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五章探春、寶釵生嫌隙第三百零五章探春、寶釵生嫌隙:、、、、、、、、、、、、、、、、、、、、、、、、、最新網址:irrxs
惜春說過,探春心下也振奮不已,這一來一回可就不止六百兩了,算算一出一進的便是千兩都有了。
且單是園子便能如此興利革弊,其余各處莊子、采辦是不是也能如此料理了?
探春思量著,又問傅秋芳道:“姐姐不妨再說說那采買事宜。”
傅秋芳就道:“此事多是紅玉與海平管著,好似規矩還是老爺定下的。”
剛好紅玉送過邢岫煙回返而來,進門聽得傅秋芳如此說,紅玉便笑道:“姨娘說的是,正是四爺定下的規矩。伯府中采辦都是臨時差遣,過后便會卸任。且伯府與各處鋪面早早打過招呼,不拘頭面首飾還是各色布料,每月都有鋪子送來角料、價目,家中姊妹貨比三家,定下樣式來才會定下意向。此時才有采辦去與鋪面談價碼。”
探春合掌贊道:“這法子好,省得那些采辦中飽私囊了。”
探春又問傅秋芳,此時茜雪卻悄然進來,隱晦朝著李惟儉頷首,李惟儉便起身悄然出得門來。
到得抱夏里,便見映雪捧了一雙官靴來。
李惟儉笑問:“是湘云送我的?”
映雪頷首,道:“姑娘點燈熬油好幾日才做得了這一雙,打發我來讓四爺試試合不合腳。”
映雪癟嘴道:“也只好如此了,就是不知姑娘何時能長大。”
就聽李惟儉笑瞇瞇道:“先結交下人,后造聲勢,又四下詆毀林妹妹,薛家對那寶兒奶奶之位志在必得啊。”
李惟儉說的是薛家,而不是薛寶釵。那惜春聽了個恍惚,探春卻敏銳察覺其中差別來。
打發了映雪回返,李惟儉心下卻暗忖,湘云長不長大又有什么關系?若一直是個傻憨憨那還好了呢。不然來日與黛玉一并過了門兒,二人說不得會怎么斗法呢。
若湘云也是個伶俐的,只怕家里葡萄架子便要經常倒了!如今正好,一強一弱的剛好能相處起來。
此時茜雪又來,笑著道:“老爺,晚飯得了,今兒保準老爺吃得順口。”
瞧著小姑娘斗志昂揚,李惟儉心下不禁暗自贊賞,忍不住說道:“三妹妹果然巾幗不讓須眉。”
只是這話她不好說出口,只道那金玉良緣一事乃是王夫人暗中運作。
李惟儉笑著接過來,又見映雪好似欲言又止,便道:“有什么話盡管說來。”
探春聽得半晌無語,默然看向惜春,四姑娘惜春年歲小,卻是個能下狠心的,略略思量就道:“換了我只怕也要從中作梗……呀,三姐姐,只怕你要防著寶姐姐了。”
李惟儉就笑:“盡管來就是,旁的沒有,這歪點子我可是多的是。”
是了,有映雪攔了明槍暗箭,可不就將湘云保護的好好兒的?人道‘吃一塹長一智’,如今湘云沒吃過虧,可不就是個傻憨憨?
李惟儉面上笑道:“那你回頭多勞心,有你看顧著,我也能略略放心。”
這話一出口,探春頓時又羞赧起來:“哪兒有儉四哥說的這般好?我不過是心緒難平罷了。”
惜春不解道:“這等好事兒,寶姐姐為何要從中阻攔。”
哦,原來昨天鳳姐兒跑去探春處躲著了,順便還給探春賣了個好兒。
探春就道:“昨兒夜里鳳姐姐還來尋我,單說了那胭脂水粉之弊。她那般性子,只怕早就瞧出不妥了,如此……非不愿……實不能?”
李惟儉笑著又道:“還不止呢。”頓了頓,又道:“方才說了薛家,如今再說太太。二嫂子管家事,不過管著瑣屑小事,既不能罷黜任免,又無厘清賬目之權。二嫂子何等樣人,三妹妹自是知曉,三妹妹以為二嫂子為何不曾興利革弊?”
