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很不喜歡杜家人，她現在不想看到任何杜家人，也不想聽到任何關于杜家的消息。

似是看出杜若眼里的不喜，杜小雪有些害怕的縮了縮身體，眼神無助又可憐，

“杜若姐姐，我...”

杜小雪話沒說完，就給杜若跪下了，“杜若姐姐你幫幫我吧。”

“杜若姐姐，我知道我以前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但是...”

“但是，求你看在我們都姓杜的份上，救救我吧。“

“杜若姐姐，我真的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除了你，我不知道還有誰可以幫我，”

“杜若姐姐，你幫幫我吧。”

杜若看著跪在自己面前，淚流滿面的女人，皺了皺眉，“你這是干什么？”

“快起來！”

“杜若姐姐，你要是不幫我，我就不起來！”

威脅她？

杜若冷笑一聲，“隨你，”說完轉身要回屋。

見杜若要走，杜小雪只好哽咽著開口，“杜若姐姐，我...”

“上一年，我媽為了五百塊錢的彩禮，把我嫁給鄰村老光棍，”杜小雪眼里露出憤怒和濃濃的恨意，

“我兩個月前生了個女兒，那家人都重男輕女...”杜小雪哭的泣不成聲，“我女兒剛生下來，就差點被家里的老虔婆扔到糞坑溺死。”

“是我拼命才攔了下來。”

“之后，他們說：我是個沒用的女人，沒給他們家生個男孩，經常不給我飯吃，現在還要...還要把我女兒送人！”

“杜若姐姐...”杜小雪拼命給杜若磕頭，“你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杜若蹙眉，覺得面前的女兒，可恨又可憐。

杜若目光沉靜的看著滿臉是淚的杜小雪，“你想我怎么幫你？”

“幫你把婆家人打一頓，讓他們以后再不敢欺負你？”

“還是幫你離婚？”

“我？”杜小雪咬了咬唇，目露茫然和恐懼，“我...我若是離婚，以后可怎么活？”

“怎么活？”杜若感覺可笑，“我媽在我小時后，不就離婚了，還把我養著大，我媽可以，你怎么就不可以？”

“你沒雙手嗎？有手就能干活，能干活就能掙工分養活自己和女兒。”

“我...”杜小雪依舊下定不了決心。

杜若也懶得說更多，“方法我給你了，聽不聽在你。”

杜若說完，不再理會杜小雪。

杜小雪呆呆的看著杜若離開的背影，眼里情緒晦澀難言。

正在屋里打掃衛生的王紅霞見杜若進屋，隨口問了句，“誰啊？”

杜若道，“杜小雪。”

王紅霞手一頓，“是那孩子啊，”說著，王紅霞還嘆了口氣，“也挺可憐的。”

“上一年，張艷麗把她嫁給鄰村的老光棍，就為了五百塊錢的彩禮錢。”

“那老光棍家本就窮，那五百塊大多數還是借的，杜小雪嫁過去后，還跑了兩次，被老光棍打的下不來床，后來有了孩子，也就不跑了。”

杜若靜靜的聽著。

王紅霞看了杜若一眼，“我這也是聽你桂花嫂子說的，她有個妹子就嫁到了鄰村，經常去走親戚。”

“前兩個月杜小雪生了個女兒，她那婆婆指著她，罵了半個多月，據說，還想把那可憐的女孩扔到糞坑里溺死。”

“真是作孽呦！”

說完，問杜若，“她找你什么事？”

杜若道，“想讓我幫她。”

杜若想到剛才杜小雪的模樣，也不禁有點唏噓，“我能怎么幫她？”

“這種事情，必須她自己立起來，否則，誰也幫不了她。”

王紅霞點點頭，“這倒也是。”

杜若看了眼王紅霞，輕聲說，“我建議她離婚。”

王紅霞聽了，身體頓了下，才說道，“那老光棍一家借了那么多錢，才把她娶回家，想離婚，談何容易啊！”

杜若點點頭，語氣帶著一絲感嘆，“是不容易。”

其實，杜若真想幫杜小雪，以杜若的能力，自然是能幫的，她只是不想幫罷了。

杜家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善茬，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

杜若是真懶得管！

杜小雪抿著唇，低著頭如行尸走肉般回到了家。

“砰！”

剛進門，就迎來一陣劈頭蓋臉的臭罵：

“你死哪去了？家里的活也不干，要你有啥用？”

“你看看別人家的兒媳婦，家務活樣樣精通，還能給婆家生兒子，你會啥？”

“只會生個賠錢貨，禍害我們家。”

一個身材矮瘦，頭發花白的老太太，一臉尖酸刻薄的指著杜小雪罵：

“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跟誰欠了你錢似得。”

