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知道。

眼前的這尊法相絕對不是除魔教代代相傳要打倒，要消滅的恐怖大魔王。

人一旦有了好奇心，便有了無窮的驅動力。

他也不例外。

所以他準備上山去看看。

當然。

上山之前，他也沒忘了那些橫七豎八，倒了一大片的除魔教同門，將之一一拖離了山腳范圍。

他不通修行，身形又過于瘦弱，所以這對他而言，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可他依舊完成了。

他花了足足兩個多月的時間，才完成了這項艱難而又巨大的工程。

老教主悠悠轉醒。

他感覺他又做了個夢，夢見無盡靡靡魔音在他耳邊不斷響起，影響著他的意識，沖擊著他的認知，同化著他的思維，還……摩擦著他的臉。

“這……不是夢……”

摸了摸傷痕累累，又青又腫的面頰，他咧了咧嘴，瞬間得出了一個結論。

他的臉肯定被人摩擦過。

因為腫了。

下意識地朝山腳下看了一眼，他正好看到一道踉蹌而行的身影隱沒在了山林之中。

“許拙……”

老教主愣了愣，順著他的身形看向了他的移動軌跡，頓時發現了那一道道或短或長的拖拽痕跡。

其中。

最長的那道，可以追溯到山腳下。

老教主突然明白，自己這些人是怎么脫困的了。

他又揉了揉臉。

因為被蟄得更疼了。

“這個笨娃子……”

看著許拙消失的方向，他開始心疼且擔憂了起來。

他不知道許拙是怎么憑借著一副小身板把他們都拖出來的，他也不知道許拙為什么不受那靡靡魔音影響，能在山林中穿行，他只知道，許拙不太行。

因為許拙真的不行。

一無修為，二無體力，他只是憑借著那一股子天生笨拙帶來的執拗，手腳并用，在那片一眼看不到頭，陡峭而且險僻的山林中艱難爬行。

山很高，高到聳入云霄。

路很遠，遠到看不見盡頭。

他也很累，累到手指頭都不想動一下。

可——

他思考事情向來很簡單，簡單到根本不知道放棄為何物，所以他依舊沒有停下腳步。

日日夜夜。

月月年年。

他步履不停，就這么一步一步一步朝著那座山巔不斷接近了過去。

所幸。

這山間的靈氣濃度，幾乎是外間的數十倍，再加之那絲縷眾生偉力影響的緣故，世界法則異變顯化，他雖然不通修行之法，可這些東西卻無時無刻地影響著他的身體，也漸漸他的體魄變得強壯了起來。

“唉……”

山腳下。

老教主遠遠地看著那座幾能通天的險峰，幽幽嘆了口氣，眼中充滿了憂郁和擔心。

距離許拙上山，已經過了一年的時間了。

這期間。

那片眾生之海的影響范圍越來越大，為了安危著想，除魔教的教址只能一再搬遷，除魔教的教眾也隨之遷徙，已經離那座魔王山越來越遠了。

整個教內，都籠罩在了一片陰霾和惶恐之中，因為他們發現想要打倒甚至除掉那位兇殘無比的大魔王，終究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罷了。

畢竟……

他們連山都上不去。

甚至于。

連世界意志都似乎預見了顧寒的強大不可敵，漸漸放棄了抵抗，故而這一年來，降下的機緣造化都比以往少了很多。

“這個笨娃子……”

徐徐收回目光，老教主又是嘆了口氣，黯然落寞地離開了。

除魔教搬遷了。

除魔教眾也走了。

可他沒走。

他幾乎每天都要來看上一看，看看會不會出現奇跡，看看許拙會不會回來，甚至因此荒廢了修行，腦子里那個除魔衛道的念頭，也破天荒弱了下來。

第二天，他又來了。

第三天，他還是來了。

時光漸漸流逝。

三年過去了。

五年過去了。

十年過去了……直至最后，悠悠三十載悄然劃了過去，刻在了這片世界里，留下了幾分沉重和壓抑，刻在了這座魔王山上，增添了幾分雄奇瑰麗，也刻在了老教主的臉上，增加了幾道溝壑般的皺紋。

這一日。

老教主再次遠遠地站在了山腳下，看著那座聳入云霄，他從來不曾了解半點的魔王山，眼眶忽而有些濕潤。

他明白。

許拙……大抵是真的不會回來了。

許拙自然不會回去，至少現在不會回去。

因為他還在趕路。

三十年來，他一直都在通往山巔的路上，從少年變成了青年，從青年變成了中年。

他依舊不會修行。

他依舊連最基本的引氣入體都做不到。

可……

三十年來的靈氣滋潤，三十年來的法則改造，他的體魄越來越強，他的速度越來越快，他早已不再手腳并用，也早已不再懼怕山間的猛獸蛇蟲，往往一步邁出去，便是數丈的距離，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拖人都要花費幾個月的羸弱少年了。

當然——

他的念頭卻一如三十年前純粹。

為什么上山？

因為山就在那里。

念頭化作了動力，動力變成了速度，漸漸的，叢林漸漸稀疏，猛獸蛇蟲也消失不見，透過那略顯稀疏的樹冠，他久違地感受到了一縷陽光，一絲暖意。

許拙突然停住了腳步，瞇著眼睛微微抬頭，稀疏的陽光落下，照在他的臉上，蒙上了一層神圣之意。

他不是渴了餓了，也不是累了乏了，事實上以他現在的體魄，便是數日不吃不喝也依舊能精神百倍。

他只是看到了希望。

看到了一絲登頂的希望。

沒有自我感動，沒有淚流滿面，他的臉上甚至沒有任何表情，他只是在對比。

這座山和自己曾經看到那片天比，哪個更高。

最后發現……

應該還是眼前的這座山更高一些。

悄無聲息間。

漫天的靈氣和變異法則化作了一縷高渺氣息，涌入了他的體魄之中！

許拙動了。

他又邁出了一步。

“轟——！”

“轟轟轟——！”

體魄之中宛如有一條大龍咆哮奔騰呼嘯而過，震得山林顫抖不止！

一步！登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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