有道是‘天無二日、人無二主’,一房兩并嫡,名義上自然是一般無二,可私底下總要分個高低短長來。
“呵,四妹妹不妨想想,如今賈家入不敷出,太太這才屬意寶釵。若賈家經營有方,不短銀錢,只怕薛家就沒那般緊要了吧?賈妃臨盆在即,若誕下皇子說不得就會晉升貴妃,到那時寶玉可是貨真價實的國舅,哪里還瞧得上尋常商戶之女?
若換了四妹妹是寶釵,豈會眼看著三妹妹興利革弊,重振賈家?”
一旁的寶琴道:“三姐姐,我怎么聽說我那堂姐也一并要協理家務?”
探春蹙眉思量,惜春卻也不太信服。探春心下素來仰慕李惟儉,因是禁不住便朝著李惟儉看了過去。
“這——”探春先前就思量過,李惟儉一股氣丟過來五枚通靈寶玉來,莫說是賈母,便是園子里的姑娘心下又如何不起疑心?就如李惟儉所說,通靈寶玉真假猶未可知,那金鎖只怕十之七八也是假的。
李惟儉笑著連連頷首,道:“孺子可教。一則,太太管家這般多年,只將家中管了個入不敷出,偏到了三妹妹這兒興利革弊,你讓太太的臉面往哪里擱?
二則,賴家一去,如今受重用的都是太太陪房,若要革除弊病,少不得要拿那幾家陪房開刀,太太全靠著這些陪房來掌家,又豈肯讓三妹妹壞了大事?
三則,寶玉與賈妃方才是開支大戶!往宮里送的銀子是走的公中還是太太嫁妝?今兒幾百,明兒兩千的,這些年來到底支出了多少?若公示出來,三妹妹猜大房會不會暗中腹誹?”
探春聞言眉頭緊蹙,她到底欠著年歲,雖心下有了顧忌,卻不曾想的這般分明。一旁的惜春聞言咋舌不已,悄然拉扯了探春道:“三姐姐,興利革弊一事只怕不行,我看還是蕭規曹隨吧。”
映雪告狀道:“老爺,自打我去了史姑娘身邊兒,高接抵擋的為姑娘攔了不少事兒,可我近來尋思著姑娘不曾吃過虧,就沒了記性。這幾日那襲人幾番示好,姑娘又與其說說笑笑了。”
不料寶琴聞言嗤的一聲樂了,說道:“只怕三姐姐要一廂情愿了。”
寶琴就笑道:“她自小就是個掐尖的性兒,三姐姐得了計議回去,只怕她要從中阻攔呢。”
返身回房正房里,傅秋芳已然說過,探春思量著躊躇滿志。
“這話怎么說?”
探春心下不解為何李惟儉提及此事,卻也點頭頷首道:“風聞了一嘴。”
若換做尋常人等只怕要頗費思量,偏李惟儉此人絕非善男信女,賈家死活又與他何干?
薛家前恭后倨,且寶姐姐先前許是對他有些情意,轉眼便被心中之欲壓下,一門心思盯著寶玉;探春又是不同,寄居那二年與他頗為親近,李惟儉素來當做妹妹來看顧。這誰遠誰近自然不言而明。
李惟儉還不知邢岫煙今兒就來了家中幫廚,因是也不以為意,只朝著探春、惜春道:“正巧趕上了,三妹妹、四妹妹不妨留下一并用了飯再走。”
惜春禁不住問道:“儉四哥,你說這些與寶姐姐何干?”
“她就是這般性子啊,自己得不了好,也不讓別人得了好兒去。”
李惟儉便笑道:“通靈寶玉真假還不得而知,三妹妹以為那金鎖是真還是假啊。”
探春深吸了口氣,昂首道:“我再如何庶出,總歸是賈家姑娘,若不擔著也就罷了,如今擔著管家差事,又怎能冷眼旁觀?”
探春抬眼與李惟儉視線相撞,又趕忙垂下眼簾,心下不由得略略失望。那目光里,多是兄長關愛妹妹的寵溺,卻無半點男女之情。探春自嘲一笑,心道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兒,如今自己又何必多心?
因是又展顏笑道:“好,到時候一定來勞煩儉四哥。我與四妹妹先走一步,儉四哥留步。”
“若來日薛家果然遂了意……嗯,依我看這般可能極大。一者薛家志在必得,太太又是千肯萬肯的;二來嘛,寶玉不喜讀書、不重門第,尤為厭嫌仕途經濟的,如此這二人豈非一拍即合?