“我們老崔家真是倒了八輩子霉，花了那么多錢，竟然娶了你這么個不會下蛋的母雞。”

“你當我們老崔家的錢是大風刮來的？”

“我告訴你，你要是不上工、不干活，我就把那個賠錢貨給扔了，我們老崔家可不養閑人！”

面對婆婆的咒罵，杜小雪再也壓制不了心里的怒氣，抬起頭，憤怒的瞪著婆婆楊梅。

“老婆子，你再敢罵我，我就跟你兒子離婚！”

楊梅見杜小雪不但敢瞪她，還敢說要跟她兒子離婚，頓時火冒三丈，跳著腳罵的更大聲了：

“你個賠錢玩意兒，我這個當婆婆的，只是說了你幾句，你不但頂嘴，還敢跟我兒子離婚！”

“想離婚？門都沒有！”

“我們家可是花了五百塊錢娶你進門，想離婚，先把五百塊錢還回來！”

杜小雪咬著牙，一字一句道，“好，我把五百塊錢還給你們。”

“然后，我就跟你兒子...”

話還沒說完，屋里就傳出一陣嬰兒哭聲。

嬰兒哭的很小聲，弱弱的、軟軟的，像小貓兒的叫聲。

杜小雪聽到女兒哭了，顧不得跟婆婆楊梅吵架，立刻沖進了屋里。

楊梅卻不依不饒，站在院子里繼續罵：

“沒用的賠錢貨，整天就知道哭、哭、哭，煩死人了！”

杜小雪沖進屋里后，抱起床上的女兒，見女兒哭的臉頰紅紅的，心疼的親了親，又掀開自己的衣服，開始喂奶。

可惜...

嫁進崔家后，杜小雪就沒吃過一頓好飯，身體瘦的皮包骨似得，奶水也少的可憐。

嬰兒使勁吸，也只能吸出來一點兒，杜小雪也被吸的有些痛，卻只能皺眉忍著。

嬰兒吸了一陣，就再也吸不出來了，餓的大哭。

嬰兒瘦瘦小小的，臉色蠟黃，就算哭，也是小聲抽噎，讓杜小雪看了揪心。

杜小雪看著餓的直哭的女兒，沒辦法，忍著屈辱，抱著女兒來到門口，沖還在院子里罵罵咧咧的楊梅道，

“媽，我奶水少，孩子吃不飽，你給煮碗小米粥吧。”

“啥？”楊梅一聽就炸了，像是杜小雪要吃她的肉一般，大聲叫罵道，

“吃小米？你不如讓她吃我的肉得了。”

“一個賠錢貨，哪來的福氣吃小米？”

“小米那么精貴的東西，是一個賠錢貨能吃的？也不怕折壽？”

崔家窮的很，以前家里吃不起小米，還是前幾個月，杜小雪要生了，楊梅去娘家，求來了兩斤。

當初，杜小雪懷孩子的時候，村里人都說是個男孩，楊梅才去求了小米。

沒想到生下來是個丫頭，楊梅哪舍得把小米給賠錢丫頭吃？

杜小雪見楊梅不樂意，只好道，“那我去娘家借總行吧？”

楊梅罵聲戛然而止，眼珠子轉了轉，眼底露出貪婪，

“你娘家要了咱們家五百塊錢，就算給你大哥娶個媳婦兒，也花不了多少錢。”

“你畢竟是你媽的親閨女，你向她要錢，她總不好一分錢不給你吧？”

“你去要吧，多要點，”說到這，楊梅臉忽地一沉，“你要是要不到錢，我就把賠錢貨送走！”

杜小雪抱著孩子的手一緊，垂下眼眸，眼里滿是濃濃的恨意和怨毒！

杜小雪抱著孩子一言不發的離開了崔家，去了小柳村。

走了大約一個小時，小柳村就到了。

杜小雪抱著孩子，站在自家門前，看著面前略顯幾分破敗的土坯房，杜小雪眼里有的也只有恨意。

透過低矮的院墻，杜小雪看到院子里坐著一男一女。

兩人蹲在地上，背對著，各玩各的。

蹲著的女人不時還會發出‘嘿嘿’的詭異笑聲。

男的是她大哥杜耀祖，女人是她媽給她大哥娶得新媳婦兒，也是個傻子。

她那五百塊，根本不夠給她大哥買個正常媳婦兒，于是，張艷麗就通過媒婆，給杜耀祖說了一個傻子媳婦兒。

這可真是兩傻子湊一塊了！

因為娶得是傻子，所以只花了二十塊錢，因為傻子的娘家，對待傻子的態度，就像是甩掉身上的沉重包袱一般，迫不及待。

杜小雪推開狹窄的小木門，走進院子。

聽到木門‘吱呀’聲響，杜耀祖還無反應，只一個勁兒的盯著地面，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倒是女人回了頭，看了眼杜小雪。

