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中有細微的啜泣聲傳來。

她轉頭去看。

慕席玉還躺在床上，鮫綃做的被子絲滑輕薄，蓋在他身上，能看到他的胸膛在輕微的，不斷地起伏。

但他依舊沒醒，只是有眼淚從眼角滑落。

她又想抓頭發了，最后只憋出一句：“醒了？”

他沒有說話，眼淚卻越來越多。

“……”她有種深深的無力感，卻只能窩囊地認錯，把聲音放得柔和一些，“還疼嗎？剛才打你是我做錯了，以后有事會好好跟你說。”

慕席玉這才張開眼睛。

他的眼睛很好看。

黑曜石一樣，往日里便已是明亮動人，現在經過淚水的洗刷，更是清亮，又帶著楚楚可憐之感。

他說：“好疼……”

聲音干啞，還帶著些許哭意。

她沉默了。

她又不是醫官，疼也是沒辦法。

“好疼……”慕席玉又重復了一句，哭意更濃。

她只得安撫的往他身邊坐坐：“已經上過藥了，過上一會兒就不會疼了。”

慕席玉這才滿意，手從鮫綃中抽出來，拉過她的胳膊，將自己依偎上來：“我同女君說過的，海龍一族，認定一人便會死心塌地，至死不渝，女君不要拋棄我……”

她的眉頭就沒舒展過：“不是我要拋棄你，而是你我這婚事，我事先并不知情，你不能這樣。”

“女君若是不來洞庭，不兩次三番攪動我的心，我又如何能這樣呢？”

他抬起臉望她：“這是女君種下的因，要受這樣的果啊。”

她：………………

慕席玉笑了笑，抱著她胳膊的手換成抱著她的腰，身子也依偎過來，臉貼在她腹部：“我有件事情沒有同女君講，便是害怕女君嫌我。

我雖然是西海龍王之子，但我并不是那樣的尊貴。

女君知道我母親嗎？她是海龍。

海龍一族的雌性可使雄性有孕。

西海龍王看上她美貌，她看上西海龍王英俊，兩條龍春風一度后火速跑路，生怕被賴上。

之后西海龍王就懷上了。”

說到這里，他笑了下：“他若是早知道自己懷了，定會尋盡天下名醫把龍蛋打掉，但是他沒有往這方面想，所有人也不會往這方面想，只當是身子不佳。

直到龍王把我誕下來，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西海龍王很是震怒，想要殺了我，我被打得半死才從他掌心逃得一條命來，自己捉魚蝦把自己養大。”

說到這里，他抬起臉望她：“女君，你看，我其實沒有爹娘的，如今連女君也不要我了嗎？”

他小心翼翼又楚楚可憐，所說的身世讓人震驚又憐憫。

可她知道這條龍是故意這樣說，想博得她的同情。

他的身世固然不是假的，但他也絕非他口中那樣弱小。

這樣的身世，能成長到如今的洞庭之主，可見他心性之堅毅，本事之強悍。

哪里還會因為自己的身世而自卑怯懦，那只會是他的榮耀。

雖然只是短短幾日的相處，她現在已經摸清楚了這條龍脾性。

當真是能屈能伸，能演會裝的高手。

但即便知道，面對這樣的狀況，她還真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不然這條龍絕對會哭，身上包好的傷也定會被他重新弄破，引來他那侍從和醫官……

她不想再回想了。

“我當真是有事要做。”她嘆了口氣，將自己的事講給他聽，“我要復仇，要代娘娘行走世間，我不能一直留在洞庭，你若當真愛我，就不要阻我。”

慕席玉很高興。

因為她將她的事情告訴他，那就代表著她已經開始接納他。

他笑得璀然：“我愛女君，絕不會阻擋女君。”

她很驚喜：“當真嗎，那你快解了這契約。”

他卻搖頭：“婚事不是兒戲，怎可上一刻成婚，下一刻便解契，如此我們海龍一族的雄性都沒會沒有妻子的。”

她沉默，說了半天等于沒說。

慕席玉笑，又擁緊了她：“有最低期限的，十八年，十八年后契約可解。”

她的眉頭剛皺起來，他便立刻道：“十八年對你我來說，轉瞬即逝，女君連這點時間也不肯給我嗎？”

她又不能打死他，而且就算把他給打死，那契約不解，她還是無法出去。

于是，她在洞庭呆了十八年。

而出來才兩年，他就不顧敕令立馬追出來。

還是一如往昔的粘人。

謝琉璃也是一如往昔的窩囊，跟他解釋：“你知道的，我還要代娘娘行走世間，不能一直留在洞庭。”

慕席玉幽怨道：“歸家小住也不行嗎？”

謝琉璃：……………………

也不是不行，就是怕一回去又被纏上十八年。

她還是推托：“娘娘的事情緊急，你我在這里見上一面便好了。”

慕席玉眼睛立時紅了。

他旁邊的楚凌云也立時忍不了，叫道：“女君怎能如此薄情，主人與你十八年的情愛………”

“住嘴！”謝琉璃在素鵝八卦的興奮打鳴聲中喝止了楚凌云，左右人已經哭了，罵也挨了，她也豁出去了，“契約已解，我與你再無瓜葛，你不要再來尋我。”

楚凌云眼睛瞪了老大，仿佛聽到了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慕席玉卻仿佛被吸了精氣，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你，說什么？”

謝琉璃別過臉：“該說的已經說了，還請洞庭君自重。”

她舉步要走。

慕席玉卻忽然吐出一口血，朝旁倒去。

楚凌云連忙扶住他，驚叫道：“主人！”

慕席玉捂著自己的肚子，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珠：“孩子……”

楚凌云頓了下，哭道：“主人放心，孩子不會有事的！”

他又扭頭看謝琉璃，又急又怨：“女君不要我家主人，難道連孩子也不要嗎！”

謝琉璃表情木然：哈？？？？？？？

素鵝表情前所未有的豐富：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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