寢殿里。

曜帝一封一封看完護國公給周湛的信，笑道：“這個常建，給朕寫的折子和信都是一板一眼，冠冕堂皇得很，一句廢話都不肯多說，卻都在你這兒抱怨呢！”

“抱怨你把他閨女拐走，抱怨朕胡亂插手，抱怨他閨女不聽話……活脫脫一個話癆嘛這不是！”

看到常建的信，曜帝的心情似乎不錯，讓萬忠搬來了一把椅子，給周湛賜坐。

“你舅舅這些年在西北待得無聊極了吧！”

周湛真誠道：“原先舅舅覺得自己手握重兵，跟兒臣來往過密不好，幾乎不給兒臣寫信，直到年前表妹逃婚來京城投奔，舅舅的信這才又多了起來。”

“舅舅說過，為大周，為朝廷守住西北是常家的職責，舅舅不覺得苦，常家的兒郎也不覺得苦。”

一番話說得曜帝又想起從前。

“以前老護國公駐守西北，你舅舅在京城里沒有人管教，天天攛掇著朕出去玩兒，現在倒成了嚴父了，歲月不饒人吶……”

他能登上帝位，也少不了這位好友的相助，感激加忌憚，才在常建提出愿意為朝廷駐守西北時，同意了這個請求。

如今十年過去了，他有點想念好友了。

跟周湛說了會兒年輕時候的事情，曜帝一時把還在外面的幾個兒子忘了。

直到內侍通傳韓王到了，他才回過神來，瞧著跟常嘉瑜幾乎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周湛，念著舊人的好，對他也多了幾分慈愛。

“你的身子還沒好利索，別過了朕的病氣，回頭再讓太醫去府上瞧瞧。”

周湛急忙說道：“父皇，兒臣身子無礙，病了這些年，如今反倒覺得好些了。兒臣想趁著自己還能走幾步路，出城去徑山寺給父皇祈福。”

曜帝每年春天都會帶著后宮嬪妃與子女，去徑山寺祈福，今年因為各種事情耽誤了，已經是三月底了，徑山寺后山的桃花估計要開了。

“難得你有心，不過要量力而為，別太勉強。”

周湛半句不提周裕和常錦嬋的婚事，但是護國公的信中說得很明白，也已經在西北給常錦嬋定了親，她是逃婚來京城的，早晚都要回去成親。

既然這樣，事情就好辦了。

曜帝大手一揮，讓萬忠去擬了一道圣旨，封常錦嬋為安平公主，賞賜一百二十抬嫁妝，以公主之禮，由羽林衛護送回西北成親。

周湛跪在地上叩首。

“兒臣替表妹謝過父皇恩典！”

“起來吧，”曜帝吩咐萬忠，“去讓他們進來吧。”

“兒臣告退。”周湛起身離開，迎面遇上韓王，他余光看了一眼侍立在旁的姒海，輕喚了一聲，“韓王叔。”

假韓王對他點了點頭，問了一句：“身子大好了？”

每個人見了他都要問一句，周湛禮貌回道：“感覺稍好了些，多謝韓王叔關心。”

兩個人錯身走過，這個假韓王身上沒有魏赫言的銳氣，給他的感覺反而更溫和一些。

想起了曾經的人和事兒，曜帝應對幾個兒子和兄弟的關心時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皇兄沒事兒我就放心了，您病著，要安心修養，朝中的事情不要緊的先放一放。”

他連勸解都不敢提到這些皇子們，曜帝心里清楚，他的兒子進宮不是為了給他分憂的，而是為了從他手里瓜分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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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有赫言在，朕暫時還能應對。”

對曜帝寧愿相信外人也不信自己的兒子的行為，周宸心中生氣，出言說道：“魏赫言再怎么說也是個外人，父皇您就這么信不過您的兒子嗎？”

這番話正是眾人想說的，但是卻沒人敢這么明目張膽說出來，曜帝皇位來路不正，最忌諱這些。

眼看著曜帝變了臉色，周榮趕緊打圓場：“父皇您別生氣，三弟只是擔心您，魏赫言的名聲確實不好，將國事全權交給他監控，容易出問題，三弟怕您被奸佞蒙蔽……”

他這句話明著是勸解，暗中給曜帝上眼藥，挑撥曜帝對魏赫言的信任。

“對呀，父皇，魏赫言他就是一個閹人，自己都是個奴才，怎么處理國家大事兒……”

周裕暗中觀察著兄弟們的嘴臉，松了一口氣，岳父說得對，確實不只是他一個人的問題，只要他不吭聲，不參與進去，盡量降低存在感，父皇就想不起來他……

曜帝冷哼了一聲，點名道：“老五，你覺得你的兄長們說的有道理嗎？”

五雙眼睛同時盯著他，他若是順著曜帝的意思往下說，就會同時得罪自己的四位兄長，若是順著兄長們的話往下說，又會得罪父皇。

一下子是進退兩難，怎么說都不對。

斟酌著開口。

“父皇信重魏督主，自然是因為魏督主在父皇身邊伺候的日子比我們這些做兒子的時間久，說來都是兒臣不孝，若是能如魏督主一樣在父皇跟前伺候，說不準父皇也能更信重兒臣一些……”

“但是幾位兄長的擔憂不無道理，魏赫言是外人，又是閹臣，您給他太多權柄，兒臣也擔心他不受控制。”

正說反說都有道理，說白了，還是想要權，曜帝輕呵一聲，躺回床上。

“朕還沒到昏聵的年紀，朝中大事兒也不是魏赫言一個人說了算，有沈相和伯閣老把關，魏赫言一個人還能怎么著？你們都是小題大做……”

他信重魏赫言，魏赫言不會做出危害他的事情，但是他這些兒子們就不一定了，一個個如狼似虎，想從他身上摳肉吃！

“父皇——”

周宸還欲再勸，被韓王阻止了。

“只是幫著皇兄看幾天折子，又不是讓他長期監國，沒必要惹皇兄煩心。既然皇兄累了，臣弟就不打攪皇兄休息了。”

韓王一直懶懶散散，吃喝玩樂，不關心國事，偶爾說一句混賬話，卻讓曜帝覺得貼心。

“你們也都去吧，小十五，改天有空了多進宮陪陪朕說話。”

韓王排行十五，與曜帝乃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兩人相差二十多歲，以前韓王不怎么往他跟前湊，也就逢年過節，宮里辦宴會才能瞧見他。

兄弟們如今也只剩下韓王了，曜帝在心里感慨。

韓王的身子卻哆嗦了一下，硬著頭皮應道：“是。”

假韓王從曜帝寢宮出來，恰遇上抱著一打奏折的魏赫言，兩人視線簡單交匯便各自移開。他本來是想替魏赫言說一句話，卻沒想到會被曜帝留下來，裝了這么多年他倒是不怕，就是……怕耽誤外面的事情。

周昀追上來問道：“皇叔等會兒有安排嗎？侄兒最近新買了一只會說話的鸚鵡，要不要去侄兒府上看看？”

逛街遛鳥，才是他們這種紈绔該做的事情。

假韓王應了一聲，周昀開心道：“走走走，這就去，這可是我給父皇準備的壽禮，您先幫侄兒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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