個家呢。”

那晴雯也就罷了,是個萬事不管的性子,只一門心思伺候著儉四哥。讓寶釵真正在意的是‘攀附’二字!薛家京師里也不是沒房產,如今偏要借住賈家,連薛蟠成婚都是在榮府,可不就應了‘攀附’二字?

寶釵心下暗恨,貌似隨意說道:“那倒是省事兒了。妹妹須得好生隨著儉四哥,不然這來日兼祧一事做了空,只怕——是了!”寶釵忽而壓低聲音道:“我怎么聽聞,儉四哥將那兼祧許了二姐姐?”

“還有這事兒?”寶琴小吃一驚,卻渾不在意道:“許便許了,那兼祧妻不過說著好聽,朝廷又不認,說白了還不是個妾?我只要隨在四哥哥身邊兒,怎么都好。”

怎么都好?寶釵才不信呢!她這個妹妹一瞧就不是個省油的,又哪里肯甘心做一房妾室?

不料此時就聽寶琴道:“前幾日還恍惚聽人說的,有人上趕著送來給四哥哥做妾,四哥哥都沒要呢。”

一語刺得寶釵好一陣揪心!她被親哥哥薛蟠送來也就罷了,連那嫂子夏金桂上趕著奉送二十萬的陪嫁銀子人家都不要!莫非薛家都是人家不要的不成?

此事素來為寶釵視為奇恥大辱,哪怕心下明知寶琴是故意的,這會子她也忍不住了。寒著一張臉方才要開口,忽而聽得后頭鶯兒道:“姑娘,大奶奶說要散了呢。”

寶釵面上變了變,說道:“正要與妹妹長談呢,可惜不得空。妹妹來日得空也往西邊兒來,媽媽說也念著你呢。”

寶琴笑瞇瞇應下,也不多言,左右方才她占了便宜。姊妹倆入得內中,果然李紈張羅著要散去。

此時申時已過,金釵等也不好久留,便起身告辭,只道來日再做東回請傅秋芳與寶琴、香菱等。

李紈看顧著,將黛玉、寶釵、探春、惜春、邢岫煙送過東角門,囑咐了平兒幾句,轉身又往伯府而來。蓋因聽聞李惟儉病了,李紈心里也是記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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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東院兒里看過了,不免又嘮叨了幾句。李惟儉捂著口罩不讓李紈湊近了,姐弟兩個閑話兩句,李惟儉便將黛玉被苛待之事說了。

李紈聽得惱恨不已,不迭聲的說道:“太太,太太怎地這般!”

李惟儉冷笑道:“你道她是個好的?大姐姐莫非忘了前些年與蘭哥兒是怎么過來的?”

李紈咬牙思量半晌,終于道:“我去尋老太太評理去。”

李惟儉趕忙止住。他這個大姐姐,雖擅明哲保身,可撒潑為人出頭這等事兒是斷斷不會的。因是李惟儉就道:“大姐姐只怕不好與老太太說,我看不如知會二嫂子一聲兒,讓她來想法子。”

“她?”李紈卻說道:“儉哥兒不知,如今也不知為何,老太太緊著蘭哥兒呢,每日都要叫去過問。前些時日還打發了個大丫鬟玻璃來呢。”

李惟儉眨眨眼,情知這是里間之計得逞了,賈母對那通靈寶玉心存疑慮,這才轉而看顧起了賈蘭?

因是小道:“玻璃原是去了蘭哥兒處,我說前一回怎么沒瞧見。不過大姐姐也不是那般厲害的性子,就算發了火兒只怕下頭人也不會怕了,莫不如讓二嫂子來處置。”

李紈一琢磨也是,便道:“那我過會子偷偷與鳳哥兒說一聲兒去。”

卻說黛玉、寶釵等自東角門進得大觀園來,黛玉就道:“可惜云丫頭去不得,平白少了許多熱鬧。”

寶釵心緒還不曾平復,便沒接話。于是探春接茬道:“可不是?待會子云丫頭定會纏著咱們問東問西的。”

惜春卻忽而嗅了嗅,說道:“好香,這是誰烤肉了?”