如今榮府入不敷出,薛家卻是皇商出身,明面上最擅經營一道。兩家合在一處,可謂取長補短啊。”
探春卻起身道:“我與四妹妹剛吃過,這會子哪兒還吃得下?儉四哥要用晚飯,我們就不多留了。只是來日若遇見為難的,少不得又要來尋儉四哥求主意呢。”
因是李惟儉略略思量便笑著點出要旨:“三妹妹可聽過金玉良緣?”
探春回過神來道:“太太怕我年幼壓不住下頭刁鉆婆子,便讓寶姐姐來幫襯著。寶姐姐素來是個妥帖的,料想有其幫襯也能省心些。”
當下李惟儉起身,寶琴不用吩咐便送了出去。她將探春、惜春一直送過東角門方才回返。
此時東路院正房里桌案擺置了,一應菜色紛紛傳了上來。那頭幾樣也就罷了,尋常時日總會見著,后幾樣卻頗為新鮮。
一為鲃肺湯,一為碧螺蝦仁,一為響油鱔糊,還有最后一道松鼠桂魚。
寶琴陪坐一旁,用公筷為李惟儉夾了一筷子松鼠桂魚,笑道:“四哥哥快嘗嘗這今兒的菜色與往日有何不同。”
李惟儉嘗了一口,只覺外酥里嫩、酸甜適口,禁不住贊道:“好滋味,吃著好似與蘇州大廚做的一般——”頓了頓,李惟儉立馬醒悟過來:“——莫非是請了邢姑娘來幫廚不成?”
寶琴笑著頷首道:“今兒往榮府園子里送藥膳,剛好又撞見邢姐姐,她便應允了下來。到下晌申時過了,邢姐姐便與三姐姐、四妹妹一道兒來了。”
李惟儉道:“請了人家幫襯,怎么不叫人家一同用了?”
紅玉卻道:“四爺怎知沒叫?方才幫完廚,邢姑娘便要回返。我可是好說歹說才將其勸住,囑咐廚房單獨置了一份兒,送去知覺齋讓邢姑娘單獨用了再走。”
李惟儉尋思著邢岫煙向來安貧樂道,又是個極要強的,這會子私下去見了難免會讓其多心,倒不如來日方長得空再說。因是只專心用餐,許是果然合了口味,李惟儉竟比平日多用了一碗碧梗米。
待用過晚飯,他便往書房而去,自蘇州運來的黃鐵礦還在路上,那化工又極其復雜,想要著書立說又談何容易?總要循序漸進,先將一些化學反應拋出來,繼而再系統性地闡述一門學科。
李惟儉如今尚且頭疼不已,只能硬著頭皮強上,有那么一會子他都想往龍虎山走一遭,拐來幾個能煉丹的道士了。
香菱與寶琴對視一眼,就見寶琴笑著努嘴,于是香菱便隨了去。其后各自散去,紅玉便與傅秋芳道:“我看那位邢姑娘也是可憐,外頭雖有個銀鼠皮的外氅,內里卻穿的是夾衣。這些時日正是冷的時候,我穿著棉衣走起路來還冷的不行,她又如何受得了?”
傅秋芳思量道:“這般說來邢姑娘倒是個清貧自守的性兒,你瞧著可是個挑事兒的?”
紅玉搖頭笑道:“姨娘莫非還想著給老爺牽線搭橋不成?”
傅秋芳就笑,說道:“老爺瞧著不是個貪花好色的,可這些年又少往家中攏姑娘了?先是寶琴,如今這邢岫煙又老早就與老爺有舊,我看啊,只怕也是早早晚晚的事兒。”
傅秋芳面上笑著,心下自然不會這般大度。只是她也知道,這般事兒堵是堵不住了,好在老爺還知克制,不然家中只怕早就人滿為患了。既然堵不住,莫不如順勢而為,若果然有品貌上佳的姑娘,順勢收攏進老爺房里又如何?
左右她如今有孕在身,這可是獨一份兒!來日即便生不下長子,長女也是她的。老爺又早就有言在先,家產斷不會少了她那一份兒,因是這等事兒又何必太過計較?
