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急喘的呼吸聲在安靜的塔內格外清晰，顧斯惡能感覺到肩膀上的手微沉，幾乎把整個重量都壓在了他的身上。

這是對他的壓制，也是……將他當做唯一的支點。

他突然停住了要掙扎的動作。

水鏡外同樣安靜了一秒，隨即一片嘩然。

“贏了……真的贏了！”

“第一顧斯善，毋庸置疑！”

“誰能想到會是顧斯善？明明來前我便想著會有黑馬，可這個黑馬未免也太黑了！我多少以為會是平局！”

“顧斯善顧斯惡，之前那段留影石散發出來，就沒人真的看好兩人，在一眾選手之中怕是呼聲最低的那兩個，誰能想到，也是這兩個走到了最后，成為爭奪魁首的勁敵！”

他們知道結果不過三種，明明多少是有心理準備的，可真正看見這一幕，看著比武臺上那兩人的身影時，一眾修士心緒卻格外復雜，熱血沸騰有之、不可置信有之，可更多的，是別樣的感悟。

“是了，下跪又如何？他們之中無人違背自己的道心，兩人有跪下去的魄力，同樣有站起來將年輕一輩死死壓住的實力！這有什么可丟人的？”

“之前是我等太過要面子，換個思維想想，我等到底鄙夷的是顧斯善和顧斯惡，還是害怕跪下之人是自己呢？若是自己，我等可有站起來，走到這里的魄力？”

九宗大比，無數新星冉冉升起，同樣無數天才黯然失色，從開始到現在，幾經波折，大起大落，下兩界年輕一輩群雄輩出，巔峰對決更是一再刷新他們對自己道義和實力的認知。

他們從中汲取經驗和感悟，這才是這場大比真正的意義。

這天地間，能讓這群逆天而行的修道者閉嘴和敬佩的，永遠只有實力。

“結果已出。”

倉乾站了起來，平和的聲音響徹四下：

“第一，奉天宗顧斯善！”

“我們贏了！我奉天宗終于揚眉吐氣一次了！”

“雖然宗門還是一如既往的摳搜，但就這個結果，我死也瞑目了。”

內門弟子表情淡定些許，可外門和雜役處的弟子眼眶卻有些紅了。

千年來奉天宗一再被他宗壓在頭上，現在時來運轉，心中滋味唯有自知。

不過比起外界的熱鬧，七殺塔內安靜了下來，顧斯惡感覺到自己折了的手被人突然抓住，咔嚓一聲，正骨的脆響聽著令人覺得肉疼，感知敏銳些的，怕會忍不住叫出來。

好在顧斯惡比較能忍，他悶哼了一聲，倒不是骨頭接回來痛的，而是正骨后動手之人便順勢抓住了他的手臂。

“顧斯善！”

他咬牙。

后者抓得更緊，毫不在意：“敗者為寇，當人拐杖是你應該的。”

他：“你抓在我傷口上了。”

兩人同時低頭，只見修士的手滿是血色，無他，因為抓住的地方正哇哇不要命的流。

兩人：“……”

系統：哈哈哈哈哈哈！小炮灰！接受女主的報復吧！宿主，你果然沒騙我，你想要他流血而死對不對！系統這就給你打掩護！絕不讓人發現認識你殺的！

就該這樣！這才對味嘛！最開始這兩人就天天看不順眼，天知道怎么越來越不對勁了，簡直嚴重威脅到了它男主們的地位，而現在這個人類終于恢復正常，它舒坦了。

小東西躍躍欲試。

葉長歡則低罵了一聲，猛地松開手，沒了支撐點，身影一晃，腿一彎，原本插在地面上的青鋒感覺到主人的召喚，拔地而出，朝著主人飛去。

卻被人搶先了一步。

“你果然早就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了。”顧斯惡將人撈住，語氣沒有起伏。

果然，在外界看去贏得風光的葉長歡實則也不過一口氣撐著，兩人實力相差實在太小，她又怎么可能和看起來的那般輕松？

“到底是第一，當然要裝一裝？不然我打了那么久為的是什么？你有見過趴下來的第一嗎？”

葉長歡抹一把臉上的血，朝著眼前之人揚了揚下巴。

后者熟練的彎下了腰，將人整個都壓在自己身上，徹底被人當成了拐杖。

這是兩人之前打架就留下的習慣，打完之后恩怨都可放一邊，必要時互幫互助。

葉長歡給他接了胳膊，他就得給葉長歡當拐杖。

不過劍修嘴巴一如既往的硬，自然的將人扛著后，感受到臉側的溫度，眼簾顫了顫，語氣不變道：“若是你趴下，那第一就是我了。”

若是早在兩個時辰之前，葉長歡聽見這話一定拿刀和他干一架，可現在第一瘸了，兩人體內的靈氣早就消耗一空，全身破破爛爛跟要飯的似的，打是打不動了，那就只能動動嘴。

好在葉長歡大獲全勝心情不錯，聞言傲然一笑：“那可怎么辦吶？你以為這第一我想要？還不是因為阿弟突然就站不住了，你說我作為阿姐的能不去扶一把嗎？宗主也真是，我都還沒扶起來呢，就宣布結果了，嘖。”