當下一眾人等循著香味而來,轉眼便到了怡紅院前。進得院兒里,遙遙便見正房大門敞開著,煙氣自內中汩汩而出,堂上湘云、琇瑩、翠縷、映雪圍爐而坐,鐵篦子上正滋啦啦的烤炙著鹿肉。

探春禁不住笑道:“虧咱們方才還在擔心云丫頭,她卻關起門來自得其樂。好香,我也吃去!”

湘云瞥見探春一馬當先而來,當即用筷子夾了一塊笑道:“探丫頭快來,這一塊方才烤好。”

探春也不嫌棄湘云,張口咬了,嘶嘶呵呵好半晌才吞進嘴里,卻是越嚼越香,忍不住贊道:“好吃,這鹿肉好似腌制過了?”

湘云得意哼哼一聲也不放話,一旁的翠縷就道:“三姑娘不知,這一塊鹿肉是儉四爺一早兒自己動手腌制的,加了好些個佐料,吃的時候也不用蘸旁的,放在嘴里真真兒是滋味十足又入口即化。”

湘云又夾起一塊鹿肉來,招呼惜春道:“四妹妹也來。”

惜春搖頭不已,盯著一旁盤中血紅的鹿肉說道:“方才用了不少茶點,這會子飽著呢。”

湘云就道:“傻子,你來嘗嘗,好吃的!你林姐姐弱,吃了不消化,不然她也愛吃。”

惜春便也來吃了一塊,入口果然好吃,于是也圍坐下來。黛玉原本不饞那烤肉,偏生瞧見琇瑩烤炙后蘸了一旁碟子里的辣椒碎,那辣椒碎瞧著就可人。

因是哼哼一聲,上前笑道:“誰說我不消化的,我偏要吃兩塊。”

琇瑩自知黛玉可是來日主母,趕忙起身讓了,又取了沒用過的碗筷來。黛玉蘸著辣椒碎吃了一口,頓覺唇齒留香。繼而說道:“方才風雅了一遭,如今又吃了腥膻,可見咱們多是附庸風雅的。”

湘云就笑道:“這就叫‘真名士自風流’。下回咱們起社先大碗吃酒、大塊吃肉,說不得就吃出個錦心繡口來呢。”

一語落下,引得眾人紛紛嬌笑不已,都說湘云所說有理。

因這會子正是晚飯口,眾人用了些便各自散去。平兒出得怡紅院便徑直往鳳姐兒院兒而去——王熙鳳這會子正病著,無需往老太太跟前兒立規矩。

進得內中,便見豐兒伺候著王熙鳳用著晚飯。許是正病著,王熙鳳胃口不佳,只略略用了些便讓豐兒撤下,隨即又尋平兒問過今日情形。

平兒一一說了,鳳姐兒待聽得李惟儉此時還在病著,心下不禁憤憤然想著,自己個兒這風寒定是那野牛給過的!

這日平兒不在身旁,鳳姐兒一直在家中修養著,湯藥喝過兩碗,余下光景不免七想八想。

她先前故作干嘔,引得賈璉、平兒等誤會,為的就是防著以后。如今大老爺喪事辦了還不到一月,算算時日倒是剛好。且大老爺亡故前,有一日賈璉醉醺醺的留宿鳳姐兒房里,又鬧騰著求歡,鳳姐兒待要應了,那賈璉卻睡了過去。

如此,倒是能將此事推在那晚上。

只是假的做不了真,只是一晚……雖說折騰了好幾遭,可也不見得就能懷上。不然她與賈璉成婚幾年,身邊兒也就不會只有個大姐兒了。

鳳姐兒算算日子,這幾日剛剛好好,若錯過了就只能等到下個月。這尋常懷胎不過十月,十一個月也能說是貴胎,再多只怕就不成了。只是如今卻不好再與儉兄弟相見……若要相見,須得先行將身邊人打發了,尤其是面前的平兒。

王熙鳳思量清楚,與平兒交代道:“前兒儉兄弟傳了個嫁接之法,以南瓜藤養黃瓜果,端地無比玄奇。”

平兒驚嘆道:“也就是四爺了,誰還能想到這般法子?”