傅秋芳便又道:“正好我如今有了身子,去歲那襖子只怕穿不得了,你幫我送去給她,若不嫌棄,就請她收下。”
紅玉應下:“還是姨娘想得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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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邊廂定下計議,寶琴回得房中翻箱倒柜一番,卻苦惱于身形而沒有合適棉衣。略略思量轉動心思,旋即叫了小螺道:“你去與邢姐姐說,就說勞煩她將每日菜譜抄寫下來,如此往后也有個憑依。這十兩銀子送去,就說是潤筆。”
小螺應下,當即揣了銀子往知覺齋而來。到得內中,眼見邢岫煙正伏案觀量著一冊詩稿,便等了須臾才上前招呼了。
邢岫煙待聽命來意,緊忙起身推脫。那小螺年歲雖小,卻也是個能說會道的。只道:“這外頭報紙請人寫稿子還有潤筆,邢姑娘抄寫食譜得些潤筆又如何?再說那筆墨紙硯總要一些銀錢,更緊要的是邢姑娘的手藝。等閑大師傅,非親非故的哪個會將菜譜流傳出來?”
邢岫煙道:“我不過是做些家常菜,哪里就值潤筆了?”
小螺將銀錢強塞在其手中,笑道:“姑娘也莫要跟我拉扯,這差事若是辦不好,回頭兒我們姑娘可是要責罰我的。邢姑娘也不想我受罰吧?”
邢岫煙推脫不得,心下一片溫暖,窮困之時有人伸出援手幫襯,這般心意總會讓人銘記。
小螺方才告辭而去,轉眼紅玉又來了。招呼過后,先行將一些銀稞子送了來,說道:“伯府定例,都是每月初十放月例,這個月邢姑娘來的遲了一些,倒是不好結算。因是不如先行折算給付了,往后的循著日子放月例也好計算。”
這是報酬所得,卻也是一番恩情。邢岫煙心下感念,收了銀子道謝不已。
卻看紅玉又自身邊兒丫鬟手上拿了一件棉衣來,說道:“傅姨娘如今有了身子,過往的衣裳都穿不得了。前些時日散去了不少,如今還剩下一些,邢姑娘若不嫌棄就拿去改改。”
一件半新的棉衣,又是一番恩情,邢岫煙推拒不得,只好也收了下來。她不知寶琴與邢岫煙所思所想,只道是李惟儉指使家中姬妾所為,因是心下不禁生出旖旎來:莫非李伯爺真就對自己有意?又許是……僅僅是憐憫自己罷了?
邢岫煙往回走時,心下一時間思量不分明,頓時蹙著眉頭好生煩惱。
晚點時,有婆子來傳話,說是王夫人顧念鳳姐兒院兒前的倒座三間小抱廈寒涼,因是便將大觀園正門前的輔仁諭德議事廳分撥了出來,供探春等素日里處置家事。
探春謝過王夫人,起身便往議事廳而來,路上正巧撞見平兒。探春便尋過去說道:“我有一件大事,早要和伱奶奶商議,如今可巧想起來。你吃了飯快來。過會子我也叫了寶姑娘,咱們三個人商議了,再細細問你奶奶可行可止。”
平兒應承了,隨即便道:“三姑娘總要先說個由頭,免得我們奶奶問起了我什么都不知。”
探春一想也是,便先行將胭脂水粉之事說了。
平兒答應而去,到得鳳姐兒院兒便將此事說了。鳳姐兒聽罷禁不住贊道:“好,好,好個三姑娘!我說她不錯。只可惜她命薄,沒托生在太太肚里。”
平兒笑道:“奶奶也說胡涂話了。他便不是太太養的,難道誰敢小看她,不與別的一樣看了?”
鳳姐兒嘆道:“你哪里知道,雖然庶出一樣,女兒卻比不得男人,將來攀親時,總有一種輕狂人,先要打聽姑娘是正出庶出,多有因為庶出不要的。
殊不知別說庶出,便是我們的丫頭,比人家的小姐還強呢。將來不知哪個沒造化的,挑庶正誤了事呢;也不知哪個有造化的,不挑庶正的得了去。”
說著,又向平兒笑道:“你知道我這幾年生了多少省儉的法子,一家子大約也沒個不背地里恨我的。我如今也是騎上老虎了。雖然看破些,無奈一時也難寬放。二則家里出去的多,進來的少:凡是大小事仍是照著老祖宗手里的規矩,卻一年進的產業又不及先時。
多省儉了,外人又笑話,老太太、太太也受委屈,家下人也抱怨刻薄;若不趁早兒料理省儉之計,再幾年就都賠盡了。”
平兒不禁憂心道:“可不是這話!將來還有三四位姑娘,還有兩三個小爺,一位老太太,這幾件大事未完呢。”
鳳姐兒笑道:“我也慮到這里。倒也夠了:林妹妹……嗯,與寶玉,他兩個一娶一嫁,可以使不著官中的錢,老太太自有梯己拿出來。
二姑娘是大老爺那邊的,也不算。
剩了三四個,滿打滿算著每人花上一萬銀子。
環哥兒娶親,也就花上三千兩銀子,不拘哪里省一些也就夠了。老太太的事兒出來,一應都是全了的,不過零星雜項,便是拋費也不過三五千兩。如今再儉省些,陸續也當就夠了。
只怕如今憑空再生出一兩件事兒來,可就了不得了。咱們且別慮后事,你且吃了飯,快聽她們商議什么。這正碰了我的機會,我正愁沒個膀臂!