劍修：“明明是你先說的。”

葉長歡：“哦。有么？”

劍修：“……”

他對這人的陰陽怪氣毫不意外，甚至不用想也知道，若倉乾一直不宣布結果，那這人就能拼著最后一口氣也不會讓他站起來。

她做得出來，她也做得到。

因為她是葉長歡。

奇奇怪怪又強大堅韌的葉長歡。

顧斯惡從第一次進入心魔鏡發現不對勁之后，就無數次想過，為什么就是葉長歡呢？他兩世為人，遇到了那么多修士，冷酷冷情的不是沒有，狡黠多智的同樣不少，天資卓越的更是數不勝數。

可為什么就是葉長歡呢？

他明明從未做過那樣的夢，偏偏就那一次。

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他躲過，三日不睡覺的練劍也沒合眼過，甚至把心魔打得不敢造次，但不閉上眼睛就想不起來了嗎？

他突然想到自己在東洲游歷的三年，山川河流，天水湖泊，每一處他走過的地方他都忍不住回頭看，仿佛身后本該是有個人抱臂挑眉，戲謔的看著他說：

“阿弟，這路開得不錯啊，不愧是劍修，走路都不帶喘氣的的，日后兄長帶我倆去人堆里要飯時，獎勵你走最前面。”

他下意識反駁：“不要叫我阿弟。”

但真的回頭，微風浮動，空無一人。

被吹起的樹葉晃了晃，發出沙沙的聲音，像極了譏笑聲。

“認賭服輸，不過今日得了第一，阿姐我高興，暫且讓你一回……”

女修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在他豎起耳朵之時話鋒一轉：

“允許你躲起來哭兩日，哭完了記得回來繼續叫。”

他：“……”

他徹底回神。

他感覺到肩上溫熱的溫度，嗅到了對方身上的血腥味，那個聲音離他那么近，回頭時再也不是空無一物。

是以他閉了閉眼，指節微微彎曲，猛地側頭，離得太近的距離讓他幾乎貼著對方的耳畔，輕輕的道：

“阿姐。”

少年隨著時間流逝早已成為一個成熟挺拔的男人，原本青澀的聲音化為了低啞的磁性，宛如一股電流……

葉長歡被電得五雷轟頂。

“你方才說什么？！”

她不可置信。

系統：宿主，他剛才叫什么？！

始作俑者黑瞳之中閃過一絲慌亂，別過頭躲開對方的視線，又叫了一聲：“阿姐。”

他說完立馬就要轉移話題，眼睛死死盯著地面，打死也沒抬頭看后者的表情：“認賭服輸，我認……”

他下巴突然被捏住，不受控制的看過去。

葉長歡眼睛瞇起，滿是戒備：“不管你是誰！現在立刻從他身上下來！”

顧斯惡：“……”

他耳尖一紅，羞憤：“顧斯善！”

葉長歡一愣：“還真是本人。”

但這狗崽子這么聽話的？她以前怎么沒發現？要他低頭叫人，還不得醞釀好幾天？

葉長歡摸了摸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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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只覺得驚悚：完蛋了，宿主，你把人打傻了，他居然叫你阿姐欸。不過這算不算好事？都叫阿姐了，那肯定不會威脅男主們的地位了。

“不。”

葉長歡否定：“他有點奇怪。”

可她現在還搞不清到底奇怪在哪兒。

系統絮絮叨叨，葉長歡自己陷入沉思，另外一只手捂住心口，不知在想什么。

相互扶持的兩人心中各自有鬼，才一抬頭，就看見一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們。

兩人：“……”

宮葉：“你們擋著我路了。”

法陣就在眼前，的確是擋住了她的去路，但如果她能往左兩步拐個彎的話，那這個問題將不復存在。

兩人身側有人直徑走過，跳入比試臺。

一聲溫和的笑聲響起：“二位道友，丹藥在此，何不來觀戰？”

是祁凝。

按照規則，現在第一是葉長歡毋庸置疑，但第二卻還沒定下來。

是以樊承和宮葉會再有一戰，若宮葉贏了，她便可和顧斯惡爭奪第二的名頭，因為他們都只敗給過葉長歡。不過無論誰敗，前三總有一個位置是宮葉的。

可如果她輸給了樊承，那顧斯惡第二不容動搖，樊承位列第三。

這樣的比試不再少數，帝文珺元儒人也會再有比試，以確定前二十的名次，以待比試結束，進入梵天秘境。

徹底落下九宗大比的帷幕。

宮葉多看了兩人兩眼，冷傲的點了點頭，跟著跳入比武臺。

原本早就給他們備好的丹藥吞下之后，傷口在肉眼可見的愈合，葉長歡終于直起腰板坐在法陣之上，那邊已經打了起來。

宮葉對戰樊承。

毫不夸張的說，若沒有葉長歡和顧斯惡，兩人的對戰就絕對是九宗大比的最大看點。

不過現在同樣引起了一番轟動。

“踏山探海！”