鳳姐兒就道:“我雖吩咐那些莊戶、管事兒的用心學了,可誰也不知我走后這班人會不會偷奸耍滑。奈何我如今又病著,實在不好往來。這往后就得多勞動你往莊子上走走,雖不需勞動什么,卻也能威懾著,免得下頭人不盡心。”

平兒忙道:“本該如此,奶奶徑直吩咐就是了。”

鳳姐兒得計,不禁笑著又交代了平兒半晌。她身邊兒丫鬟、婆子不多不少,卻各有差事,唯獨平兒始終跟著。如今平兒也有了差事,來日倒是方便了。

正待此時,豐兒挑開簾櫳道:“大奶奶來了。”

王熙鳳抬眼,果然就見來的是李紈。平兒趕忙讓開,讓李紈落座炕頭。妯娌兩個略略說過幾句,李紈問了鳳姐兒病情,便隱晦地使了個眼色。

王熙鳳朝著平兒努努嘴,會意的平兒便將豐兒打發了出去。

內中再無旁人,李紈便將黛玉被苛待一事說了出來。

卻見王熙鳳冷笑一聲道:“姑母那幾個陪房,從來都是乖張的,如今竟欺負到了林妹妹頭上了——”她不提王夫人,卻話里話外都在說王夫人。“——大嫂子放心,這事兒我放在心里,這幾日尋個空,瞧我不揭了那起子刁鉆婆子的臉!”

李紈又生怕鬧大了不好看,不由得又勸說了幾句,卻被鳳姐兒輕飄飄揭過,李紈見勸說不得,只得回返自家。

轉眼又是兩日,鳳姐兒身子漸好。

這日本道尋那周瑞家的晦氣,不想方才進園子里便撞見了香菱。與其說了幾句才知如今李惟儉告了病假,說是好要生歇息幾日才會去坐衙。

鳳姐兒別過香菱,不禁又急切起來。一時間也無心去尋那周瑞家的晦氣,只回了自己院兒獨自思量。趕巧晌午時探春、惜春又來探望,期間提及那畫紙、顏料都不足了。

鳳姐兒本道要舍些銀錢將兩個磨人的小姑子打發了,忽而便是心下一動,說道:“綴錦閣拾掇過了,料想再無剩余。倒是省親別墅幾處偏殿不曾拾掇過,待下晌我過去瞧瞧。若有,那就一道兒給四丫頭送去;若沒有,回頭兒我支使了銀錢打發買辦去采買去。”

探春與惜春頓時感念不已,惜春尤為感動,說道:“為著我的事兒,還要鳳姐姐往里搭銀錢。”

鳳姐兒探手摸了摸惜春的小腦袋道:“這才幾個錢?你難得喜好一樣兒,總不能因著幾個糟錢就不做了。只有一樣兒,你那畫作須得將我畫的好看些。”

惜春頓時笑道:“鳳姐姐好似神妃仙子一樣兒,我能畫出三分神韻就頂好了。”

此言惹得鳳姐兒嬌笑不已,又極大方的給了兩個小姑子幾樣東西,這才將二人打發了。

到得下晌,鳳姐兒果然帶著人去了省親別墅里頭拾掇,眼見偏殿有尿泌騷味兒,鳳姐兒頓時發了火!將管事兒的婆子叫來好一通訓斥,又當場收回了省親別墅各處鑰匙。

轉頭便去賈母處告了一狀。

那管事兒婆子被下了差事不說,還罰了半年月例。賈母念及下頭人奸滑,實在不放心再將鑰匙交給下頭婆子,便讓鳳姐兒先行經管著。

殊不知此番卻是稱了鳳姐兒的心意!