雖有個寶玉,他又不是這里頭的貨,縱收伏了他,也不中用;
大奶奶是個佛爺,也不中用;二姑娘更不中用,而且不是這屋里的人;四姑娘小呢,蘭小子更小;環兒更是個燎毛的小凍貓子,只等有熱灶火炕讓他鉆去罷。
真真一個娘肚子里跑出這樣天懸地隔的兩個人來,我想到這里就不服。
再者林丫頭和寶姑娘她兩個倒好,偏又都是親戚,又不好管咱家務事。況且一個是無心于此;一個是拿定了主意:‘不干己事不張口,一問搖頭三不知’,問她也難。
倒只剩了三姑娘一個,心里嘴里都也來得,又是咱家的正人,這回又得了太太吩咐。
如今她既有這主意,正該和她協同,大家做個膀臂,我也不孤不獨了。按正理,天理,良心上論,咱們有她這一個人幫著,咱們也省些心。
若按私心藏奸上論,我素日得罪人太過,也該抽頭退步,回頭看看了;
再要窮追苦克,人恨極了,暗地里笑里藏刀,咱們兩個才四個眼睛,兩個心,一時不防,說不得就讓人壞了事!
不如趁著如今,她出頭一料理,眾人就把往日咱們的恨暫可解了。
還有一件,我雖知你極明白,恐怕你心里轉不過來,如今囑咐你:她雖是姑娘家,心里卻事事明白,不過是言語謹慎。她又比我知書識字,更厲害一層了。如今俗語說,‘擒賊必先擒王’,她如今要作法開端,說不得便要拿我開端。倘或她要駁我的事,你可別分辨,你只越恭敬,越說駁得是才好。
千萬別想著怕我沒臉子,和她一犟就不好了。”
平兒不等她說完便道:“你太小看了我,這等是非,我又豈能犯糊涂?”
鳳姐兒笑道:“我是怕你心里眼里只有了我,一概沒有別人,不得不囑咐;既然你比我更明白了,我又能如何說?嘖嘖,不想你又急了,滿口你啊、我啊起來。”
平兒指著自己個兒的臉嗔道:“偏說你!你若不依,這不是嘴巴子?再打一頓就是了。難道這臉上還沒嘗過的不成!”
鳳姐兒笑道:“你這小蹄子,就那么一回還要記多久?罷了,過來坐下,橫豎沒人來,咱們一處吃飯是正經。”
當下主仆二人一并落座用晚點,平兒心下暗忖,想來三姑娘也是怕落了鳳姐兒的臉面,這才只叫了自己不曾叫鳳姐兒,如此中間也有個轉圜。
鳳姐兒用著碧梗米粥,不禁偷眼掃量平兒,心下卻已然拿了主意:若想神不知鬼不覺,總要將平兒也一并拖下水才好遮掩。想到此節,鳳姐兒不禁心下忿忿,暗忖著來日又要便宜那頭野牛了!
平兒陪著鳳姐兒吃了晚點,服侍盥漱畢,方往議事廳來。進的內中只見院中寂靜,只有丫鬟、婆子等在窗外聽候。
平兒進入廳內,就見探春、寶釵正說著隔壁伯府之事。見她來了,探春便命她腳踏上坐了,隨即說起胭脂水粉采買之事來。
“我想的事不為別的,因想著我們一月有二兩月銀外,丫頭們又另有月錢。昨兒又有人回,說我們一月所用的頭油脂粉,每人又是二兩。如此,重重疊疊,事雖小,錢有限,看起來也不妥當。你奶奶怎么就沒想到這個?”