比武臺上的宮葉氣場全開，每一招都帶著足足的壓迫力，一上臺就占著上風，直接壓著樊承打！

可樊承并非沒有準備，敗給顧斯惡讓他的預想已經倒退了不少，不可能現在還要敗給宮葉。

是以重蓮法輪在他手中，簡直順應自如！

不過眨眼，兩人混戰的威勢就將場面點燃！

“這兩人簡直和顧斯善和顧斯惡一樣，根本沒差多少，不、不對，這四人實力本來就沒差多少，四人之中誰想要贏其中一個都得全靠最后毅力！”

大雨之下，觀眾席依舊無一人離開，這樣的盛事，他們不可能錯過。

祁凝是最淡定的，畢竟無論他們誰贏，自己這個第五永遠不變，是以悠哉悠哉的對另外兩人道：“兩位以為，誰會贏？”

兩個無意知道她是樊承道侶的姐弟一默。

顧斯惡實話實說：“差距太小，樊承或許會更有勝算一些。”

倒不是場面話，而是他與樊承對戰過，對方擅長遠程作戰，往往能撐得久一些。

葉長歡并未急著開口，看著比武臺有認真的細想。

一旁祁凝聞言點頭：“他擅長遠攻，的確不易受傷，可宮道友最為嚴謹，對于一個如此嚴謹之人來說，什么樣的優勢能在她這里占便宜？”

她話音落下，宮葉手中之劍一個斜切下去，一掌震開法輪，身影一閃，已經到了樊承眼前，兩人雙劍對斬，居然將遠攻變成了近身搏斗！

“奉天宗用來與我對打的人，果然不是隨便拉出來的普通貨色。”

宮葉兩指并攏，一道結印擴散：“可我并不覺得，你能敗我。”

樊承不會因為兩句話就能被激怒，化拳為掌，另外一只手握緊長劍，金光四溢：

“是與不是，自見分曉！”

兩個頂尖天才淹沒炫光之中！

巨大的震蕩直接雙雙溢血！

地級防御功法、上品寶器、明明只出現在古籍之中的法印，在這一戰中全部浮現，簡直給一眾觀眾開了眼界！

“之前兩人對戰顧斯善顧斯惡的時候單獨用還不覺得，現在撞到一起，我才發現兩人可都是頂配！”

“顧斯善和顧斯惡也是頂配，但那是兩種不同的概念！等等，宮葉是不是中招了！”

水鏡內宮葉腹部多了一道血痕，誰都以為她要敗了，可她悶哼一聲，抓住法輪反手扔了回去！腳下靈氣振動，寸寸劍光劈開地面，一躍而起，直斬樊承！

樊承抬手一抓，可偏偏宮葉并不受影響，迸發出來的力道步步上前，反倒是給了她機會在樊承轉身之時，一劍劃過！

見血了！

“樊承要輸！”

樊承一個踉蹌，法輪和劍鋒摩擦，兩人一個對眼，相互對砸過去！

罡風凌厲，宮葉身上出現細小的傷痕，腳步不穩。

支持樊承的修士眼中一喜：“宮葉要輸！”

然后宮葉一跺地面，樊承腳下開裂，轟的一聲，被道道雷電包裹其中！

“樊承要……”

雷球四分五裂，樊承滿身是血的爬了出來，死死控制住宮葉身后就要擊中的法輪！

宮葉反手一劍，倒退之余不忘劈上樊承一掌。

眾人：“……”

葉長歡無奈一笑：“這就是為何我說不出來誰能贏的原因。”

論綜合實力，宮葉就是個六邊形戰士，但論攻擊持久力，樊承往往站在第一位，這一點她和顧斯惡也比不過。

到底是兩個宗門推出來對打的弟子，真的是難分高下。

“按道理說平局是最大的可能，可修士之間，就是拖死了也要爭個高低，宮葉和樊承更甚。”

葉長歡開口。

然后她一語成讖。

因為最后的局面還真的是兩人遍體鱗傷，所有功法戰術都用盡了，也要往死了打。

“夠了！”

天權大吼一聲。

倉乾則已經出力，七殺塔內兩人被一股強悍的力量推開，這是作為主辦要插手了。

九宗大比除非選手自己認輸，否則旁人不能插手，要么就是宗門領頭之人代替認輸，兩人誰也不占。

倉乾之所以插手，那是因為九宗大比還有一個規矩，那就是絕對不能下死手。

他們要的是年輕一輩的頂尖天才群雄逐鹿。

不是想看人族的新鮮血液死在比武臺上。

偏偏修士的傲氣絕對不允許與人平分王座，讓他們自己認平局根本不可能。

那便需要這場比試最大話語權的人開口了。

兩個跌坐在地的對手遇勢待發，耳邊卻是塔內回蕩的聲音：

“此局，平！”

原本前二十的角逐的比試也跟著落下帷幕。

其中前二十有宮翼尚烏云淮等人，第十云逸，第九是后續和云逸有過一戰，成為黑馬的莊俟，第八穆哲，第七陳文軒，第六元儒，第五帝文珺，第四祁凝。

宮葉和樊承并列第三！

顧斯惡第二！

顧斯善——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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