女人眼神呆滯，嘴角流著長長的哈喇子。

只看一眼，杜小雪都覺得惡心，暗暗瞪了眼傻女人，杜小雪進了正屋。

杜小雪進去時，看到一個身材略有些佝僂的女人正在背對著她補衣服。

看到身材佝僂，衣著破爛的張艷麗，杜小雪眼里飛快劃過一絲解氣。

這才回村多久啊，她親媽的背就有些彎了。

真是活該啊！

“媽！”

杜小雪輕輕喊了聲，張艷麗手一頓，回頭一看是杜小雪，當即沒好氣的罵道，

“你走路沒聲音的？嚇我一跳！”

說完，看到杜小雪懷里還抱著個孩子，皺眉埋怨道，

“你怎么把孩子抱來了？”

“你把孩子抱來，還怎么干活？”張艷麗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堆衣服，

“去，把孩子放到炕上，把衣服洗了。”

杜小雪卻沒聽張艷麗的話，而是徑直坐在了炕沿上。

張艷麗頓感不悅，拔高嗓音，大聲指責，“你干啥？”

“我讓你把臟衣服洗了，聽到沒有？”

杜小雪好不容易把懷里的孩子哄睡，此時，張艷麗的尖銳嗓門，又把孩子給吵醒了。

“哇！哇！哇！”

小孩子本就沒吃飽，現在又被吵醒，當即就撕心裂肺的哭了起來。

杜小雪一見閨女哭，頓時心疼的不了的，輕輕晃動懷里的包裹，哄道：

“寶寶不哭，寶寶不哭，媽媽在這，媽媽在這...”

張艷麗心里本就煩，聽到孩子的哭聲，更是惱火，

“別讓她哭了，煩死了！”

“一個沒用的賠錢貨，還有臉哭！”

孩子餓的厲害，根本哄不住，張艷麗越來越煩躁，指著杜小雪，大聲命令道，

“把她的嘴給我堵住，煩死了，聽到沒有。”

杜小雪看著面目猙獰，聲嘶力竭的張艷麗，嘴角漸漸揚起一抹嘲諷的笑，

“媽，我閨女餓了，你給她煮碗小米粥吃吧？”

“她吃飽了，就不餓了。”

“小米粥？”張艷麗想也不想道，“家里沒有。”

“沒有？”杜小雪嗤笑一聲，“媽，我的賣身錢，家里還沒花完吧？”

“當初你把我賣了五百塊錢，我哥娶媳婦兒只用了幾十塊，應該還剩下不少吧？”

“五百塊錢能買多少好糧食啊！現在我女兒只是想喝一碗小米粥，你都不樂意？”

“你懂啥？”張艷麗瞪了眼杜小雪，“你哥娶了媳婦兒，再過不久，那個傻女人肯定懷孕，到時候...”

“這些錢，我得給我孫子留著。”

聽了張艷麗的話，杜小雪只覺得諷刺！

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那是我的賣身錢！”

張艷麗理直氣壯的反駁道，“你媽我生你養你，難道還不值這五百塊錢？”

“跟我算錢？哼！”

杜小雪一個沒忍住，眼淚落了下來，嗓音沙啞，憤怒的瞪著張艷麗，

“誰讓你把我生下來的？”

“你要是不待見我，你就別生我！”

“我現在恨不得，你剛生下我，就把我掐死！”

“也省的我過這樣的鬼日子！”

張艷麗冷著一張臉，對杜小雪很是不滿，

“你哭什么？”

“有什么好哭的？女人結了婚，日子是不好過，誰不是這樣過來的？”

“行了，別矯情了，都是當媽的人了，也該長大了。”

“去，把臟衣服洗了。”

“我不洗，”杜小雪擦了擦眼淚，哄著依舊哭鬧的女兒，“你給我閨女煮碗小米粥，我就去洗。”

張艷麗罵罵咧咧，“一個賠錢貨，還吃小米粥？”

“都跟你說了，小米都是要留給我未來孫子的，一個女娃隨便給口吃的就行了。”

聽張艷麗，張口閉口都是孫子，杜小雪沒忍住，冷笑開口，

“孫子？且不說，那傻子能不能生孩子，就算能生，媽...”

杜小雪眼底的恨意加深，仿佛有一股濃稠的墨，直接把她的眼睛染黑，醞釀出濃稠的惡意...