平兒笑道:“這有個原故:
姑娘們所用的這些東西,自然是該有份例。每月買辦買了,令女人們各房交與我們收管,不過預備姑娘們使用就罷了。沒有我們天天各人拿著錢找人買頭油又是脂粉去的理。
所以外頭買辦總領了去,按月使女人按房交與我們的。姑娘們的每月這二兩,原不是為買這些的,原為的是一時當家的奶奶、太太或不在,或不得閑,姑娘們偶然一時可巧要幾個錢使,省得找人去。
這是恐怕姑娘們受委屈,可知這個錢并不是買這個才有的。如今我冷眼看著,各房里的我們的姊妹都是現拿錢買這些東西的竟有一半!
我就疑惑,不是買辦不得空,遲些日子,就是買的不是正經貨,弄些使不得的東西來搪塞。”
探春聞言便笑道:“你也留心看出來了。不得空是沒有的,也不敢,只是遲些日子,催急了,不知哪里弄些來,不過是個名兒,其實使不得,我們依然得現買。
就用這二兩銀子,另叫別人的奶媽子的或是弟兄哥哥的兒子買了來,才使得。若使了公中的人,依然是那一樣的。不知他們使了什么法子,是鋪子里壞了不要的,他們都弄了來單預備給我們?”
平兒笑道:“買辦買的是那樣的,他買了好的來,買辦豈肯和他善罷甘休?又說他使壞心,要奪這買辦了。
所以他們也只得如此,寧可得罪了里頭,不肯得罪了外頭辦事的人。姑娘們支使奶媽子們,他們也就不敢閑話了。”
探春道:“因此我心中不自在。錢費兩起,東西又白丟一半,通算起來,反費了兩折子,不如干脆把買辦的每月蠲了。
此是一件事。第二件,我方才往會芳園走了一遭,你看會芳園比咱們這個如何?”
平兒便道:“當日起園子時寧府還在,咱們這大觀園還占了一部分會芳園呢……算算會芳園能有咱們一半?”
探春道:“我方才與傅姨娘說閑話,誰知這會芳園,除她們戴的花、吃的筍菜魚蝦之外,一年還有人包了去,年終足有三百兩銀子剩!我這才知道,一個破荷葉,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錢的!”
一旁的寶釵心下頗不以為然,只道探春太過斤斤計較。因是寶釵笑道:“真真膏粱紈绔之談。雖是千金小姐原不知這事,但你們都念過書,識字的,竟沒看見朱夫子有一篇《不自棄》文不成?”
這前頭的話也就罷了,不過是說探春不知柴米油鹽,其后話鋒一轉提及《不自棄》,意思是勉人自勵,而莫要將心思放在那雞毛蒜皮、省幾兩銀子的事兒上。
探春聽了頓時心下不悅,面上卻笑道:“雖也看過,那不過是勉人自勵,虛比浮詞,哪里都真有的?”
寶釵馬上反駁道:“朱子都有虛比浮詞?那句句都是有的。你才辦了兩天時事,就利欲熏心,把朱子都看虛浮了。你再出去,見了那些利弊大事,越發把孔子也看虛了!”
這話說的愈發不客氣了!
探春雖還笑著,笑道:“你這樣一個通人,竟沒看見《姬子》書?當日姬子有云:登利祿之場,處運籌之界者,竊堯舜之詞,背孔孟之道。”
寶釵笑道:“底下一句呢?”
探春笑道:“如今只斷章取意。念出底下一句,我自己罵我自己不成?”
寶釵道:“天下沒有不可用的東西,既可用,便值錢。難為你是個聰敏人,這些正事,大節目事竟沒經歷,也可惜遲了。”
寶姐姐這話滿是譏諷,意思是你既然這么聰明應該去辦大事,沒有經歷過大事太可惜了。
平兒見二人彼此懟起來了,趕緊過來打圓場說:“兩位姑娘可憐可憐我,這尋章摘句的我可一句都沒聽懂。我看不若叫了姑娘們來,也不說正事兒了,就看兩位姑娘講學問吧。”
平兒這一打岔,寶釵也就不再與探春糾纏,但也沒有往后退的道理,因是說道:“學問中便是正事。此刻于小事上用學問一提,那小事越發作高一層了,不拿學問提著,便都流入市俗去了。”
寶姐姐的意思是事情雖小,但道理還是應講清楚,你探春摳那點小錢就是不妥!
聞聽此言,可把探春氣了個七竅生煙。心下不由得思量起儉四哥先前所說,這寶姐姐滿口大道理,正經主意一個沒有,眼看著就是來攪局的。如今總要想個法子先將其趕出去才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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