待到得下晌,平兒自莊子上回來,說了莊上情形,那嫁接一事果然并不順遂。李惟儉親自操刀嫁接的只存活了半數,下頭人毛手毛腳的,存活的連三成都不足。

鳳姐兒頓時憂心不已:“我就說下頭莊戶靠不住!罷了,如今儉兄弟正在家中歇息,我須得去討個主意去。”

平兒不覺有異,情知鳳姐兒多數收益都靠著那暖棚營生,如今又是暖棚收益最高之時,是以鳳姐兒這般急切也在情理之中。

當下主仆二人急急往伯府而去。自東角門進了會芳園,迎面撞見琇瑩才知,李惟儉這會子正在知覺齋呢。隨即又轉向知覺齋,進得內中便見內中二人,一個落筆,一個研磨,頗有些紅袖添香的意味。

琇瑩招呼一聲,李惟儉緊忙落筆。

“二嫂子來了?快坐快坐。”

王熙鳳瞥了一眼旁邊兒的寶琴,面上笑道:“儉兄弟身子可好些了?”

李惟儉道:“不過是著涼,昨兒就緩過來了。”

王熙鳳落座道:“我也是今兒一早方才緩過來,這一茬風寒可了不得,算算家中大半人都染過了,也就老太太身邊兒人仔細,這才好好兒的。”

“是啊,那我這幾日可不好過去瞧老太太了。”

鳳姐兒剜了李惟儉一眼,又道:“我此番來還是為著嫁接一事。平兒走了一趟莊子,情形不大好——”

她三言兩語說過,又讓平兒仔細說了。李惟儉便苦笑道:“二嫂子不好太過求全,那法子我不過只知皮毛,往后還須得莊戶多加勘驗,慢慢改進了方才能妥帖。”

“原是這般。”鳳姐兒呷了口茶,道:“如此,我明兒讓平兒再走一趟,吩咐下頭再試試。”頓了頓,又道:“還有就是那爵位——”

王熙鳳欲言又止,目光瞥了一眼寶琴。

李惟儉情知鳳姐兒只怕有話要與自己個兒私下里說,因是便與寶琴道:“琴妹妹去前頭書房將我那桌案上的信箋取來。”

寶琴乖巧應下。

王熙鳳也打發平兒道:“你去與琴姑娘一道兒,好歹也有個伴。”

平兒應下,便與寶琴一道兒出了知覺齋。

內中只余二人,王熙鳳正待開口,忽而便覺手上一熱,卻是李惟儉捉了她的手,正目光灼灼觀量過來。

鳳姐兒咬唇抽了下,卻不曾抽出來,只低聲嗔道:“要死了!也不怕讓人瞧見!”

李惟儉卻道:“我怕什么?”

王熙鳳越發氣惱:是了,如今李伯爺在自家家中有什么好怕的?該怕的是她才對。因是抬腳便踢,不想被李惟儉兜手便將菱腳擒了。

王熙鳳身形一栽,抓了一旁桌案方才穩住,扭頭就看李惟儉說道:“鳳兒身量這般高,不想卻穿這般小巧的鞋子。”

“你,快撒開!”

李惟儉依言輕輕放下,王熙鳳心下又不舍起來。抬眼見李惟儉一雙清亮的眸子直勾勾盯著自己,鳳姐兒咬了咬牙才道:“明兒我打發了平兒去莊子上,這一來一回怕是要后兒下晌才回來。你,你若得空,上更后來一趟飛花樓。”

那省親別墅四個角便是四個樓,南面兩個為含芳閣、綴錦閣,北面兩個為飛花樓、摘月樓。飛花樓在東北角,對著凸碧山莊,又有假山遮掩,最是隱蔽。

“你若不得空——那就——啊!”

鳳姐兒驚呼一聲,卻不知何時被李惟儉繞到了身后,一雙臂膀環了鳳姐兒脖頸,滿是男子氣息的口鼻湊近耳朵,低聲道:“你說了我又怎會不去?”

鳳姐兒有心掙扎,卻聽李惟儉又道:“無妨,總還有一盞茶的光景。鳳兒,昨兒夢見你了。”

鳳姐兒聞言頓時軟將下來,他夢見了她,她又何止夢見過他一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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