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城的師娘,葉懷瑾的道侶,當初在梵天秘境他們有過一面之緣,若沒記錯,她還是個凡人。
但如今她腹部渾圓凸起,容顏依舊,已是千年之后。
“云逸說過,秘術延長壽命,難以有孕。”
葉長歡正色,警惕心拉到最大。
她有預感,若不出意外,她會在這里知道,所謂天生壞種、女人死因、秦城葉懷瑾對“葉長歡”厭惡入骨的原因。
果然,秦城才上前,不遠處便走來兩人。
面色肅然的葉懷瑾和事不關己的云家家主云溯。
“天生壞種,無稽之談!我葉懷瑾的骨血怎么可能是天生壞種!胡道八道!”
“我不過實話實說,一肚雙胎,暗懷壞種,你若不信,何須問我?”
“我叫你來,是要你看看我妻兒可有恙,不是聽你的詛咒!”
葉懷瑾怒極,聲音不小,女人笑容淡了一些,道:
“懷瑾。”
“蘇娘,你——”
葉懷瑾后知后覺,眼中閃過慌亂。
可該聽到的還是聽到了。
蘇娘只是看向云溯,客氣的道:
“云家瞳術,舉世無雙,懷瑾不過一時心切,出言冒犯,還望云家主切莫介懷,妾身敢問家主,所謂破解之策,該是如何?”
云溯是為了償還人情而來,不賣關子,果斷開口:
“壞種還能怎么破解?兩個之中一定有一個,與其拖拖拉拉,不如直接兩個都墮掉,再懷就是!”
“你閉嘴!”
葉懷瑾立馬厲聲。
年少的秦城也兇道:
“師娘已經懷胎七月,若是此時墮掉,師娘安有活絡!你們不會是公報私仇,故意亂說話的吧!”
蘇娘是凡人,延長壽命已是逆天而行,懷胎七月還要墮掉,就是世間最強的丹修也保不了命。
故不怪葉懷瑾和秦城反應那么大。
也是,若非真愛,葉懷瑾不可能守著一個凡人,費心竭力的搜羅法子,當初蓬萊叛了妖族,歸于人族,是大勢所趨,也有他自己的私心。
別忘了,倉乾是天道之子,還從梵天秘境之中回來的,知道延長壽命之法定不會少。
“胡說八道。”
云溯不待見蓬萊,聞言冷笑:
“我倒是想,奈何時局不許不是嗎?”
幾人安靜一瞬,葉懷瑾陰沉:
“云溯,你別忘了,你家那個胎兒,用的可是我蓬萊秘術才救活下來的。谷幽蘭重傷將他生下時早就回天乏力,本該必死無疑,若非我蓬萊秘術,將其封于靈玉之中吸取天靈地氣,那個胎兒不可能活下來。”
“你也等不到靈玉碎,胎兒復生。”
往事提及,讓云溯冷漠的表情變了變。
“那個胎兒是云逸。”顧斯惡蹙眉。
他們都知道一些云家秘聞,譬如云逸和云淮是同父異母,云家上一任主母早已隕落。
“原本以為云家上一任主母是百年之前隕落的,但如今看來,或許更早,甚至早很多年。”
葉長歡沉吟。
當初他們見云淮和云逸年歲相差不大,還以為云家家主這是無縫銜接,不過無論是修仙界還是凡人界,感情都是旁人私事,誰也不好指摘。
可葉懷瑾的話無疑在說明,云逸早就出生,只是因為出生之時難能活命,被葉懷瑾用蓬萊秘術封于靈玉之中,這是一個最為穩妥的法子,雖然吸取天靈地氣的時間過長,但孩子多少能安然無恙的救回來。
是以多年之后,封住云逸的靈玉碎裂,云家大少爺正式公之于世,次年,云淮、云家二少出生。
“你?犯不著你提醒,我云家受下的恩情自然會還,可爾等不信不是嗎?我又能如何?”
云溯毫不避諱,一張口就能把旁人忌諱的都說干凈了,不過他對蘇娘倒是客氣些許,離開之前回頭道:
“天生壞種,根本無需猜忌,看一眼便能認出,倒時你們自己處置便是,左右我人情已還,日后蓬萊與云家再無關系!”
話已至此,可見他并未說謊。
蘇娘眼中閃過落寞。
葉懷瑾一口否決:
“假的,定然是假的,他學藝不精,看不準罷了,孩子定不會有意外,是他們看不慣蓬萊,這才亂說話,蘇娘你莫要聽信。”
此時的葉懷瑾身上戾氣還沒那么深重,反而小心翼翼的握住身邊的手,安慰道。
其實是不是真的他多少心里已有定數,但還是那句話,若是此時墮掉,母子十死無生。
“好,我不信。”
蘇娘笑著點了點頭:
“我本就是個凡人,你們所謂的仙術于我而言一無所知,什么天生壞種,凡人界沒這個說法,在我這兒就是假的。”
“不過懷瑾,你莫要因我再與他人生出芥蒂,蓬萊能溶于人族已是不易,不能再出岔子。”
“可他們根本不待見我們!師娘,你是沒瞧見,那些人遇見師兄師姐,從來就沒好好說話過!盡會折辱于人!”