“萬一，生下來的孩子，還是個傻子呢？”

這句話，直接使得張艷麗呆怔當場，身體僵直，眼底漸漸彌漫出恐懼。

“不...”張艷麗哆嗦著嘴唇，全身被一股恐懼包裹，“不會的，這不可能。”

見張艷麗害怕成這個樣子，杜小雪在這一瞬間，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暢快。

呵呵...

這樣的表情真好啊！

憑什么，只有她一個人吃苦！

憑什么她的賣身錢，一分錢不給她！

憑什么，她的女兒連吃一口小米粥的資格都沒有！

這些人不是她的親人，是仇人！仇人！

“媽，這當然有可能！”

“媽，你沒聽過‘遺傳’這個詞嗎？”

“醫生說了，遺傳呢就是，傻子的孩子還是傻子...”

“不...不，”張艷麗心底最深的恐懼，被杜小雪毫不遮掩的說了出來。

目前家里已經有兩個傻子了，如果未來的孫子還是傻子，那么...

這杜家還有什么希望？

見張艷麗已經陷入魔怔，杜小雪得意的笑了。

她不好過，這些人也都別想好過！

忽然，張艷麗猛地回過神，怒視杜小雪，“你胡說八道！”

“你安的什么心？”

“我告訴你，我是不會給你錢的，一分錢都不給你。”

杜小雪冷笑出聲，抱起孩子，“不給就算了，我不稀罕！”

杜小雪抱著孩子，冒著寒風，又回了婆家。

不知何時，懷里的孩子又睡著了。

杜小雪看著娘家緊閉的木門，又看了看懷里瘦弱的孩子，終是不忍的轉身，去了大柳村。

此時，杜若和王紅霞正在做午飯。

白色炊煙順著煙囪在空中飄蕩，像是一縷浮萍，就如此時的杜小雪。

杜小雪抱著孩子，在杜若家門口徘徊；

杜若端著菜盆，打算在院子里洗菜的時候，看到了抱著孩子，站在院外的杜小雪。

杜若蹙眉，“你怎么又來了？”

聽到杜若的聲音，杜小雪嚇了一跳，忙轉過身，一臉愧疚的看了杜若一眼，緊了緊雙手，

“杜若姐姐...我，我孩子餓了，”杜小雪眼巴巴的瞅著杜若，

“你能不能，能不能給我一碗粥，讓我喂孩子？”

“我...”杜小雪說著說著又哭了，“我身上奶水少，孩子不夠吃，已經餓了一上午了，杜若姐姐求求你...”

話沒說完，杜小雪又給杜若跪下了，“求求你，給我一碗粥，讓我喂給這孩子吧。”

杜小雪說完，抱著孩子，給杜若磕頭，弄得滿臉都是土。

這時，杜小雪懷里的孩子正好也醒了；

“哇！哇！哇！”

孩子餓了一上午，實在是餓壞了，一直得不到吃的，連哭聲都弱了很多。

杜若可以不管杜小雪，因為杜小雪不但設計過她，也從未對杜若展露過善意，但是聽到孩子虛弱的哭聲...

杜若承認她心軟了。

哎，算了！

就當為自己積德了！

于是，杜若道，“你等會兒。”

聽到杜若的話，杜小雪喜極而涕，不住的對著杜若鞠躬道謝，

“杜若姐姐，謝謝你，謝謝你！”

連她的親媽都不管她，連她的丈夫和婆婆都嫌棄她，在她走投無路時，只有她當初瞧不上的堂姐幫她。

她錯了!

她錯了！

此時的杜小雪為之前，自己曾為難過杜若而感到羞愧。

聽到外面的哭聲，正在炒菜的王紅霞見杜若進了廚房，忙問，“外面怎么了？”

“誰在哭？”

杜若淡淡道，“是杜小雪，”然后把杜小雪剛才的話復述了一遍。

王紅霞扭頭對杜若說，“鍋里正好熬了小米粥，你去給她盛一碗，”

“不管大人做了什么，孩子終究是無辜的！”

杜若點點頭，“好！”

杜若拿起桌上的一個粗瓷大碗，用勺子舀了幾勺小米粥，把粗瓷大碗裝的滿滿的，出了廚房。

杜若端著粗瓷大碗走到院子里，粗瓷大碗里面還放著一個勺子，杜若把大碗遞給杜小雪，說了句，“小心燙。”

杜小雪接過粗瓷大碗，對杜若連連道謝。

杜若只淡淡的點了點頭，就轉身回到了廚房。

回到廚房后，王紅霞見杜若冷著一張臉，笑著安慰她，

“我知道你不喜歡她，不過是看孩子可憐，才給了她一碗飯。”

杜若點點頭說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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