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茂盛聽了宋招娣的話，先是愣了一下，隨即冷笑，笑容里還夾雜著毫不掩飾的嘲諷，

“三百塊？老虔婆你想的倒是好，你這閨女都快死了，你還有臉要三百塊？。”

面對任茂盛的嘲諷，宋招娣卻不以為然，板著一張刻薄的臉，針鋒相對道，

“這三百塊錢買的不是我閨女，而是我閨女肚子里你的孩子，今兒除非你拿三百塊錢，不然我就保大。”

任茂盛也不是好欺負的主，急道，“我現在還是她丈夫，我說保小就保小。”

雙方僵持不下，杜若有些看不下去了。

任茂盛是孫愛英的丈夫，宋招娣是孫愛英的親娘，兩方人誰也沒把孫愛英的命放在眼里，他們在乎的只有錢。

孫愛英雖然蠢，性格懦弱，但她對宋招娣這些年的孝順卻不是假的，不管嫁給誰，宋招娣都能從孫愛英身上扒下幾層皮。

孫愛英似乎也樂此不疲，覺得這是孝順，覺得自己為娘家作出了巨大貢獻。

但宋招娣還有孫水牛一家人根本沒把孫愛英當人，像是一只只吸血的螞蝗趴在她身上，不停的吸血，心里只有得意和滿足，哪里有半分的感激。

杜若看著吵成一團，大罵不止的兩方人，有些擔心的看向沈御，沈御卻一直低著頭，雙手緊握成拳。

杜若了解他內心的痛苦和掙扎，也并沒有催促，以孫愛英的性子，就算她活下來，有任茂盛和宋招娣在，她以后也別想過一天的舒服日子，活著或許比死了更艱難。

沈御猛地站起身，大踏步走到醫生和護士面前，沉著臉，嗓音有些沙啞道，“保大！”

“不行！”宋招娣和任茂盛同時反對，宋招娣甚至伸出雙手，死死抓著醫生不讓醫生動，嘴里念叨著，

“里面的人是我親閨女，保大保小我說了算。”

任茂盛也不甘落后，嘴里叫囂著，“我是里面那個女人的丈夫，保大保小我說了算。”

雙方又開始新一輪的爭吵。

醫生和護士們無奈又生氣的勸導，可兩方人根本不在意這些，在爭吵中，任茂盛占據了下風，答應給一百五十塊錢保小。

宋招娣洋洋得意，心里想著一百五十塊錢也是錢，以她女兒的年紀，恐怕不能再嫁第四次了，以后應該也不能懷孕了，能在臨死前再賣一百五十塊錢也是賺的。

雙方達成了初步協議，任茂盛黑沉著一張臉對醫生說，“保小！”

沈御沒忍住，揚手就給了任茂盛一拳，打的任茂盛瞬間倒地不起，半張臉迅速腫脹，牙齒都有些松動。

見沈御暴怒，宋招娣嚇得連連后退，不敢再吭聲。

醫生得到確切答案，立刻返回手術室繼續手術。

可沒一會兒，醫生抑制不住憤怒的從里面出來說，

“大人已經不行了，”他們只能剖腹，把孩子取了出來，“孩子還活著。”

醫生都氣得渾身發抖，他不是沒見過極品的家人，但是這么極品的，他也是第一次見。

醫生眼眶有些紅，壓抑著憤怒道，“你們這是在草菅人命，你們若是不討論那么久，不吵架那么久，大人一定能活下來。”

聽到醫生的話，宋招娣心里的第一反應，不是因為女兒的逝去而悲傷，而是欣喜，她下意識的看一下躺在地上的任茂盛，張口就說，“孩子保下來了，那一百五十塊錢你別忘了給我。”

“胡說八道！”任茂盛也不是好欺負的，當即反駁道，

“你個老虔婆，沒聽到這個小崽子說保大人嗎？大人保不住了，才保的孩子，我憑什么給你錢，想要我的錢，門都沒有。”

沈御聽到醫生的話，神情有片刻的爭論，眼底似乎蒙上了一層暗淡的光，一股濃烈的悲傷籠罩了他，雖然孫愛英做了許多讓他不喜甚至不恥的事情，可孫愛英的確是他的親生母親，小時候對他的那些好和關心，也不是假的，只是后來太過讓他失望。

人的情緒本來就很復雜，孫愛英沒死，她做的那些事情，會牢牢的扎根在沈御的腦子里，讓他無法忘懷。

可現在孫愛英死了，往事如煙，孫愛英的那一點好也浮現在沈御的腦海里。

見任茂盛和宋招娣還在為那一百五十塊錢爭論不休，沈御深吸一口氣，壓著嗓子問醫生，

“我能進去看看她嗎？”

醫生有些同情的看了眼沈御，點了點頭。

沈御看到現在的孫愛英，簡直差點沒認出來，以前的孫愛英是光纖的，漂亮的，就算是嫁給周公海，周公海對他也很不錯，幾年前沈御最后見孫愛英，是周公海被抓后，她雖然有些狼狽，擔心憔悴，但還是漂亮的。

雖然眼角眉梢都有了一絲歲月的痕跡，但無損她的美麗，可現在的孫愛英，頭發枯黃亂糟糟的，整個人也都瘦脫了型，皮膚蠟黃蠟黃，一雙眼睛周圍布滿了皺紋，看起來不像四十多歲的，人倒像是六十歲，靜靜的躺在那里，像是一具干尸。

旁邊有個護士，把那個好不容易才活下來的孩子，用小被子包裹了起來，孩子發出細細碎碎的哭音，聲音軟弱如小貓叫似的，一聽就知道這孩子的身體有些弱。

小玲跟在杜若和沈御身后進來，看到了躺在那里一動不動的孫愛英，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她撲上去緊緊抓著孫愛英的手，大聲哭嚎：

“媽媽……媽媽......”

“媽媽，我是小玲啊，你睜開眼睛看看我。”

“媽媽，哥哥來了，你不是想見他嗎？我把他帶來了。”

“媽媽，你醒醒啊……”

聽著小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醫生和護士都不忍直視。

任茂盛捂著被打腫的臉走了進來，他先是看了眼床上的孫愛英，隨即有些厭惡地別過頭，腦海中不禁浮現他第一次見到孫愛英...

那個有些漂亮的女人，讓他一眼就相中了，雖然彩禮有些高，孩子們都反對，但他還是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積蓄，把孫愛英娶進了門。

這才多久啊，這女人就老成了這樣，看起來比他還老，還難看，任茂盛又看向被護士抱在懷里的孩子，張口就問，

“男孩還是女孩？”

護士走過來，想把孩子放到任茂盛的懷里，嘴里說著，“是個女孩。”

任茂盛一聽，眼睛下意識的流露出嫌棄，嘴里說著，

“別給我，我不要，真是晦氣，臨死了還生了個賠錢貨。”

任茂盛說完，就轉身，罵罵咧咧的離開了。

護士抱著孩子追上去，“同志，你別走啊，這是你的孩子。”

“同志，這孩子你不要啦？”

“同志……”

任茂盛越走越快，嘴里大聲回應著，

“我不要了，給你吧！”

護士簡直要被這句話給氣死，

“你這話什么意思？什么叫給我吧？這又不是我的孩子。”

“同志，你別走啊，你可是這孩子的爸爸。”

可任茂盛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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