秦城眼睛瞪圓告狀。
“做錯了事本就該認錯認罰,總不能因為一句對不住就讓旁人當做什么也沒發生,人族死的人太多了,他們該如此施為,若是真的現在與蓬萊親如一家,那才是真的白眼狼,阿城,你不能因為師兄師姐與你親近就罔顧事實。”
蘇娘摸了摸他的耳朵:
“你的師兄師姐尚且還活著,可他們的師兄師姐卻沒了。”
“師娘……”
秦城眼中閃過茫然。
葉懷瑾如今擔任掌門之位,知道此話在理,可受委屈的到底是自己同宗,不愿多言這個話題,出聲道:
“他還小,與他說這些也沒什么用,長大了自會有自己的路可走,倒是孩子,你只管放心,不管他們到底是什么,我都會護之周全。”
“我也是!我定然會護妹妹們周全!”
秦城提到這個眼睛雪亮。
惹得蘇娘勾起嘴角。
“都還未出生,怎么知道是妹妹?”
“左右我便覺得是!”
這一幕格外平和,就是葉懷瑾眼中也滿是暖意。
葉長歡盯著蘇娘笑起來的眉眼,也罕見沒說話。
顧斯惡敏銳感覺到她情緒不對,側頭看她。
“我母親于她長的一般模樣,笑起來更是宛若一人,可我已許久沒見過她笑了。”
“娘她……”
“斯人已逝,連夢中也沒回來過。”
葉長歡坦然,眼中徹底清明:
“不過也只是長得像而已,我分的清。”
她說完這才反應過來,瞇起眼看向劍修:
“那是我娘,你倒是叫的順口。”
劍修指節蜷縮,面上目不斜視,穩聲:
“我娘你都叫了,若是我喚你娘是前輩,你不是虧了嗎?這不公平。”
葉長歡沉默盯著他。
他堅持了兩秒,無聲別過臉:
“顧斯善,我不占你便宜。”
葉長歡:“……”
兩人相談的功夫,庭外有弟子上前,沖葉懷瑾恭敬的道:
“掌門,瀛洲又來人了。”
“還是之前那些人?”
葉懷瑾笑意散去,皺起眉頭。
“是,但這次瀛洲圣主親自來了,說是要與掌門談沒談完的要事。”
“我說過,如今我不想談旁的事,為何還要來打攪?若非蘇娘需要丹修守著,我見也不愿見。”
他站了起來,秦城也跟在身后,想到什么回頭。
身后的蘇娘看著幾人背影,朝他擺了擺手。
他安然跟著一起離開。
微風搖曳,吹動她一身素衣,單薄的仿佛一吹就散。
她不是修士,是個凡人,算不上絕頂美人,更像是溫婉的壁畫女子,亦或是懷有身孕,讓她的目光都帶著一絲淡淡的悲憫。
人一散,周圍就安靜下去,她一人無聲坐在庭中,不知在想什么,下意識的摸了摸腰間玉佩。
葉長歡和顧斯惡本想跟著葉懷瑾秦城的視線離開,但抬起腳,蘇娘就看了過來:
“誰?”
兩人一頓,對視一眼,愣愣看了過去。
確認心魔中人的確看得見他們。
“你們——”
她遲疑了一下,盯著葉長歡的臉:
“是誰家的孩子?”
“可是來找懷瑾的?他方才離開,怕是要等等。”
葉長歡張了張口,和顧斯惡一道拱手:
“前輩。”
“不必叫我前輩,我身上并無修為,算不得什么前輩。”
蘇娘笑著搖了搖頭:
“他過些時候才回來,若是尋他,不若與我坐些時候,恰好我如今一人,缺個伴說話。”
葉長歡:“前輩,便不怕我們是五洲尋仇之人?”
“就算是,怕了又能如何?要殺的終歸得殺,既然沒動手,那便是不準備要我的命了。”
行之淡然,全然不似外界所聞,依附于蓬萊掌門的柔弱美人。
即是如此,葉長歡和顧斯惡也沒推脫,因為葉長歡心中有惑,即便是假的,她也想問一問。
她目光掃過蘇娘手中的玉佩:“這玉佩是防御類法器,該是極品。”
“誰知道呢?當初他重傷掉在我家門口,血糊糊的,我只當是世道太亂,這是從戰場上活命回來的小兵,便將人帶了回去,后來他離開時,把此物滴血,交給了我,他說他會回來。”
他是誰不言而喻。
蘇娘摸了摸肚子,自嘲道:
“誰能想到,一過千年,倒是就這么成親相伴了。”
根本不需要多問,心魔中的蘇娘從第一個問題開始就這么娓娓道來。
凡人和修士之間隔著的往往不只是壽數,救下門口修士的蘇娘沒想過會存活如此之久,她所讀的書也就寥寥幾頁,年少時江邊浣衣,山間采茶,所想不過遇一心悅之人,相守數十年,了此一生。
她也不貪戀與天同壽,位高權重,當然,她亦不后悔和那個修士結發為夫妻。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