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黑市，其實就是一條有人望風的小巷。

小巷四通八達，只要稽查隊巡邏過來，望風的人一吹口哨，小販們眨眼就能跑得沒了影。

這兩年環境其實寬松了不少，普通的小買賣上頭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好些稽查隊的人甚至回家換身衣服，就大搖大擺過來買東西了。

李曉慧下鄉那么長時間，經常來黑市買些不要票的布料、吃食，可巷子深處那個讓普通小販羨慕又畏懼的角落，她還是第一次去。

才靠近，就有一個身材壯碩的光頭男人攔住了她。

“女同志，想買東西朝前邊兒去，我們這兒什么都沒有。”

李曉慧強忍著不安，從領口拉出用料十足的小金鎖。

“金子，你們收嗎。”

光頭男瞇眼一打量，就知道那平安鎖是純金的，而且不是什么來路不明的東西，收下不怕有人來找麻煩。

臉上露出笑意，光頭男側身，引著她從后門進了一戶看著很尋常的人家。

李曉慧看著光頭男和屋里的一個老人，把小金鎖放到一個黑乎乎的碗里，就要用噴火器上手融化。

“別！”李曉慧急了，“這平安鎖是我爸爸找名家打造的，工藝就很值錢，不能融！”

光頭男笑了，“小姑娘你原來是第一次干這種買賣啊？”

李曉慧不吭聲。

一旁的老人也笑，“我們當然知道這手藝值錢，但越是值錢的手藝，就越惹眼。被人順藤摸瓜的一查，我們都得吃槍子。”

光頭男道：“看你膽子挺大，以為你不是第一次呢，就沒跟你說規矩。”

指了指小金鎖，光頭男道：“我們這行收金子，大多只按金子重量給錢，旁的什么工藝、鑲嵌，統統不作數。”

“當然，你要是去首都、海市之類的，有財力的大人物確實愿意收你這樣的，放在手里多留幾年再轉手能賣更多。”

“但我們就是小本買賣，提著腦袋賺錢，可沒那閑工夫躲風頭。”

老人安慰道：“小姑娘，這年頭賣家當的都是有真難處的。你要是還愿意賣，我就接著融，要是不愿意，我們也不勉強，你拿著東西走人就行。”

李曉慧神情一頓變換，最后用力閉了閉眼，站到一邊。

老人笑了笑，打開噴火器，沒一會兒就把精致的小鎖融化成了一灘金水。

金水倒進模具里冷凝成塊，光頭男把小金塊放到秤上。

“凈重七錢多一點，算你一百二十塊。”

李曉慧知道光頭男給的價錢肯定比官方金價要低不少，但她沒有辦法，只能咬牙同意。

“我只要六十塊錢，剩下的給我換成糧票、糕點票和肉票。”

這筆買賣光頭男轉手就能賺四五十塊，雖然李曉慧要的票有點兒多，也還是美滋滋地湊齊了給她。

揣著六十塊錢和一小疊票從后門又回到黑市小巷，李曉慧看了眼日頭，恍如隔世。

她沉默地往外走。

就算賣了金鎖，她手里的錢和票也不多，肯定不能像之前爸爸寄補貼那樣，一股腦全給了葉輝。

每月給他二十塊，票她都自己拿著一點點給他，應該勉強能熬到過年。

等過年回家，她再想想辦法。

從沒這么精打細算過的李曉慧，越算越覺得心酸。

可一想到葉輝愿意拋棄蠢貨姐姐選擇跟她在一起，李曉慧又高興了起來。

嘴角掛笑，一旁觀察了她許久的青年終于篤信的湊了上來。

收著動作把人稍稍一攔，青年笑容討好，“女同志，我這兒有不要票的好東西，你要不要看看？”

李曉慧很熟悉黑市上小販們攬生意的套路，聽到不要票，隨口問道：“有棉花嗎？”

十月底已經開始轉涼了，正是棉花緊俏的時候。

李曉慧本來沒抱什么希望，沒想到小販一口應下，“有啊，你要多少？”

李曉慧驚訝地看他兩眼，跟著他走到一邊。

“要三四斤，你有多的話，五斤也行。”

小販笑開花，“有啊，我前幾天剛收的棉花，還有厚實的青色棉布。”

“你要是想做棉襖棉褲，一起買了我這邊還找人給你縫，只收一塊錢的手工費！”

李曉慧真的心動了，她收棉花就是想給葉輝做件棉大衣。

雖然可能沒有供銷社里的牌子貨好看，但厚實便宜，穿出去也是能讓人眼饞羨慕的好東西。

“我不知道具體的尺寸......”

小販殷勤道：“棉衣又不是貼身的衣服，你給我比劃比劃，差不多都能穿。要是穿上差得多了，你拿回來我免費給你改合適了！”

李曉慧滿意的點頭，只付了五毛的定金，約定五天后再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成交了一筆買賣，小販越發熱情，“看你要做的棉衣是男款的，我這兒還有好貨，要不要給屋里的那位帶點兒？”

被誤會已經結婚的李曉慧面色微紅，“什么好貨？”

小販左右看看，把手里不起眼的破袋子打開一條縫，示意李曉慧自己看。

李曉慧一看就驚的瞪大了眼。

“香煙？！”

“噓！姑奶奶誒，您小聲點兒！”飛快掃視一圈，確定旁人沒注意這邊，小販才松了口氣。

這年頭，煙、酒都是硬通貨，很賺。

但一般小販就算愿意豁出命去，也沒那個貨源渠道。

李曉慧驚疑不定的盯著嬉皮笑臉的青年，上看下看，愣是沒看出他竟然有這樣的本事。

小販咧嘴一笑，“你別這么看我，我也是見你從三爺那出來，知道你現在手里一定不缺錢，才問問你。”

“這些可都是甲級煙，不要票的話我拿鄉下零賣，一包能賣到四五毛，就是太累。”

小販誠懇道：“你要愿意買，我賣你三毛八一包，要酒的話我這兒也有。”

李曉慧真的服了，也忍不住動心了。

“我要，煙和酒我都要。如果長期找你拿的話，錢能再少點兒嗎？”

小販也驚訝了，“女同志，販賣煙酒被抓到可是要蹲大牢的，你真敢？”

李曉慧眼神微閃，神情越發堅定，“只要有錢賺，為什么不敢？”

別說她有知青身份，手里有這些東西一般人也不會懷疑。

就算真被舉報了，她也不信爸爸會忍心不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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