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家的規矩很森嚴，來往布置的傭人腳下在忙，也很少發出大的聲音，而且忙而不亂。

保鏢一路領著宋景穿過了兩個游廊，終于到了書房門口。

“公子就在里面。”保鏢說了一聲，叩響書房的門，“公子，宋小姐來了。”

“小景，進來吧。”書房里傳來游溫澤一如既往溫潤的聲音。

保鏢恭敬的打開門，宋景帶著火獅走進去，保鏢又輕輕將門關上。

游溫澤坐在書桌前，手上捏著毛筆，正好寫完最后一筆。

他拿起宣紙輕輕的吹了吹，把字面側過來讓宋景看，笑著問道：“寫的好嗎？”

宋景真的很難想象差點相依為命過一輩子的兩個人，這中間的情意和記憶竟然會有虛假的成分。

宋景點頭，“你的書法一向寫的好。”在宋景的記憶里，游溫澤還憑著書法得過獎，他拿到最大的兩千元獎金，第一件事就是給宋景買了一個當時小孩很流行的游戲機。

那游戲機現在還躺在宋景隨身挎著的雙肩包里。

游溫澤笑笑，把手里舉著的宣紙放回到書桌上，“過來推我一下。”

宋景就跟以前在療養院做的很多次一樣，上前把自己挎著的背包放到他腿上，推著輪椅轉了個彎，從書桌后面推出來，“去哪里？”

“先出書房，我給你指路。”

宋景推著游溫澤出了書房，游溫澤指著抄手游廊讓她推著往前走，然后穿過一個院門。

“這是我長大的地方。”游溫澤神色溫和，甚至連眼里都帶著柔軟的笑意，“小時候我自己開解不了自己，聽見別人議論我的腿，我就很自卑。為什么別人生來就是健全的，偏偏我就是殘疾。”

宋景皺眉，她并不喜歡游溫澤這樣說自己。

“這樣的心思多了，琢磨的事情好像自然而然的就變得偏激了起來，等時間一長，別人在的我眼里就變了樣子。”

“變成了什么樣子？”宋景問。

“低一等的獵物，或者是商品。”游溫澤似乎笑了一聲，“我喜歡觀察這些獵物和商品，漸漸的了解的也就越來越多。”

“人性太卑劣，就算是別人眼里的絕世大好人，其實背地里也詛咒別人，甚至恨不得某個人去死。也有人為了一點利益，輕易就可以出賣親朋好友。”

“當了解的足夠多之后，只需要適當的給與一些好處，甚至只是一點言語上的鼓勵，對方就能對你感恩戴德。”

“戚衡就是這樣被你收服的？”宋景推著輪椅停在了游廊的岔路口。

“走這邊。”游溫澤指了左手邊，才道：“戚衡太好懂了，所有的不甘和野心都寫在眼里，他想要什么也表現的清清楚楚。他本來是一個很好用，也很好掌控的人。”

游溫澤說著，兩人已經到了一扇門外。

門口還守著兩個保鏢，看到游溫澤過來，恭敬的低頭行禮，“公子。”

“把門打開。”游溫澤的音色冷淡下去，不像跟宋景說話那么柔和。

保鏢回身打開門，恭敬的退到一邊。

游家的所有地方都沒有門欄，即便是有臺階的地方，旁邊也必然有一條適合輪椅暢通無阻的平路。

宋景推著游溫澤進去，一眼就看到了被鐵鏈鎖著雙手雙腳，吊在房間里的戚衡。

戚衡現在已經有點看不出原來的樣子了，身上到處都是血痕。

聽到響動，戚衡抬起頭，跟喪家之犬一般露出哀求的眼神，“公子，我錯了。”

“小景，知道我為什么懲罰他嗎？”游溫澤溫聲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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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踏入游家書房見到的游溫澤，還是一路聊天過來的游溫澤，都是宋景以前熟悉的那個游溫澤。

溫和如清風，俊雅如修竹。

只有這時候見到戚衡，宋景才知道她面對的游溫澤都是虛假的表現。

宋景冷著臉，沒有回答。

游溫澤笑了笑，“因為他自以為是的以為能替我做主，雇傭了人去殺你，偏偏又都雇傭的是些廢物，半點奈何不了你。如此也就罷了，再一次遇到你，他竟半分都沒有警惕就被你的人給抓了。”

“如此沒用。他儼然已經失去了留在我身邊做事的資格。”

他話說的溫和，但其實話中的意思卻是如果戚衡當真能殺了宋景，他反倒能贊賞戚衡的能力。

在他的眼里，好像戚衡死，又或者宋景死，本質上是沒有區別的。

就如他一開始跟宋景說的，除了他自己，別人在他的眼里都只是獵物或者商品，唯一的區別可能也就只剩下誰比誰更有價值。

宋景覺得好笑，她以前跟游溫澤相處竟然半點沒發現。

她曾經還以為游溫澤因為心理原因自殘，甚至自殺。現在想來，那些都不過只是游溫澤故意做給她看的假象而已。

他這樣隨意操控玩弄人心的人，怎么可能自殘自殺。

宋景緩緩吐出一口氣，問出了今天想要對質的問題，“你篡改了我小時候的記憶？”雖是問句，但已經是肯定語氣。

“是啊。”游溫澤承認的非常坦然，沒有絲毫被揭穿的尷尬。

“為什么？”宋景很想知道。

“小景，自從你讓人把戚衡送來游家之后，我就在等著你來找我對質。我知道，你肯定不會相信我們這些年相處的感情是假的。這就是你最容易被把控的地方，知道嗎？”

“你重感情，只要與你有了感情牽連，就太容易支配你了。”

游溫澤笑著，“我要掌控你，就要跟你建立感情上的牽絆，而這種牽絆自然是從小開始的最為牢靠。其實也不算我篡改你的記憶，我只是在你原先的某些記憶之上插入了我們相熟的記憶而已，可能會順帶掩蓋掉一些這個時間段原本存在的記憶。”

“當然為了救你雙腿被廢這個也是我為你編寫的記憶。”

宋景握緊的輪椅的把手，“為什么？”

游溫澤顯然聽懂了她的這個為什么問的是什么，“自然是為了近距離的觀察你。”

“小景，你太優秀了。一萬個實驗體，你是唯一一個活下來，并且基因改造的非常成功的實驗體。不過可惜的是，你依然沒能幸免于基因改造的后遺癥。”

“你離開療養院是知道我要死了？”

“是啊。”游溫澤說著轉頭看她，眼里全是欣慰，還有興奮，“但是小景，你再一次讓我驚喜。你的后遺癥已經治好了，是嗎？可以告訴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嗎？”

宋景松開輪椅，深深的吸了口氣，“那我們真實在一起生活的幾年呢？”

“你是想問我們之間的感情嗎？那當然是真的。”游溫澤說話的語氣亦如以前，“小景，你那么聰明，如果是虛情假意是無法騙過你的。”

“好了，小景，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了。現在該來解決我們之間的事情了吧？”他說這話就好像在療養院的時候要宋景記得吃蔬菜，營養均衡一樣。

“小景，你要殺了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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